「她們兩個還沒有消息,可是,永琪、簫劍也沒有出現,柳青柳紅也沒找來,他們一定追蹤而去了──我想,她們會平安的!你不要一直掛念著她們,快把藥吃了!你現在覺得怎樣呢?」
紫薇眨眨眼睛,覺得眼前一片黑沉沉,她用手摸索著爾康,依偎著他:「我夢到我們都被抓回去了,我夢到斷頭臺……」
「沒有斷頭臺!那是夢!那是夢!」爾康吻了吻她的額:「來!我們吃藥!」
紫薇依偎著他不放,四面張望,遲疑的問:「天已經黑了?」
「是!已經三更天了!你睡了好一會兒。我看你睡得沉,沒有叫你!」爾康把她輕輕拉開,讓她坐在床上,身後給她塞了枕頭棉被:「你坐穩了,我餵你吃藥!」爾康端了藥碗過來,吹著。
紫薇感到有些奇怪,東張西望的說:「天這麼黑,你怎麼不點燈呢?害怕別人發現我們嗎?」
爾康的心,咚的一跳。他瞪著紫薇,害怕的、怯怯的問:「紫薇……你……你說什麼?」
「你不點燈,我看不到,怎麼吃藥呢?還是點一盞燈吧!」
爾康那狂跳的心,頓時往地底沉去。他眼睛都直了,看看桌上的燈,再看看紫薇。手裡的藥碗,不禁顫得潑了出來,湯匙和碗碰得叮噹響。爾康抖著手,放下藥碗,眼睛一瞬也不瞬的盯著她。
紫薇驚覺到什麼,伸手摸不到爾康,著急的問:「爾康,你在哪兒?」
爾康看了她半晌,顫抖的伸出一隻手,在她眼前搖晃,她渾然不覺。爾康整個人驚跳起來,激動的喊:「老天!不要……不要!」
爾康一喊,嚇得紫薇直跳起來,喊:「爾康……怎麼了?爾康……」她伸手揉揉眼睛,驚恐起來:「爾康……」
爾康撲了過去,把她緊緊的抱在懷裡,顫聲的喊:「紫薇……我在……我在……」他心慌意亂的看著她:「紫薇……你睜大眼睛,看看我!」
紫薇睜大眼睛,突然明白了,恐懼的四望著:「你有點燈,是不是?我看不見了,是不是?」她一驚,掙開了爾康,赤足跳下地,歪歪倒倒的往前衝去:「桌子……桌子在哪裡?燈在哪裡?爾康……爾康……」她撞到椅子,椅子翻了,紫薇放聲慘叫:「哇……我看不見了!哇……」
爾康撲了過來,一把蒙住她的嘴,驚顫的說:「不要叫!當心把敵人叫來,我們現在四面楚歌……」他心中痛極,把紫薇緊緊抱住:「不要急,可能只是暫時性的,我去多點兩盞燈,把房間裡弄亮一點!不要害怕,你有我──知道嗎?你有我……」
爾康說著,把她抱到床上去。紫薇怔怔的坐在那兒,被這個事實驚呆了,幾乎無法思想了,縮在床裡,動也不動。爾康奔到門邊,對外喊:「小二!給我多拿幾盞燈來,越多越好,如果燈不夠,就給我拿些蠟燭來!快!」
小二把店裡所有的油燈和蠟燭都拿來了。爾康就開始瘋狂一樣的點燈點蠟燭,在窗臺上,櫃子上,茶几上,到處都燃著油燈和蠟燭。他再用顫抖的手,點燃了許多蠟燭,放在桌上,把一張方桌,變成了一個百燭臺,上面豎立著幾百支蠟燭。他一面點蠟燭,心裡,在默默的、無聲的、狂亂的祈禱:「皇天菩薩!我福爾康一生沒做過虧心事,上無愧於天,下無愧於地!即使背叛了皇上,也有許多許多的無可奈何!請你不要對我這麼殘忍──紫薇已經受盡身心折磨,如果你再奪去她的眼睛,讓她失去光明,你就太狠心,太無情了!我請求你,不要這樣……不要這樣……」他一面禱告,一面把那張點著好多蠟燭的桌子,推到床前。
整個房間,已經被燭光照耀得如同白晝,爾康顫聲喊:「紫薇!你看到燭光了嗎?」
紫薇茫然的抬頭,徒勞的觀看,她聞到了蠟燭和火焰的氣息,眼前,卻只有朦朧一片。她的淚水再也控制不住,沿頰滾落。她脆弱的說:「爾康……我好害怕……我看不見……你為什麼不多點幾支呢?我什麼都看不見!怎麼會這樣?」
爾康閉了閉眼睛,覺得自己的心,被四分五裂的拉扯,痛到極點。他睜眼,再看向紫薇,看到在燭光照射下,紫薇那張恐懼的、脆弱的、無助的臉龐。他的心,就更痛更痛了,他撲了過去,緊緊的握住她的手。
「不要緊!紫薇,勇敢一點!上蒼存心要考驗我們──我們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明天一早,我就去請大夫,說不定那時候,你已經看得見了!我不相信命運會對我們這樣殘忍──所以,請你也拿出信心來!知道嗎?」
紫薇知道,自己失明了!她所有的勇氣、樂觀、雄心壯志,在這一剎那間化為虛無。她眼淚一掉,崩潰了,用雙手捶打著爾康的胸口,哭喊著說:「我不要……我不要……如果我看不見了,我寧願死,我寧願不要活著!爾康……我不要啊……如果我再也看不見,世界對我還有什麼意義呢?我看不到你,看不到你的臉,看不到你的眼睛,看不到你看我的眼神──我不要……我看不到戶戶有花,家家有水的大理!看不到我們夢裡的世外桃源,看不到我們的幽幽谷……我不要……不要……」她哭倒在爾康懷裡。
爾康緊擁著她,眼裡,是一片潮濕,慌亂的說:「我現在就再請大夫!」
紫薇恐懼的拉住他。喊著:「不要離開我……我好怕……爾康,我真的好怕!我從來沒有這麼害怕過……就算要上斷頭臺,我也沒有這樣害怕過……」
「我知道!我知道!」爾康克制著自己那心痛心碎的感覺,拼命想安慰她,他緊抱著她,一迭連聲的說:「不要怕!你還有我!有我啊!我們會把你治好的……就算治不好,我也會當你的眼睛,當你的枴杖啊!」
紫薇啜泣著,蜷縮在他的懷裡,從來沒有一個時刻,這樣的絕望和無助。爾康緊擁著她,也從來沒有一個時刻,感到這樣強大的痛楚。一個失明的紫薇,好像一隻剪掉翅膀的鳥,牠還能飛嗎?一隻不會飛翔的鳥,如何去找尋牠的天空呢?爾康看著滿屋子的燭火,在那兒燒灼垂淚,他的心,就跟著燒灼,跟著垂淚。
這個漫漫長夜,爾康就守著紫薇,一任那點點燭火,為人垂淚到天明。
這個漫漫長夜,柳青也守著金瑣。
金瑣頭壓著冷帕子,昏昏沉沉的睡著了。柳青坐在床前的椅子裡打瞌睡。房門輕輕的推開了,柳紅端著一個托盤,裡面放著一些清粥小菜、包子饅頭,進屋來。
柳青一個驚動,立刻醒了。
「來!吃點東西!她怎樣?」
柳青摸了摸金瑣的額頭,有些擔心的說:「從夜裡開始,就在發燒。」
「我來照顧她,你吃點東西,去睡一睡吧!反正,她這個情況,我們想走也走不了!好在,這個山坳裡,也沒有追兵找來,安全方面,大概還沒問題!」
柳青看著金瑣發怔。
柳紅不安的問:「怎麼了?是不是情況不好?昨晚我已經幫她徹底檢查過了,雖然手腳都破了,好在只是皮肉傷,應該不礙事!難道還有別的傷嗎?」
「沒有!發燒是因為腳傷的緣故,可能會連續燒上好幾天!」
「怎麼辦呢?隨身只帶了跌找損傷膏,吃的藥全在馬車上!」
「有我照顧著她,她不會有事的!只是,這個腳傷,想要復元到能夠走路,恐怕還要十天半月才行!」柳青抬頭看著柳紅:「我想,我在這兒陪著她,你去找紫薇他們吧!給他們送一個信,免得他們等我們!告訴他們,我們大概會耽誤下來了,等到金瑣的腳好了,我們會儘快追上隊伍的!」
「那……」柳紅愣了愣,說:「不如我陪著她,你去追大夥!畢竟金瑣是個姑娘,你一個大男人陪著,有許多不方便!金瑣的傷,骨頭接好了,應該沒有大問題,我也會照顧!」
柳青又一怔,在室內兜了一個圈子,訥訥的說道:「還是我來陪她吧!跌打損傷,我比你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