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nleash your creativity and unlock your potential with MsgBrains.Com - the innovative platform for nurturing your intellect." » » Journey to the West (西游记) – Wu Cheng'en

Add to favorite Journey to the West (西游记) – Wu Cheng'en

Select the language in which you want the text you are reading to be translated, then select the words you don't know with the cursor to get the translation above the selected word!




Go to page:
Text Size:

這蟲鷖不大不小的,上秤稱,只有二三兩重。紅銅嘴,黑鐵腳。刷剌的一翅飛下 來。那八戒丟倒頭,正睡著哩,被他照嘴唇上扢揸的一下。

那獃子慌得爬將起來,口裏亂嚷道:「有妖怪,有妖怪,把我戳了一槍去了,嘴 上好不疼呀。」伸手摸摸,泱出血來了。他道:「蹭蹬呵,我又沒甚喜事,怎麼 嘴上掛了紅耶?」他看著這血手,口裏絮絮叨叨的兩邊亂看,卻不見動靜。道: 「無甚妖怪,怎麼戳我一槍麼?」忽抬頭往上看時,原來是個啄木蟲,在半空中 飛哩。獃子咬牙罵道:「這個亡人,弼馬溫欺負我罷了,你也來欺負我。我曉得 了。他一定不認我是個人,只把我嘴當一段黑朽枯爛的樹,內中生了蟲,尋蟲兒 吃的,將我啄了這一下也。等我把嘴揣在懷裏睡罷。」那獃子轂轆的依然睡倒。 行者又飛來,著耳根後又啄了一下。獃子慌得爬起來道:「這個亡人,卻打攪得 我狠。想必這裏是他的窠巢,生蛋佈雛,怕我占了,故此這般打攪。罷罷罷,不 睡他了。」搴著鈀,徑出紅草坡,找路又走。可不喜壞了孫行者,笑倒個美猴 王。行者道:「這夯貨大睜著兩個眼,連自家人也認不得。」

好大聖,搖身又一變,還變做個蟭蟟蟲,釘在他耳朵後面,不離他身上。那獃子 入深山,又行有四五里,只見山凹中有桌面大的四四方方三塊青石頭。獃子放下 鈀,對石頭唱個大喏。行者暗笑道:「這獃子,石頭又不是人,又不會說話,又 不會還禮的,唱他喏怎的,可不是個瞎帳?」原來那獃子把石頭當著唐僧、沙 僧、行者三人,朝著他演習哩。他道:「我這回去,見了師父,若問有妖怪,就 說有妖怪。他問甚麼山,我若說是泥捏的、土做的、錫打的、銅鑄的、麵蒸的、 紙糊的、筆畫的,他們見說我獃哩,若講這話,一發說獃了。我只說是石頭山。 他問甚麼洞,也只說是石頭洞。他問甚麼門,卻說是釘釘的鐵葉門。他問裏邊有 多遠,只說入內有三層。十分再搜尋,問門上釘子多少,只說老豬心忙記不真。 此間編造停當,哄那弼馬溫去。」那獃子捏合了,拖著鈀,徑回本路。

怎知行者在耳朵後,一一聽得明白。行者見他回來,即騰兩翅預先回去,現原 身,見了師父。師父道:「悟空,你來了,悟能怎不見回?」行者笑道:「他在 那裏編謊哩,就待來也。」長老道:「他兩個耳朵蓋著眼,愚拙之人也,他會編 甚麼謊?又是你捏合甚麼鬼話賴他哩。」行者道:「師父,你只是這等護短。這 是有對問的話。」把他那鑽在草裏睡覺,被啄木蟲叮醒,朝石頭唱喏,編造甚麼 石頭山、石頭洞、鐵葉門、有妖精的話,預先說了。

說畢,不多時,那獃子走將來。又怕忘了那謊,低著頭,口裏溫習。被行者喝了 一聲道:「獃子,念甚麼哩?」八戒掀起耳朵來看看道:「我到了地頭了?」那 獃子上前跪倒。長老攙起道:「徒弟,辛苦呵。」八戒道:「正是。走路的人, 爬山的人,第一辛苦了。」長老道:「可有妖怪麼?」八戒道:「有妖怪,有妖 怪,一堆妖怪哩!」長老道:「怎麼打發你來?」八戒說:「他叫我做豬祖宗、 豬外公,安排些粉湯素食,教我吃了一頓,說道擺旗鼓送我們過山哩。」行者 道:「想是在草裏睡著了,說得是夢話。」獃子聞言,就嚇得矮了二寸道:「爺 爺啞,我睡他怎麼曉得?」行者上前,一把揪住道:「你過來,等我問你。」獃 子又慌了,戰戰兢兢的道:「問便罷了,揪扯怎的?」行者道:「是甚麼山?」 八戒道:「是石頭山。」「甚麼洞?」道:「是石頭洞。」「甚麼門?」道: 「是釘釘鐵葉門。」「裏邊有多遠?」道:「入內是三層。」行者道:「你不消 說了,後半截我記得真,恐師父不信,我替你說了罷。」八戒道:「嘴臉,你又 不曾去,你曉得那些兒,要替我說?」行者笑道:「『門上釘子有多少,只說老 豬心忙記不真。』可是麼?」那獃子即慌忙跪倒。行者道:「朝著石頭唱喏,當 做我三人,對他一問一答,可是麼?又說:『等我編得謊兒停當,哄那弼馬溫 去。』可是麼?」那獃子連忙只是磕頭道:「師兄,我去巡山,你莫成跟我去聽 的?」

行者罵道:「我把你個囊糠的夯貨!這般要緊的所在,教你去巡山,你卻去睡 覺。不是啄木蟲叮你醒來,你還在那裏睡哩。及叮醒,又編這樣大謊,可不誤了 大事?你快伸過孤拐來,打五棍記心。」八戒慌了道:「那個哭喪棒重,擦一擦 兒皮塌,挽一挽兒筋傷﹔若打五下,就是死了。」行者道:「你怕打,卻怎麼扯 謊?」八戒道:「哥哥啞,只是這一遭兒,以後再不敢了。」行者道:「一遭便 打三棍。」八戒道:「爺爺啞,半棍兒也禁不得。」獃子沒計奈何,扯住師父 道:「你替我說個方便兒。」長老道:「悟空說你編謊,我還不信,今果如此, 其實該打。但如今過山少人使喚,悟空,你且饒他,待過了山。再打罷。」行者 道:「古人云:『順父母言情,呼為大孝。』師父說不打,我就且饒你。你再去 與他巡山,若再說謊誤事,我定一下也不饒你。」

那獃子只得爬起來又去。你看他奔上大路,疑心生暗鬼,步步只疑是行者變化了 跟住他,故見一物,即疑是行者。走有七八里,見一隻老虎從山坡上跑過,他也 不怕,舉著釘鈀道:「師兄來聽說謊的?這遭不編了。」又走處,那山風來得甚 猛,呼的一聲,把顆枯木刮倒,滾至面前,他又跌腳搥胸的道:「哥呵,這是怎 的起?一行說不敢編謊罷了,又變甚麼樹來打人?」又走向前,只見一個白頸老 鴉,當頭喳喳的連叫幾聲,他又道:「哥哥,不羞,不羞。我說不編就不編了, 只管又變著老鴉怎的?你來聽麼?」原來這一番行者卻不曾跟他去,他那裏卻自 驚自怪,亂疑亂猜,故無往而不疑是行者隨他身也。獃子驚疑且不題。

卻說那山叫做平頂山,那洞叫做蓮花洞。洞裏兩妖:一喚金角大王,一喚銀角大 王。金角正坐,對銀角說:「兄弟,我們多少時不巡山了?」銀角道:「有半個 月了。」金角道:「兄弟,你今日與我去巡巡。」銀角道:「今日巡山怎的?」 金角道:「你不知。近聞得東土唐朝差個御弟唐僧往西方拜佛,一行四眾,叫做 孫行者、豬八戒、沙和尚,連馬五口。你看他在那處,與我把他拿來。」銀角 道:「我們要吃人,那裏不撈幾個。這和尚到得那裏,讓他去罷。」金角道: 「你不曉得。我當年出天界,嘗聞得人言:唐僧乃金蟬長老臨凡,十世修行的好 人,一點元陽未泄,有人吃他肉,延壽長生哩。」銀角道:「若是吃了他肉就可 以延壽長生,我們打甚麼坐,立甚麼功,煉甚麼龍與虎,配甚麼雌與雄?只該吃 他去了。等我去拿他來。」金角道:「兄弟,你有些性急,且莫忙著。你若走出 門,不管好歹,但是和尚就拿將來,假如不是唐僧,卻也不當人子。我記得他的 模樣,曾將他師徒畫了一個影,圖了一個形。你可拿去,但遇著和尚,以此照驗 照驗。」又將某人是某名字,一一說了。銀角得了圖像,知道姓名,即出洞,點 起三十名小怪,便來山上巡邏。

卻說八戒運拙,正行處,可可的撞見群魔,當面擋住道:「那來的甚麼人?」獃 子才抬起頭來,掀著耳朵,看見是些妖魔,他就慌了,心中暗道:「我若說是取 經的和尚,他就撈了去。」只是說走路的。小妖回報道:「大王,是走路的。」 那三十名小怪,中間有認得的,有不認得的。傍邊有聽著指點說話的道:「大 王,這個和尚,像這圖中豬八戒模樣。」叫掛起影神圖來。八戒看見,大驚道: 「怪道這些時沒精神哩,原來是他把我的影神傳將來也。」小妖用槍挑著,銀角 用手指道:「這騎白馬的是唐僧,這毛臉的是孫行者。……」八戒聽見道:「城 隍,沒我便也罷了,豬頭三牲,清醮二十四分。」口裏嘮叨,只管許願。那怪又 道:「這黑長的是沙和尚,這長嘴大耳的是豬八戒。」獃子聽見說他,慌得把個 嘴揣在懷裏藏了。那怪叫:「和尚,伸出嘴來。」八戒道:「胎裏病,伸不出 來。」那怪令小妖使鉤子鉤出來。八戒慌得把個嘴伸出道:「小家形罷了,這不 是?你要看便就看,鉤怎的?」

那怪認得是八戒,掣出寶刀,上前就砍。這獃子舉釘鈀按住道:「我的兒,休無

禮,看鈀!」那怪笑道:「這和尚是半路上出家的。」八戒道:「好兒子,有些

靈性。你怎麼就曉得老爺是半路出家的?」那怪道:「你會使這鈀,一定是在人

家園圃中築地,把他這鈀偷將來也。」八戒道:「我的兒,你那裏認得老爺這

鈀,我不比那築地之鈀。這是:

    巨齒鑄來如龍爪,滲金妝就似虎形。

    若逢對敵寒風灑,但遇相持火燄生。

    能替唐僧消障礙,西天路上捉妖精。

    輪動煙霞遮日月,使起昏雲暗斗星。

    築倒泰山老虎怕,掀翻大海老龍驚。

    饒你這妖有手段,一鈀九個血窟窿。」

那怪聞言,那裏肯讓。使七星劍,丟開解數,與八戒一往一來,在山中賭鬥有二 十回合,不分勝負。八戒發起狠來,捨死的相迎。那怪見他捽耳朵,噴粘涎,舞 釘鈀,口裏吆吆喝喝的,也盡有些悚懼,即回頭招呼小怪,一齊動手。若是一個 打一個,其實還好。他見那些小妖齊上,慌了手腳,遮架不住,敗了陣,回頭就 跑。原來是道路不平,未曾細看,忽被蓏蘿藤絆了個踉蹌。掙起來正走,又被一 個小妖睡倒在地,扳著他腳跟,撲的又跌了個狗吃屎。被一群趕上按住,抓鬃 毛,揪耳朵,扯著腳,拉著尾,扛扛抬抬,擒進洞去。咦!正是: 一身魔發難消滅,萬種災生不易除。

畢竟不知豬八戒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三三回 外道迷真性 元神助本心

卻說那怪將八戒拿進洞去,道:「哥哥呵,拿將一個來了。」老魔喜道:「拿來 我看。」二魔道:「這不是?」老魔道:「兄弟,錯拿了,這個和尚沒用。」八 戒就綽經說道:「大王,沒用的和尚,放他出去罷。不當人子。」二魔道:「哥 哥,不要放他。雖然沒用,也是唐僧一起的,叫做豬八戒。把他且浸在後邊淨水 池中,浸退了毛衣,使鹽醃著,晒乾了,等天陰下酒。」八戒聽言道:「蹭蹬 呵,撞著個販醃臘的妖怪了。」那小妖把八戒抬進去,拋在水裏不題。

卻說三藏坐在坡前,耳熱眼跳,身體不安,叫聲:「悟空,怎麼悟能這番巡山, 去之久而不來?」行者道:「師父還不曉得他的心哩。」三藏道:「他有甚 心?」行者道:「師父呵,此山若是有怪,他半步難行,一定虛張聲勢,跑將回 來報我。想是無怪,路途平靜,他一直去了。」三藏道:「假若真個去了,卻在 那裏相會?此間乃是山野空闊之處,比不得那店市城井之間。」行者道:「師父 莫慮,且請上馬。那獃子有些懶惰,斷然走的遲慢。你把馬打動些兒,我們定趕 上他,一同去罷。」真個唐僧上馬,沙僧挑擔,行者前面引路上山。

卻說那老怪又喚二魔道:「兄弟,你既拿了八戒,斷然就有唐僧。再去巡巡山 來,切莫錯過他去。」二魔道:「就行,就行。」你看他急點起五十名小妖,上 山巡邏。正走處,只見祥雲縹緲,瑞氣盤旋,二魔道:「唐僧來了。」眾妖道: 「唐僧在那裏?」二魔道:「好人頭上祥雲照頂,惡人頭上黑氣沖天。那唐僧原 是金蟬長老臨凡,十世修行的好人,所以有這祥雲縹緲。」眾怪都不看見。二魔 用手指道:「那不是?」那三藏就在馬上打了一個寒噤﹔又一指,又打個寒噤。 一連指了三指,他就一連打了三個寒噤。心神不寧道:「徒弟呵,我怎麼打寒噤 麼?」沙僧道:「打寒噤想是傷食病發了。」行者道:「胡說,師父是走著這深 山峻嶺,必然小心虛驚。莫怕,莫怕,等老孫把棒打一路與你壓壓驚。」

好行者,理開棒,在馬前丟幾個解數,上三下四,左五右六,盡按那六韜三略, 使起神通。那長老在馬上觀之,真個是寰中少有,世上全無。剖開路一直前行, 險些兒不諕倒那怪物。他在山頂上看見,魂飛魄喪,忽失聲道:「幾年間聞說孫 行者,今日才知話不虛傳果是真。」眾怪上前道:「大王,怎麼長他人之志氣, 滅自己之威風?你誇誰哩?」二魔道:「孫行者神通廣大,那唐僧吃他不成。」 眾怪道:「大王,你沒手段,等我們著幾個去報大大王,教點起本洞大小兵來, 擺開陣勢,合力齊心,怕他走了那裏去?」二魔道:「你們不曾見他那條鐵棒, 有萬夫不當之勇。我洞中不過有四五百兵,怎禁得他那一棒?」眾妖道:「這等 說,唐僧吃不成,卻不把豬八戒錯拿了?如今送還他罷。」二魔道:「拿便也不 曾錯拿,送便也不好輕送。唐僧終是要吃,只是眼下還尚不能。」眾妖道:「這 般說,還過幾年麼?」二魔道:「也不消幾年。我看見那唐僧只可善圖,不可惡 取。若要倚勢拿他,聞也不得一聞。只可以善去感他,賺得他心與我心相合,卻 就善中取計,可以圖之。」眾妖道:「大王如定計拿他,可用我等?」二魔道: 「你們都各回本寨,但不許報與大王知道﹔若是驚動了他,必然走了風汛,敗了 我計策。我自有個神通變化,可以拿他。」眾妖散去。

他獨跳下山來,在那道路之傍,搖身一變,變做個年老的道者。真個是怎生打 扮?但見他: 星冠晃亮,鶴髮蓬鬆。羽衣圍繡帶,雲履綴黃棕。神清目朗如仙客,體健身輕似 壽翁。說甚麼清牛道士,也強如素券先生。妝成假像如真像,捏作虛情似實情。

他在那大路傍,妝做個跌折腿的道士,腳上血淋淋,口裏哼哼的,只叫:「救 人!救人!」

卻說這三藏仗著孫大聖與沙僧,歡喜前來。正行處,只聽得叫:「師父救人!」 三藏聞得,道:「善哉!善哉!這曠野山中,四下裏更無村舍,是甚麼人叫?想 必是虎豹狼蟲諕倒的。」這長老兜回駿馬,叫道:「那有難者是甚人?可出 來。」這怪從草科裏爬出,對長老馬前,乒乓的只情磕頭。三藏在馬上見他是個 道者,卻又年紀高大,甚不過意。連忙下馬攙道:「請起,請起。」那怪道: 「疼,疼,疼。」丟了手看處,只見他腳上流血。三藏驚問道:「先生呵,你從 那裏來?因甚傷了尊足?」那怪巧語花言,虛情假意道:「師父呵,此山西去, 有一座清幽觀宇,我是那觀裏的道士。」三藏道:「你不在本觀中侍奉香火,演 習經法,為何在此閑行?」那魔道:「因前日山南里施主家邀道眾禳星散福來 晚,我師徒二人一路而行。行至深衢,忽遇著一隻斑斕猛虎,將我徒弟銜去。貧 道戰兢兢的無奔走,一跤跌在亂石坡上,傷了腿足,不知回路。今日大有天緣, 得遇師父。萬望師父大發慈悲,救我一命。若得到觀中,就是典身賣命,一定重 謝深恩。」三藏聞言,認為真實,道:「先生呵,你我都是一命之人,我是僧, 你是道,衣冠雖別,修行之理則同。我不救你呵,就不是出家之輩。救便救你, 你卻走不得路哩。」那怪道:「立也立不起來,怎生走路?」

三藏道:「也罷,也罷,我還走得路,將馬讓與你騎一程,到你上宮,還我馬去 罷。」那怪道:「師父,感蒙厚情,只是腿胯跌傷,不能騎馬。」三藏道:「正 是。」叫沙和尚:「你把行李捎在我馬上,你馱他一程罷。」沙僧道:「我馱 他。」那怪急回頭,抹了他一眼,道:「師父呵,我被那猛虎諕怕了,見這晦氣 色臉的師父,愈加驚怕,不敢要他馱。」三藏叫道:「悟空,你馱罷。」行者連 聲答應道:「我馱,我馱。」那妖就認定了行者,順順的要他馱,再不言語。沙 僧笑道:「這個沒眼色的老道。我馱著不好,顛倒要他馱。他若看不見師父時, 三尖石上,把觔都摜斷了你的哩。」

行者聽了,口中笑道:「你這個潑魔,怎麼敢來惹我?你也問問老孫是幾年的人 兒?你這般鬼話兒,只好瞞唐僧,又好來瞞我?我認得你是這山中的怪物,想是 要吃我師父哩。我師父又非是等閑之輩,是你吃的?你要吃他,也須是分多一半 與老孫是。」那魔聞得行者口中念誦,道:「師父,我是好人家兒孫,做了道 士。今日不幸,遇著虎狼之厄,我不是妖怪。」行者道:「你既怕虎狼,怎麼不 念北斗經?」三藏正然上馬,聞得此言,罵道:「這個潑猴!『救人一命,勝造 七級浮屠。』你馱他馱兒便罷了,且講甚麼『北斗經』、『南斗經』。」行者聞 言道:「這廝造化哩,我那師父是個慈悲好善之人,又有些外好裏枒槎。我待不 馱你,他就怪我。馱便馱,須要與你講開:若是大小便,先和我說﹔若在脊梁上 淋下來,臊氣不堪,且污了我的衣服,沒人漿洗。」那怪道:「我這般一把子年 紀,豈不知你的話說?」行者才拉將起來,背在身上,同長老、沙僧,奔大路西 行。那山上高低不平之處,行者留心慢走,讓唐僧前去。

行不上三五里路,師父與沙僧下了山凹之中,行者卻望不見,心中埋怨道:「師 父偌大年紀,再不曉得事體。這等遠路,就是空身子也還嫌手重,恨不得捽了, 卻又教我馱著這個妖怪。莫說他是妖怪,就是好人,這們年紀,也死得著了。摜 殺他罷,馱他怎的?」這大聖正算計要摜,原來那怪就知道了,且會遣山。就使 一個「移山倒海」的法術,就在行者背上捻訣,念動真言,把一座須彌山遣在空 中,劈頭來壓行者。這大聖慌得把頭偏一偏,壓在左肩臂上,笑道:「我的兒, 你使甚麼重身法來壓老孫哩?這個倒也不怕,只是正擔好挑,偏擔兒難挨。」那 魔道:「一座山壓他不住。」卻又念咒語,把一座峨嵋山遣在空中來壓。行者又 把頭偏一偏,壓在右肩臂上。看他挑著兩座大山,飛星來趕師父。那魔頭看見, 就嚇得渾身是汗,遍體生津道:「他卻會擔山。」又整性情,把真言念動,將一 座泰山遣在空中,劈頭壓住行者。那大聖力軟觔麻,遭逢他這泰山下頂之法,只 壓得三尸神咋,七竅噴紅。

好妖魔,使神通壓倒行者,卻疾駕長風,去趕唐三藏,就於雲端裏伸下手來,馬 上撾人。慌得個沙僧丟了行李,掣出降妖棒,當頭擋住。那妖魔舉一口七星劍, 對面來迎。這一場好殺: 七星劍,降妖棒,萬映金光如閃亮。這個圜眼兇如黑殺神,那個鐵臉真是捲簾 將。那怪山前大顯能,一心要捉唐三藏。這個努力保真僧,一心寧死不肯放。他 兩個噴雲噯霧照天宮,播土揚塵遮斗象。殺得那一輪紅日淡無光,大地乾坤昏蕩 蕩。來往相持八九回,不期戰敗沙和尚。

那魔十分兇猛,使口寶劍,流星的解數滾來,把個沙僧戰得軟弱難搪,回頭要 走。早被他逼住寶杖,掄開大手,撾住沙僧,挾在左脅下﹔將右手去馬上拿了三 藏,腳尖兒鉤著行李,張開口咬著馬鬃﹔使起攝法,把他們一陣風,都拿到蓮花 洞裏,厲聲高叫道:「哥哥!這和尚都拿來了。」

老魔聞言,大喜道:「拿來我看。」二魔道:「這不是?」老魔道:「賢弟啞, 又錯拿來了也。」二魔道:「你說拿唐僧的。」老魔道:「是便就是唐僧,只是 還不曾拿住那有手段的孫行者。須是要拿住他,才好吃唐僧哩﹔若不曾拿得他, 切莫動他的人。那猴王神通廣大,變化多般,我們若吃了他師父,他肯甘心?來 那門前吵鬧,莫想能得安生。」二魔笑道:「哥呵,你也忒會抬舉人。若依你誇 獎他,天上少有,地下全無﹔自我觀之,也只如此,沒甚手段。」老魔道:「你 拿住了?」二魔道:「他已被我遣三座大山壓在山下,寸步不能舉移。所以才把 唐僧、沙和尚連馬、行李,都攝將來也。」那老魔聞言,滿心歡喜道:「造化, 造化。拿住這廝,唐僧才是我們口裏的食哩。」叫小妖:「快安排酒來,且與你 二大王奉一個得功的杯兒。」二魔道:「哥哥,且不要吃酒,叫小的們把豬八戒 撈上水來吊起。」遂把八戒吊在東廊,沙僧吊在西邊,唐僧吊在中間,白馬送在 槽上,行李收將進去。

老魔笑道:「賢弟好手段,兩次捉了三個和尚。但孫行者雖是有山壓住,也須要 作個法,怎麼拿他來湊蒸,才好哩。」二魔道:「兄長請坐。若要拿孫行者,不 消我們動身,只教兩個小妖,拿兩件寶貝,把他裝將來罷。」老魔道:「拿甚麼 寶貝去?」二魔道:「拿我的紫金紅葫蘆,你的羊脂玉淨瓶。」老魔將寶貝取出 道:「差那兩個去?」二魔道:「差精細鬼、伶俐蟲二人去。」吩咐道:「你兩 個拿著這寶貝,徑至高山絕頂,將底兒朝天,口兒朝地,叫一聲:『孫行者。』 他若應了,就已裝在裏面,隨即貼上『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奉敕』的帖兒,他就 一時三刻化為膿了。」二小妖叩頭,將寶貝領出去拿行者不題。

卻說那大聖被魔使法壓住在山根之下,遇苦思三藏,逢災念聖僧。厲聲叫道: 「師父呵,想當時你到兩界山,揭了壓帖,老孫脫了大難,秉教沙門。感菩薩賜 與法旨,我和你同住同修,同緣同相,同見同知。乍想到了此處,遭逢魔障,又 被他遣山壓了。可憐,可憐!你死該當,只難為沙僧、八戒與那小龍化馬一場。 這正是:樹大招風風撼樹,人為名高名喪人。」嘆罷,那珠淚如雨。

早驚了山神、土地與五方揭諦神眾,會金頭揭諦道:「這山是誰的?」土地道: 「是我們的。」「你山下壓的是誰?」土地道:「不知是誰。」揭諦道:「你等 原來不知。這壓的是五百年前大鬧天宮的齊天大聖孫悟空行者。如今皈依正果, 跟唐僧做了徒弟。你怎麼把山借與妖魔壓他?你們是死了,他若有一日脫身出 來,他肯饒你?就是從輕,土地也問個擺站,山神也問個充軍,我們也領個大不 應是。」那山神、土地才怕道:「委實不知,不知。只聽得那魔頭念起遣山咒 法,我們就把山移將來了。誰曉得是孫大聖?」揭諦道:「你且休怕。律上有 云:『不知者不坐罪。』我與你計較,放他出來,不要教他動手打我們。」土地 道:「就沒理了,既放出來又打?」揭諦道:「你不知。他有一條如意金箍棒, 十分利害:打著的就死,挽著的就傷﹔磕一磕兒觔斷,擦一擦兒皮塌哩。」

那土地、山神心中恐懼,與五方揭諦商議了,卻來到三山門外叫道:「大聖,山 神、土地、五方揭諦來見。」好行者,他虎瘦雄心還在,自然的氣象昂昂,聲音 朗朗道:「見我怎的?」土地道:「告大聖得知:遣開山,請大聖出來,赦小神 不恭之罪。」行者道:「遣開山,不打你。」喝聲:「起去!」就如官府發放一 般,那眾神念動真言咒語,把山仍遣歸本位,放起行者。行者跳將起來,抖抖 土,束束裙,耳後掣出棒來,叫山神、土地:「都伸過孤拐來,每人先打兩下, 與老孫散散悶。」眾神大驚道:「剛才大聖已吩咐,恕我等之罪,怎麼出來就變 了言語要打?」行者道:「好土地,好山神,你道不怕老孫,卻怕妖怪?」土地 道:「那魔神通廣大,法術高強,念動真言咒語,拘喚我等在他洞裏,一日一個 輪流當值哩。」

行者聽見「當值」二字,卻也心驚。仰面朝天,高聲大叫道:「蒼天,蒼天!自 那混沌初分,天開地闢,花果山生了我,我也曾遍訪明師,傳授長生秘訣。想我 那隨風變化,伏虎降龍,大鬧天宮,名稱大聖,更不曾把山神、土地欺心使喚。 今日這個妖魔無狀,怎敢把山神、土地喚為奴僕,替他輪流當值?天呵!既生老 孫,怎麼又生此輩?」

那大聖正感嘆間,又見那山凹裏霞光焰焰而來。行者道:「山神、土地,你既在 這洞中當值,那放光的是甚物件?」土地道:「那是妖魔的寶貝放光,想是有妖 精拿寶貝來降你。」行者道:「這個卻好耍子兒呵。我且問你,他這洞中有甚人 與他相往?」土地道:「他愛的是燒丹煉藥,喜的是全真道人。」行者道:「怪 道他變個老道士,把我師父騙去了。既這等,你都且記打,回去罷。等老孫自家 拿他。」那眾神俱騰空而散。

這大聖搖身一變,變做個老真人。你道他怎生打扮:     頭挽雙髽髻,身穿百衲衣。     手敲漁鼓簡,腰繫呂公絛。     斜倚大路下,專候小魔妖。     頃刻妖來到,猴王暗放刁。

不多時,那兩個小妖到了。行者將金箍棒伸開,那妖不曾防備,絆著腳,撲的一 跌。爬起來,才看見行者,口裏嚷道:「憊懶,憊懶!若不是我大王敬重你這行 人,就和你比較起來。」行者陪笑道:「比較甚麼?道人見道人,都是一家 人。」那怪道:「你怎麼睡在這裏絆我一跌?」行者道:「小道童見我這老道 人,要跌一跌兒做見面錢。」那妖道:「我大王見面錢只要幾兩銀子,你怎麼跌 一跌兒做見面錢?你別是一鄉風,決不是我這裏道士。」行者道:「我當真不 是,我是蓬萊山來的。」那妖道:「蓬萊山是海島神仙境界。」行者道:「我不 是神仙,誰是神仙?」那妖卻回嗔作喜,上前道:「老神仙,老神仙,我等肉眼 凡胎,不能識認,言語沖撞,莫怪,莫怪。」行者道:「我不怪你。常言道: 『仙體不踏凡地。』你怎知之?我今日到你山上,要度一個成仙了道的好人。那 個肯跟我去?」精細鬼道:「師父,我跟你去。」伶俐蟲道:「師父,我跟你 去。」

行者明知故問道:「你二位從那裏來的?」那怪道:「自蓮花洞來的。」「要往 那裏去?」那怪道:「奉我大王教命,拿孫行者去的。」行者道:「拿那個?」 那怪又道:「拿孫行者。」孫行者道:「可是跟唐僧取經的那個孫行者麼?」那 妖道:「正是,正是。你也認得他?」行者道:「那猴子有些無禮。我認得他, 我也有些惱他。我與你同拿他去,就當與你助功。」那怪道:「師父,不須你助 功。我二大王有些法術,遣了三座大山,把他壓在山下,寸步難移,教我兩個拿 寶貝來裝他的。」行者道:「是甚寶貝?」精細鬼道:「我的是紅葫蘆,他的是 玉淨瓶。」行者道:「怎麼樣裝他?」小妖道:「把這寶貝的底兒朝天,口兒朝 地,叫他一聲,他若應了,就裝在裏面﹔貼上一張『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奉敕』 的帖子,他就一時三刻,化為膿了。」行者見說,心中暗驚道:「利害,利害! 當時日值功曹報信,說有五件寶貝,這是兩件了。不知那三件又是甚麼東西?」 行者笑道:「二位,你把寶貝借我看看。」那小妖那知甚麼訣竅,就於袖中取出 兩件寶貝,雙手遞與行者。行者見了,心中暗喜道:「好東西,好東西。我若把 尾子一抉,颼的跳起走了,只當是送老孫。」忽又思道:「不好,不好。搶便搶 去,只是壞了老孫的名頭。這叫做白日搶奪了。」復遞與他去道:「你還不曾見 我的寶貝哩。」那怪道:「師父有甚寶貝?也借與我凡人看看壓災。」

好行者,伸下手,把尾上毫毛拔了一根,捻一捻,叫:「變!」即變做一個一尺 七寸長的大紫金紅葫蘆,自腰裏拿將出來道:「你看我的葫蘆麼?」那伶俐蟲接 在手,看了道:「師父,你這葫蘆長大,有樣範,好看,卻只是不中用。」行者 道:「怎的不中用?」那怪道:「我這兩件寶貝,每一個可裝千人哩。」行者 道:「你這裝人的,何足稀罕?我這葫蘆,連天都裝在裏面哩。」那怪道:「就 可以裝天?」行者道:「當真的裝天。」那怪道:「只怕是謊,就裝與我們看看 才信﹔不然,決不信你。」行者道:「天若惱著我,一月之間,常裝他七八遭, 不惱著我,就半年也不裝他一次。」伶俐蟲道:「哥呵,裝天的寶貝,與他換了 罷。」精細鬼道:「他裝天的,怎肯與我裝人的相換?」伶俐蟲道:「若不肯 呵,貼他這個淨瓶也罷。」行者心中暗喜道:「葫蘆換葫蘆,餘外貼淨瓶:一件 換兩件,其實甚相應。」即上前扯住那伶俐蟲道:「裝天可換麼?」那怪道: 「但裝天就換,不換我是你的兒子。」行者道:「也罷,也罷,我裝與你們看 看。」

好大聖,低頭捻訣,念個咒語,叫那日遊神、夜遊神、五方揭諦神:「即去與我 奏上玉帝,說老孫皈依正果,保唐僧去西天取經,路阻高山,師逢苦厄。妖魔那 寶,吾欲誘他換之。萬千拜上,將天借與老孫裝閉半個時辰,以助成功,若道半 聲不肯,即上靈霄殿,動起刀兵。」

那日遊神徑至南天門裏,靈霄殿下,啟奏玉帝,備言前事。玉帝道:「這潑猴 頭,出言無狀。前者觀音來說放了他,保護唐僧,朕這裏又差五方揭諦、四值功 曹,輪流護持。如今又借天裝,天可裝乎?」才說裝不得,那班中閃出哪吒三太 子,奏道:「萬歲,天也裝得。」玉帝道:「天怎樣裝?」哪吒道:「自混沌初 分,以輕清為天,重濁為地。天是一團清氣而扶托瑤天宮闕,以理論之,其實難 裝﹔但只孫行者保唐僧西去取經,誠所謂泰山之福緣,海深之善慶,今日當助他 成功。」玉帝道:「卿有何助?」哪吒道:「請降旨意,往北天門問真武借皂雕 旗,在南天門上一展,把那日月星辰閉了。對面不見人,捉白不見黑,哄那怪 道,只說裝了天,以助行者成功。」玉帝聞言:「依卿所奏。」那太子奉旨,前 來北天門,見真武,備言前事。那祖師隨將旗付太子。

早有遊神急降大聖耳邊道:「哪吒太子來助功了。」行者仰面觀之,只見祥雲繚 繞,果是有神。卻回頭對小妖道:「裝天罷。」小妖道:「要裝就裝,只管阿綿 花屎怎的?」行者道:「我方才運神念咒來。」那小妖都睜著眼,看他怎麼樣裝 天。這行者將一個假葫蘆兒拋將上去。你想,這是一根毫毛變的,能有多重?被 那山頂上風吹去,飄飄蕩蕩,足有半個時辰,方才落下。只見那南天門上,哪吒 太子把皂旗撥喇喇展開,把日月星辰俱遮閉了。真是乾坤墨染就,宇宙靛裝成。 二小妖大驚道:「才說話時,只好向午,卻怎麼就黃昏了?」行者道:「天既裝 了,不辨時候,怎不黃昏?」「如何又這等樣黑?」行者道:「日月星辰都裝在 裏面,外卻無光,怎麼不黑?」小妖道:「師父,你在那廂說話哩?」行者道: 「我在你面前不是?」小妖伸手摸著道:「只見說話,更不見面目。師父,此間 是甚麼去處?」行者又哄他道:「不要動腳,此間乃是渤海岸上,若塌了腳,落 下去呵,七八日還不得到底哩。」小妖大驚道:「罷罷罷,放了天罷,我們曉得 是這樣裝了。若弄一會子,落下海去,不得歸家。」

好行者,見他認了真實,又念咒語,驚動太子,把旗捲起,卻早見日光正午。小 妖笑道:「妙呵!妙呵!這樣好寶貝,若不換呵,誠為不是養家的兒子。」那精 細鬼交了葫蘆,伶俐蟲拿出淨瓶,一齊兒遞與行者。行者卻將假葫蘆兒遞與小妖 換了。既換了寶貝,卻又幹事找絕:臍下拔一根毫毛,吹口仙氣,變作一個銅 錢。叫道:「小童,你拿這個錢去買張紙來。」小妖道:「何用?」行者道: 「我與你寫個合同文書。你將這兩件裝人的寶貝換了我一件裝天的寶貝,恐人心 不平,向後去日久年深,有甚反悔不便,故寫此各執為照。」小妖道:「此間又 無筆墨,寫甚文書?我與你賭個咒罷。」行者道:「怎麼樣賭?」小妖道:「我 兩件裝人之寶,貼換你一件裝天之寶,若有反悔,一年四季遭瘟。」行者笑道: 「我是決不反悔﹔如有反悔,也照你四季遭瘟。」

Are sen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