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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 to favorite Journey to the West (西游记) – Wu Cheng'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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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歸萬頃煙波去,鷗鷺相忘沒釣逢。

師徒兩個正然看處,只見那澗當中響一聲,鑽出一條龍來,推波掀浪,攛出崖山 ,就搶長老。慌得個行者丟了行李,把師父抱下馬來,回頭便走。那條龍就趕不 上,把他的白馬連鞍轡一口吞下肚去,依然伏水潛蹤。行者把師父送在那高阜上 坐了,卻來牽馬挑擔,止存得一擔行李,不見了馬匹。他將行李擔送到師父面前 道:「師父,那孽龍也不見蹤影,只是驚走我的馬了。」三藏道:「徒弟呵,卻 怎生尋得馬著麼?」行者道:「放心,放心,等我去看來。」

他打個?哨,跳在空中,火眼金睛,用手搭涼篷,四下裏觀看,更不見馬的蹤跡 。按落雲頭,報道:「師父,我們的馬斷乎O那龍吃了,四下裏再看不見。」三 藏道:「徒弟呀,那廝能有多大口,卻將那匹大馬連鞍轡都吃了?想是驚張溜韁 ,走在那山凹之中。你再仔細看看。」行者道:「你也不知我的本事。我這雙眼 ,白日裏常看一千里路的吉凶。像那千里之內,蜻蜓兒展翅,我也看見,何期那 匹大馬,我就不見?」三藏道:「既是他吃了,我如何前進?可憐呵,這千山萬 水,怎生走得?」說著話,淚如雨落。行者見他哭將起來,他那裏忍得住暴燥, 發聲喊道:「師父莫要這等膿包形麼,你坐著,坐著,等老孫去尋著那廝,教他 還我馬匹便了。」三藏卻才扯住道:「徒弟呵,你那裏去尋他?只怕他暗地裏攛 將出來,卻不又連我都害了?那時節人馬兩亡,怎生是好?」行者聞得這話,越 加嗔怒,就叫喊如雷道:「你忒不濟,不濟!又要馬騎,又不放我去,似這般看 著行李,坐到老罷。」

哏哏的吆喝,正難息怒,只聽得空中有人言語,叫道:「孫大聖莫惱,唐御弟休 哭。我等是觀音菩薩差來的一路神祗,特來暗中保取經者。」那長老聞言,慌忙 禮拜。行者道:「你等是那幾個,可報名來,我好點卯。」眾神道:「我等是六 丁六甲、五方揭諦、四值功曹、一十八位護教伽藍,各各輪流值日聽候。」行者 道:「今日先從誰起?」眾揭諦道:「丁甲、功曹、伽藍輪次。我五方揭諦,惟 金頭揭諦晝夜不離左右。」行者道:「既如此,不當值者且退,留下六丁神將與 日值功曹和眾揭諦保守著我師父。等老孫尋那澗中的孽龍,教他還我馬來。」眾 神遵令。三藏才放下心,坐在石崖之上,吩咐行者仔細。行者道:「只管寬心。」 好猴王,束一束綿布直裰,撩起虎皮裙子,揝著金箍鐵棒,抖擻精神,徑臨澗壑 ,半雲半霧的,在那水面上高叫道:「潑泥鰍,還我馬來!還我馬來!」

卻說那龍吃了三藏的白馬,伏在那澗底中間,潛靈養性,只聽得有人叫罵索馬。 他按不住心中火發,急縱身躍浪翻波,跳將上來道:「是那個敢在這裏海口傷吾 ?」行者見了他,大?一聲「休走,還我馬來!」掄著棍,劈頭就打。那條龍張 牙舞爪來抓。他兩個在澗邊前這一場賭鬥,果是驍雄。但見那: 龍舒利爪,猴舉金箍。那個鬚垂白玉線,這個眼幌赤金燈。那個鬚下明珠噴彩霧 ,這個手中鐵棒舞狂風。那個是迷爺娘的業子,這個是欺天將的妖精。他兩個都 因有難遭磨折,今要成功各顯能。

來來往往,戰勾多時,盤旋良久,那條龍力軟筋麻,不能抵敵,打一個轉身,又 攛於水內,深潛澗底,再不出頭。被猴王罵詈不絕,他也只推耳聾。

行者沒及奈何,只得回見三藏道:「師父,這個怪被老孫罵將出來,他與我賭鬥 多時,怯戰而走,只躲在水中間,再不出來了。」三藏道:「不知端的可是他吃 了我馬?」行者道:「你看你說的話,不是他吃了,他還肯出來招聲,與老孫犯 對?」三藏道:「你前日打虎時,曾說有降龍伏虎的手段,今日如何便不能降他 ?」原來那猴子吃不得人急他。見三藏搶白了他這一句,他就發起神威道:「不 要說,不要說,等我與他再見個上下。」

這猴王拽開步,跳到澗邊,使出那翻江攪海的神通,把一條鷹愁陡澗徹底澄清的 水,攪得似那九曲黃河泛漲的波。那孽龍在於深澗中坐臥不寧,心中思想道: 「這才是福無雙降,禍不單行。我才脫了天條死難,不上一年,在此隨緣度日, 又撞著這般個潑魔,他來害我。」你看他越思越惱,受不得屈氣,咬著牙,跳將 出去,罵道:「你是那裏來的潑魔,這等欺我?」行者道:「你莫管我那裏不那 裏,你只還了馬,我就饒你性命。」那龍道:「你的馬是我吞下肚去,如何吐得 出來?不還你,便待怎的?」行者道「不還馬時看棍,只打殺你,償了我馬的性 命便罷。」他兩個又在那山崖下苦鬥。鬥不數合,小龍委實難搪,將身一幌,變 作一條水蛇兒,鑽入草科中去了。

猴王拿著棍,趕上前來,撥草尋蛇,那裏得些影響。急得他三尸神咋,七竅煙生 ,念了一聲「唵」字咒語,即喚出當坊土地、本處山神,一齊來跪下道:「山神 、土地來見。」行者道:「伸過孤拐來,各打五棍見面,與老孫散散心。」二神 叩頭哀告道:「望大聖方便,容小神訴告。」行者道:「你說甚麼?」二神道: 「大聖一向久困,小神不知幾時出來,所以不曾接得,萬望恕罪。」行者道: 「既如此,我且不打你。我問你:鷹愁澗裏,是那方來的怪龍?他怎麼搶了我師 父的白馬吃了?」二神道:「大聖自來不曾有師父,原來是個不伏天不伏地混元 上真,如何得有甚麼師父的馬來?」行者道:「你等是也不知。我只為那誑上的 勾當,整受了這五百年的苦難。今蒙觀音菩薩勸善,著唐朝駕下真僧救出我來, 教我跟他做徒弟,往西天去拜佛求經。因路過此處,失了我師父的白馬。」二神 道:「原來是如此。這澗中自來無邪,只是深陡寬闊,水光徹底澄清,鴉鵲不敢 飛過﹔因水清照見自己的形影,便認做同群之鳥,往往身擲於水內:故名『鷹愁 陡澗』。只是向年間,觀音菩薩因為尋訪取經人去,救了一條玉龍,送他在此, 教他等候那取經人,不許為非作歹。他只是饑了時,上岸來撲些鳥鵲吃,或是捉 些獐鹿食用。不知他怎麼無知,今日沖撞了大聖。」行者道:「先一次,他還與 老孫侮手,盤旋了幾合﹔後一次,是老孫叫罵,他再不出。因此使了一個翻江攪 海的法兒,攪混了他澗水,他就攛將上來,還要爭持。不知老孫的棍重,他遮架 不住,就變做一條水蛇,鑽在草裏。我趕來尋他,卻無蹤跡。」土地道:「大聖 不知。這條澗千萬個孔竅相通,故此這波瀾深遠。想是此間也有一孔,他鑽將下 去。也不須大聖發怒,在此找尋﹔要擒此物,只消請將觀世音來,自然伏了。」

行者見說,喚山神、土地,同來見了三藏,具言前事。三藏道:「若要去請菩薩 ,幾時才得回來?我貧僧饑寒怎忍?」說不了,只聽得暗空中有金頭揭諦叫道: 「大聖,你不須動身,小神去請菩薩來也。」行者大喜,道聲:「有累,有累。 快行,快行。」那揭諦急縱雲頭,徑上南海。行者吩咐山神、土地守護師父,日 值功曹去尋齋供,他又去澗邊巡遶不題。

卻說金頭揭諦一駕雲,早到了南海。按祥光,直至落伽山紫竹林中,託那金甲諸 天與木叉惠岸轉達,得見菩薩。菩薩道:「汝來何幹?」揭諦道:「唐僧在蛇盤 山鷹愁陡澗失了馬,急得孫大聖進退兩難。及問本處土神,說是菩薩送在澗裏的 孽龍吞了。那大聖著小神來告請菩薩降這孽龍,還他馬匹。」菩薩聞言道:「這 廝本是西海敖閏之子,他為縱火燒了殿上明珠,他父告他忤逆,天庭上犯了死罪 。是我親見玉帝,討他下來,教他與唐僧做個腳力。他怎麼反吃了唐僧的馬?這 等說,等我去來。」那菩薩降蓮臺,徑離仙洞,與揭諦駕著祥光,過了南海而來 。有詩為證。詩曰:     佛說蜜多三藏經,菩薩揚善滿長城。     摩訶妙語通天地,般若真言救鬼靈。     致使金蟬重脫殼,故令玄奘再修行。     只因路阻鷹愁澗,龍子歸真化馬形。

那菩薩與揭諦不多時到了蛇盤山,卻在那半空裏留住祥雲,低頭觀看,只見孫行 者正在澗邊叫罵。菩薩著揭諦喚他來。那揭諦按落雲頭,不經由三藏,直至澗邊 ,對行者道:「菩薩來也。」行者聞得,急縱雲跳到空中,對他大叫道:「你這 個七佛之師,慈悲的教主,你怎麼生方法兒害我?」菩薩道:「我把你這個大膽 的馬流,村愚的赤尻。我倒再三盡意,度得個取經人來,叮嚀教他救你性命,你 怎麼不來謝我活命之恩,反來與我嚷鬧?」行者道:「你弄得我好哩。你既放我 出來,讓我逍遙自在耍子便了。你前日在海上迎著我,傷了我幾句,教我來盡心 竭力,伏侍唐僧便罷了,你怎麼送他一頂花帽,哄我戴在頭上受苦?把這個箍子 長在老孫頭上,又教他念一卷甚麼『緊箍兒咒』,著那老和尚念了又念,教我這 頭上疼了又疼,這不是你害我也?」菩薩笑道:「你這猴子,你不遵教令,不受 正果,若不如此拘係你,你又誑上欺天,知甚好歹?再似從前撞出禍來,有誰收 管?須是得這個魔頭,你才肯入我瑜伽之門路哩。」行者道:「這樁事,作做是 我的魔頭罷。你怎麼又把那有罪的孽龍,送在此處成精,教他吃了我師父的馬匹 ?此又是縱放歹人為惡,太不善也。」菩薩道:「那條龍,是我親奏玉帝,討他 在此,專為求經人做個腳力。你想那東土來的凡馬,怎歷得這萬水千山?怎到得 那靈山佛地?須是得這個龍馬,方才去得。」行者道:「像他這般懼怕老孫,潛 躲不出,如之奈何?」菩薩叫揭諦道:「你去澗邊叫一聲『敖閏龍王玉龍三太子 ,你出來,有南海菩薩在此。』他就出來了。」

那揭諦果去澗邊叫了兩遍。那小龍翻波跳浪,跳出水來,變作一個人像,踏了雲 頭,到空中對菩薩禮拜道:「向蒙菩薩解脫活命之恩,在此久等,更不聞取經人 的音信。」菩薩指著行者道:「這不是取經人的大徒弟?」小龍見了道:「菩薩 ,這是我的對頭。我昨日腹中饑餒,果然吃了他的馬匹。他倚著有些力量,將我 鬥得力怯而回,又罵得我閉門不敢出來。他更不曾提著一個『取經』的字樣。」 行者道:「你又不曾問我姓甚名誰,我怎麼就說?」小龍道:「我不曾問你是那 裏來的潑魔?你嚷道:『管甚麼那裏不那裏,只還我馬來。』何曾說出半個『唐』 字?」菩薩道:「那猴頭專倚自強,那肯稱讚別人?今番前去,還有歸順的哩。 若問時,先提起『取經』的字來,卻也不用勞心,自然拱伏。」

行者歡喜領教。菩薩上前,把那小龍的項下明珠摘了,將楊柳枝蘸出甘露,往他 身上拂了一拂,吹口仙氣,喝聲叫:「變!」那龍即變做他原來的馬匹毛片。又 將言語吩咐道:「你須用心還了業障,功成後超越凡龍,還你個金身正果。」那 小龍口啣著橫骨,心心領諾。菩薩教悟空領他去見三藏。「我回海上去也。」行 者扯住菩薩不放道:「我不去了,我不去了。西方路這等崎嶇,保這個凡僧,幾 時得到?似這等多磨多折,老孫的性命也難全,如何成得甚麼功果?我不去了, 我不去了。」菩薩道:「你當年未成人道,且肯盡心修悟﹔你今日脫了天災,怎 麼倒生懶惰?我門中以寂滅成真,須是要信心正果。假若到了那傷身苦磨之處, 我許你叫天天應,叫地地靈﹔十分再到那難脫之際,我也親來救你。你過來,我 再贈你一般本事。」菩薩將楊柳葉兒摘下三個,放在行者的腦後,喝聲:「變!」 即變做三根救命的毫毛。教他:「若到那無濟無主的時節,可以隨機應變,救得 你急苦之災。」行者聞了這許多好言,才謝了大慈大悲的菩薩。那菩薩香風繞繞 ,彩霧飄飄,徑轉普陀而去。

這行者才按落雲頭,揪著那龍馬的頂鬃,來見三藏道:「師父,馬有了也。」三 藏一見,大喜道:「徒弟,這馬怎麼比前反肥盛了些?在何處尋著的?」行者道 :「師父,你還做夢哩。卻才是金頭揭諦請了菩薩來,把那澗裏龍化作我們的白 馬,其毛片相同,只是少了鞍轡。著老孫揪將來也。」三藏大驚道:「菩薩何在 ?待我去拜謝他。」行者道:「菩薩此時已到南海,不耐煩矣。」三藏就撮土焚 香,望南禮拜。拜罷,起身即與行者收拾前進。行者喝退了山神、土地,吩咐了 揭諦、功曹,卻請師父上馬。三藏道:「那無鞍轡的馬,怎生騎得?且待尋船渡 過澗去,再作區處。」行者道:「這個師父好不知時務!這個曠野山中,船從何 來?這匹馬,他在此久住,必知水勢,就騎著他做個船兒過去罷。」

三藏無奈,只得依言,跨了產馬。行者挑著行囊。到了澗邊。只見那上流頭,有 一個漁翁,撐著一個枯木的?子,順流而下。行者見了,用手招呼道:「那老漁 ,你來,你來。我是東土取經去的,我師父到此難過,你來渡他一渡。」漁翁聞 言,即忙撐攏。行者請師父下了馬,扶持左右。三藏上了?子,揪上馬匹,安了 行李。那老漁撐開?子,如風似箭,不覺的過了鷹愁陡澗,上了西岸。三藏教行 者解開包袱,取出大唐的幾文錢鈔,送與老漁。老漁把?子一篙撐開道:「不要 錢,不要錢。」向中流渺渺茫茫而去。三藏甚不過意,只管合掌稱謝。行者道: 「師父休致意了,你不認得他?他是此澗裏的水神。不曾來接得我老孫,老孫還 要打他哩。只如今免打就勾了他的,怎敢要錢!」那師父也似信不信,只得又跨 著產馬,隨著行者,徑投大路,奔西而去。這正是:廣大真如登彼岸,誠心了性 上靈山。

同師前進,不覺的紅日沉西,天光漸晚。但見: 淡雲撩亂,山月昏蒙。滿天霜色生寒,四面風聲透體。孤鳥去時蒼渚闊,落霞明 處遠山低。疏林千樹吼,空嶺獨猿啼。長途不見行人跡,萬里歸舟入夜時。

三藏在馬上遙觀,忽見路傍一座莊院。三藏道:「悟空,前面人家,可以借宿, 明早再行。」行者抬頭看見道:「師父,不是人家莊院。」三藏道:「如何不是 ?」行者道:「人家莊院,卻沒飛魚穩獸之脊,這斷是個廟宇庵院。」

師徒們說著話,早已到了門首。三藏下了馬,只見那門上有三個大字,乃「里社 祠」,遂入門裏。那裏邊有一個老者,項掛著數珠兒,合掌來迎,叫聲:「師父 請坐。」三藏慌忙答禮,上殿去參拜了聖像。那老者即呼童子獻茶。茶罷,三藏 問老者道:「此廟何為『里社』?」老者道:「敝處乃西番哈咇國界。這廟後有 一莊人家,共發虔心,立此廟宇。里者,乃一鄉里地﹔社者,乃一社土神。每遇 春耕、夏耘、秋收、冬藏之日,各辦三牲花果,來此祭社,以保四時清吉、五穀 豐登、六畜茂盛故也。」三藏聞言,點頭誇讚:「正是『離家三里遠,別是一鄉 風』。我那裏人家,更無此善。」老者卻問:「師父仙鄉是何處?」三藏道: 「貧僧是東土大唐國,奉旨意,上西天拜佛求經的。路過寶坊,天色將晚,特投 聖祠,告宿一宵,天光即行。」那老者十分歡喜,道了幾聲「失迎」,又叫童子 辦飯。三藏吃畢,謝了。

行者的眼乖,見他房簷下有一條搭衣的繩子,走將去,一把扯斷,將馬腳繫住。 那老者笑道:「這馬是那裏偷來的?」行者怒道:「你那老頭子,說話不知高低 。我們是拜佛的聖僧,又會偷馬?」老兒笑道:「不是偷的,如何沒有鞍轡韁繩 ,卻來扯斷我晒衣的索子?」三藏陪禮道:「這個頑皮,只是性燥。──你要拴 馬,好生問老人家討條繩子,如何就扯斷他的衣索?──老先生,休怪,休怪。 我這馬,實不瞞你說,不是偷的。昨日東來,至鷹愁陡澗,原有騎的一匹白馬, 鞍轡俱全。不期那澗裏有條孽龍,在彼成精,他把我的馬連鞍轡一口吞之。幸虧 我徒弟有些本事,又感得觀音菩薩來澗邊擒住那龍,教他就變做我原騎的白馬, 毛片俱同,馱我上西天拜佛。今此過澗,未經一日,卻到了老先的聖祠,還不曾 置得鞍轡哩。」那老者道:「師父休怪,我老漢作笑耍子,誰知你高徒認真。我 小時也有幾個村錢,也好騎匹駿馬。只因累歲迍邅,遭喪失火,到此沒了下梢, 故充為廟祝,侍奉香火。幸虧這後莊施主家募化度日。我那裏倒還有一副鞍轡, 是我平日心愛之物,就是這等貧窮,也不曾捨得賣了。才聽老師父之言,菩薩尚 且救護神龍,教他化馬馱你,我老漢卻不能少有周濟。明日將那鞍轡取來,願送 老師父,扣背前去,乞為笑納。」三藏聞言,稱謝不盡。早又見童子拿出晚齋。 齋罷,掌上燈,安了鋪,各各寢歇。

至次早,行者起來道:「師父,那廟祝老兒昨晚許我們鞍轡,問他要,不要饒他 。」說未了,只見那老兒果擎著一副鞍轡、襯屜、韁籠之類,凡馬上一切用的, 無不全備,放在廊下道:「師父,鞍轡奉上。」三藏見了,歡喜領受。教行者拿 了,背上馬看,可相稱否。行者走上前,一件件的取起看了,果然是些好物。有 詩為證。詩曰:     雕鞍彩晃柬銀星,寶鐙光飛金線明。     襯屜幾層絨苫疊,牽韁三股紫絲繩。     轡頭皮劄團花粲,雲扇描金舞獸形。     環嚼叩成磨煉鐵,兩垂蘸水結毛纓。

行者心中暗喜,將鞍轡背在馬上,就似量著做的一般。三藏拜謝那老,那老慌忙 攙起道:「惶恐,惶恐。何勞致謝?」那老者也不再留,請三藏上馬。那長老出 得門來,攀鞍上馬。行者擔著行李。那老兒復袖中取出一條鞭兒來,卻是皮丁兒 寸劄的香籐柄子,虎筋絲穿結的梢兒,在路傍拱手奉上道:「聖僧,我還有一條 挽手兒,一發送了你罷。」那三藏在馬上接了道:「多承布施,多承布施。」

正打問訊,卻早不見了那老兒。及回看那里社祠,是一片光地。只聽得半空中有 人言語道:「聖僧,多簡慢你。我是落伽山山神、土地,蒙菩薩差送鞍轡與汝等 的。汝等可努力西行,卻莫一時怠慢。」慌得個三藏滾鞍下馬,望空禮拜道: 「弟子肉眼凡胎,不識尊神尊面,望乞恕罪。煩轉達菩薩,深蒙恩佑。」你看他 只管朝天磕頭,也不計其數。路傍邊活活的笑倒個孫大聖,孜孜的喜壞個美猴王 ,上前來扯住唐僧道:「師父,你起來罷,他已去得遠了,聽不見你禱祝,看不 見你磕頭,只管拜怎的?」長老道:「徒弟呀,我這等磕頭,你也就不拜他一拜 ,且立在傍邊,只管哂笑,是何道理?」行者道:「你那裏知道,像他這個藏頭 露尾的,本該打他一頓﹔只為看菩薩面上,饒他打,儘勾了,他還敢受我老孫之 拜?老孫自小兒做好漢,不曉得拜人,就是見了玉皇大帝、太上老君,我也只是 唱個喏便罷了。」三藏道:「不當人子,莫說這空頭話。快起來,莫誤了走路。」 那師父才起來收拾,投西而去。

此去行有兩個月太平之路,相遇的都是些羅羅、回回、狼蟲虎豹。光陰迅速,又 值早春時候。但見山林錦翠色,草木發青芽﹔梅英落盡,柳眼初開。師徒們行玩 春光,又見太陽西墜。三藏勒馬遙觀,山凹裏有樓臺影影,殿閣沉沉。三藏道: 「悟空,你看那裏是甚麼去處?」行者抬頭看了道:「不是殿宇,定是寺院。我 們趕起些,那裏借宿去。」三藏欣然從之,放開龍馬,徑奔前來。

畢竟不知此去是甚麼去處,且聽下回分解。



第十六回 觀音院僧謀寶貝 黑風山怪竊袈裟

卻說他師徒兩個策馬前來,直至山門首觀看,果然是一座寺院。但見那: 層層殿閣,疊疊廊房。三山門外,巍巍萬道彩雲遮;五福堂前,豔豔千條紅霧遶 。兩路松篁,一林檜柏。兩路松篁,無年無紀自清幽;一林檜柏,有色有顏隨傲 麗。又見那鐘鼓樓高,浮屠塔峻。安禪僧定性,啼樹鳥音閑。寂寞無塵真寂寞, 清虛有道果清虛。   詩曰:     上剎祇園隱翠窩,招提勝景賽娑婆。     果然淨土人間少,天下名山僧占多。

長老下了馬,行者歇了擔,正欲進門,只見那門裏走出一眾僧來。你看他怎生模

樣:

    頭戴左笄帽,身穿無垢衣。

    銅環雙墜耳,絹帶束腰圍。

    草履行來穩,木魚手內提。

    口中常作念,般若總皈依。

三藏見了,侍立門傍,道個問訊。那和尚連忙答禮,笑道:「失瞻。」問:「是 那裏來的?請入方丈獻茶。」三藏道:「我弟子乃東土欽差,上雷音寺拜佛求經 。至此處天色將晚,欲借上剎一宵。」那和尚道:「請進裏坐,請進裏坐。」三 藏方喚行者牽馬進來。那和尚忽見行者相貌,有些害怕,便問:「那牽馬的是個 甚麼東西?」三藏道:「悄言,悄言。他的性急,若聽見你說是甚麼東西,他就 惱了。他是我的徒弟。」那和尚打了個寒噤,咬著指頭道:「這般一個醜頭怪腦 的,好招他做徒弟?」三藏道:「你看不出來哩,醜自醜,甚是有用。」

那和尚只得同三藏與行者進了山門。山門裏,又見那正殿上書四個大字,是「觀 音禪院」。三藏又大喜道:「弟子屢感菩薩聖恩,未及叩謝。今遇禪院,就如見 菩薩一般,甚好拜謝。」那和尚聞言,即命道人開了殿門,請三藏朝拜。那行者 拴了馬,丟了行李,同三藏上殿。三藏展背舒身,鋪胸納地,望金像叩頭。那和 尚便去打鼓。行者就去撞鐘。三藏俯伏臺前,傾心禱祝。祝拜已畢,那和尚住了 鼓,行者還只管撞鐘不歇,或緊或慢,撞了許久。那道人道:「拜已畢了,還撞 鐘怎麼?」行者方丟了鐘杵,笑道:「你那裏曉得!我這是『做一日和尚撞一日 鐘』的。」此時卻驚動那寺裏大小僧人、上下房長老,聽得鐘聲亂響,一齊擁出 道:「那個野人在這裏亂敲鐘鼓?」行者跳將出來,咄的一聲道:「是你孫外公 撞了耍子的。」那些和尚一見了,諕得跌跌滾滾,都爬在地下道:「雷公爺爺!」 行者道:「雷公是我的重孫兒哩。起來,起來,不要怕,我們是東土大唐來的老 爺。」眾僧方才禮拜。見了三藏,都才放心不怕。內有本寺院主請道:「老爺們 到後方丈中奉茶。」遂而解韁牽馬,抬了行李,轉過正殿,徑入後房,序了坐次。

那院主獻了茶,又安排齋供。天光尚早,三藏稱謝未畢,只見那後面有兩個小童 ,攙著一個老僧出來。看他怎生打扮: 頭上戴一頂毘盧方帽,貓睛石的寶頂光輝;身上穿一領錦絨褊衫,翡翠毛的金邊 晃亮。一對僧鞋攢八寶,一根拄杖嵌雲星。滿面皺痕,好似驪山老母;一雙昏眼 ,卻如東海龍君。口不關風因齒落,腰駝背屈為筋攣。

眾僧道:「師祖來了。」三藏躬身施禮迎接道:「老院主,弟子拜揖。」那老僧 還了禮,又各敘坐。老僧道:「適間小的們說,東土唐朝來的老爺,我才出來奉 見。」三藏道:「輕造寶山,不知好歹,恕罪,恕罪。」老僧道:「不敢,不敢 。」因問:「老爺,東土到此,有多少路程?」三藏道:「出長安邊界,有五千 餘里。過兩界山,收了一眾小徒,一路來,行過西番哈咇國,經兩個月,又有五 六千里,才到了貴處。」老僧道:「也有萬里之遙了。我弟子虛度一生,山門也 不曾出去,誠所謂『坐井觀天』,樗朽之輩。」三藏又問:「老院主高壽幾何?」 老僧道:「痴長二百七十歲了。」行者聽見道:「這還是我萬代孫兒哩。」三藏 瞅了他一眼道:「謹言,莫要不識高低,沖撞人。」那和尚便問:「老爺,你有 多少年紀了?」行者道:「不敢說。」

那老僧也只當一句瘋話,便不介意,也不再問,只叫獻茶。有一個小幸童,拿出 一個羊脂玉的盤兒,有三個法藍鑲金的茶鍾。又一童,提一把白銅壺兒,斟了三 杯香茶。真個是色欺榴蕊豔,味勝桂花香。三藏見了,誇愛不盡道:「好物件, 好物件,真是美食美器。」那老僧道:「污眼,污眼。老爺乃天朝上國,廣覽奇 珍,似這般器具,何足過獎?老爺自上邦來,可有甚麼寶貝,借與弟子一觀?」 三藏道:「可憐,我那東土無甚寶貝;就有時,路程遙遠,也不能帶得。」行者 在傍道:「師父,我前日在包袱裏,曾見那領袈裟,不是件寶貝?拿與他看看如 何?」眾僧聽說袈裟,一個個冷笑。行者道:「你笑怎的?」院主道:「老爺才 說袈裟是件寶貝,言實可笑。若說袈裟,似我等輩者,不止二三十件;若論我師 祖,在此處做了二百五六十年和尚,足有七八百件。」叫:「拿出來看看。」那 老和尚也是他一時賣弄,便叫道人開庫房,頭陀抬櫃子,就抬出十二櫃,放在天 井中,開了鎖。兩邊設下衣架,四圍牽了繩子,將袈裟一件件抖開掛起,請三藏 觀看。果然是滿堂綺繡,四壁綾羅。

行者一一觀之,都是些穿花納錦,刺繡銷金之物,笑道:「好,好,好。收起, 收起。把我們的也取出來看看。」三藏把行者扯住,悄悄的道:「徒弟,莫要與 人鬥富。你我是單身在外,只恐有錯。」行者道:「看看袈裟,有何差錯?」三 藏道:「你不曾理會得。古人有云:『珍奇玩好之物,不可使見貪婪奸偽之人。』 倘若一經入目,必動其心;既動其心,必生其計。汝是個畏禍的,索之而必應其 求,可也;不然,則殞身滅命,皆起於此,事不小矣。」行者道:「放心,放心 ,都在老孫身上。」你看他不由分說,急急的走了去,把個包袱解開,早有霞光 迸迸,尚有兩層油紙裹定。去了紙,取出袈裟,抖開時,紅光滿室,彩氣盈庭。 眾僧見了,無一個不心歡口讚,真個好袈裟。上頭有:     千般巧妙明珠墜,萬樣稀奇佛寶攢。     上下龍鬚鋪綵綺,兜羅四面錦沿邊。     體掛魍魎從此滅,身披魑魅入黃泉。     托化天仙親手製,不是真僧不敢穿。

那老和尚見了這般寶貝,果然動了奸心,走上前,對三藏跪下,眼中垂淚道: 「我弟子真是沒緣。」三藏攙起道:「老院師有何話說?」他道:「老爺這件寶 貝方才展開,天色晚了,奈何眼目昏花,不能看得明白,豈不是無緣?」三藏教 :「掌上燈來,讓你再看。」那老僧道:「爺爺的寶貝已是光亮,再點了燈,一 發晃眼,莫想看得仔細。」行者道:「你要怎的看才好?」老僧道:「老爺若是 寬恩放心,教弟子拿到後房,細細的看一夜,明早送還老爺西去,不知尊意何如 ?」三藏聽說,吃了一驚,埋怨行者道:「都是你,都是你。」行者笑道:「怕 他怎的?等我包起來,教他拿了去看。但有疏虞,盡是老孫管整。」那三藏阻當 不住,他把袈裟遞與老僧道:「憑你看去。只是明早照舊還我,不得損污些須。」 老僧喜喜歡歡,著幸童將袈裟拿進去。卻吩咐眾僧,將前面禪堂掃淨,取兩張籐 床,安設鋪蓋,請二位老爺安歇;一壁廂又教安排明早齋送行。遂而各散,師徒 們關了禪堂,睡下不題。

卻說那和尚把袈裟騙到手,拿在後房燈下,對袈裟號咷痛哭。慌得那本寺僧不敢 先睡。小幸童也不知為何,卻去報與眾僧道:「公公哭到二更時候,還不歇聲。」 有兩個徒孫是他心愛之人,上前問道:「師公,你哭怎的?」老僧道:「我哭無 緣,看不得唐僧寶貝。」小和尚道:「公公年紀高大,發過了。他的袈裟放在你 面前,你只消解開看便罷了,何須痛哭?」老僧道:「看的不長久。我今年二百 七十歲,空掙了幾百件袈裟。怎麼得有他這一件?怎麼得做個唐僧?」小和尚道 :「師公差了。唐僧乃是離鄉背井的一個行腳僧。你這等年高享用,也勾了,倒 要像他做行腳僧,何也?」老僧道:「我雖是坐家自在,樂乎晚景,卻不得他這 袈裟穿穿。若教我穿得一日兒,就死也閉眼,也是我來陽世間為僧一場。」眾僧 道:「好沒正經。你要穿他的,有何難處?我們明日留他住一日,你就穿他一日 ;留他住十日,你就穿他十日;便罷了,何苦這般痛哭?」老僧道:「縱然留他 住了年載,也只穿得年載,到底也不得氣長。他要去時,只得與他去,怎生留得 長遠?」

正說話處,有一個小和尚,名喚廣智,出頭道:「公公要得長遠,也容易。」老 僧聞言,就歡喜起來道:「我兒,你有甚麼高見?」廣智道:「那唐僧兩個是走 路的人,辛苦之甚,如今已睡著了。我們想幾個有力量的,拿了槍刀,打開禪堂 ,將他殺了,把屍首埋在後園,只我一家知道,卻又謀了他的白馬、行囊,卻把 那袈裟留下,以為傳家之寶,豈非子孫長久之計耶?」老和尚見說,滿心歡喜, 卻才揩了眼淚道:「好,好,好,此計絕妙。」即便收拾槍刀。

內中又有一個小和尚,名喚廣謀,就是那廣智的師弟,上前來道:「此計不妙。 若要殺他,須要看看動靜。那個白臉的似易,那個毛臉的似難,萬一殺他不得, 卻不反招己禍?我有一個不動刀槍之法,不知你尊意如何?」老僧道:「我兒, 你有何法?」廣謀道:「依小孫之見,如今喚聚東山大小房頭,每人要乾柴一束 ,捨了那三間禪堂,放起火來,教他欲走無門,連馬一火焚之。就是山前山後人 家看見,只說是他自不小心,走了火,將我禪堂都燒了。那兩個和尚,卻不都燒 死?又好掩人耳目。袈裟豈不是我們傳家之寶?」那些和尚聞言,無不歡喜,都 道:「強,強,強,此計更妙,更妙。」遂教各房頭搬柴來。唉!這一計,正是 :弄得個高壽老僧該命盡,觀音禪院化為塵。原來他那寺裏有七八十個房頭,大 小有二百餘眾。當夜一擁搬柴,把個禪堂前前後後,四面圍繞不通,安排放火不 題。

卻說三藏師徒安歇已定。那行者卻是個靈猴,雖然睡下,只是存神煉氣,朦朧著 醒眼。忽聽得外面不住的人走,查查的柴響風生。他心疑惑道:「此時夜靜,如 何有人行得腳步之聲?莫敢是賊盜,謀害我們的?」他就一骨魯跳起,欲要開門 出看,又恐驚醒師父。你看他弄個精神,搖身一變,變做一個蜜蜂兒。真個是: 口甜尾毒,腰細身輕。穿花度柳飛如箭,粘絮尋香似落星。小小微軀能負重,囂 囂薄翅會乘風。卻自椽棱下,鑽出看分明。

只見那眾僧們搬柴運草,已圍住禪堂放火哩。行者暗笑道:「果依我師父之言, 他要害我們性命,謀我的袈裟,故起這等毒心。我待要拿棍打他呵,可憐又不禁 打,一頓棍都打死了,師父又怪我行兇。罷,罷,罷,與他個順手牽羊,將計就 計,教他住不成罷!」

好行者,一觔斗跳上南天門裏。諕得個龐、劉、苟、畢躬身,馬、趙、溫、關控 背,俱道:「不好了,不好了!那鬧天宮的主子又來了。」行者搖著手道:「列 位免禮,休驚。我來尋廣目天王的。」說不了,卻遇天王早到,迎著行者道: 「久闊,久闊。前聞得觀音菩薩來見玉帝,借了四值功曹、六丁六甲並揭諦等, 保護唐僧往西天取經去,說你與他做了徒弟,今日怎麼得閑到此?」行者道: 「且休敘闊。唐僧路遇歹人,放火燒他,事在萬分緊急,特來尋你借辟火罩兒, 救他一救。快些拿來使使,即刻返上。」天王道:「你差了。既是歹人放火,只 該借水救他,如何要辟火罩?」行者道:「你那裏曉得就裏。借水救之,卻燒不 起來,倒相應了他;只是借此罩,護住了唐僧無傷,其餘管他,盡他燒去。快些 ,快些,此時恐已無及,莫誤了我下邊幹事。」那天王笑道:「這猴子還是這等 起不善之心,只顧了自家,就不管別人。」行者道:「快著,快著,莫要調嘴, 害了大事。」那天王不敢不借,遂將罩兒遞與行者。

行者拿了,按著雲頭,徑到禪堂房脊上,罩住了唐僧與白馬、行李。他卻去那後 面老和尚住的方丈房上頭坐著,保護那袈裟。看那些人放起火來,他轉捻訣念咒 ,望巽地上吸一口氣吹將去,一陣風起,把那火轉吹得烘烘亂發。好火,好火! 但見: 黑煙漠漠,紅燄騰騰。黑煙漠漠,長空不見一天星;紅燄騰騰,大地有光千里赤 。起初時,灼灼金蛇;次後來,威威血馬。南方三?逞英雄,回祿大神施法力。 燥乾柴燒烈火性,說甚麼燧人鑽木;熱油門前飄彩燄,賽過了老祖開爐。正是那 無情火發,怎禁這有意行兇。不去弭災,反行助虐。風隨火勢,燄飛有千丈餘高 ;火逞風威,灰迸上九霄雲外。乒乒乓乓,好便似殘年爆竹;潑潑喇喇,卻就如 軍中炮聲。燒得那當場佛像莫能逃,東院伽藍無處躲。勝如赤壁夜鏖兵,賽過阿 房宮內火。 這正是星星之火,能燒萬頃之田。須臾間,風狂火盛,把一座觀音院,處處通紅 。你看那眾和尚,搬箱抬籠,搶桌端鍋,滿院裏叫苦連天。孫行者護住了後邊方 丈,辟火罩罩住了前面禪堂,其餘前後火光大發,真個是照天紅燄輝煌,透壁金 光照耀。

不期火起之時,驚動了一山獸怪。這觀音院正南二十里遠近,有座黑風山,山中 有一個黑風洞,洞中有一個妖精,正在睡醒翻身。只見那窗間透亮,只道是天明 。起來看時,卻是正北下的火光晃亮。妖精大驚道:「呀!這必是觀音院裏失了 火。這些和尚好不小心。我看時,與他救一救來。」好妖精,縱起雲頭,即至煙 火之下,果然沖天之火,前面殿宇皆空,兩廊煙火方灼。他大拽步,撞將進去, 正呼喚叫取水來,只見那後房無火,房脊上有一人放風。他卻情知如此,急入裏 面看時,見那方丈中間有些霞光彩氣,臺案上有一個青氈包袱。他解開一看,見 是一領錦襴袈裟,乃佛門之異寶。正是財動人心,他也不救火,他也不叫水,拿 著那袈裟,趁鬨打劫,拽回雲步,徑轉東山而去。

那場火只燒到五更天明,方才滅息。你看那眾僧們赤赤精精,啼啼哭哭,都去那 灰內尋銅鐵,撥腐炭,撲金銀。有的在牆筐裏,苫搭窩棚;有的赤壁根頭,支鍋 造飯。叫冤叫屈,亂嚷亂鬧不題。

卻說行者取了辟火罩,一觔斗送上南天門,交與廣目天王道:「謝借,謝借。」 天王收了道:「大聖至誠了。我正愁你不還我的寶貝,無處尋討,且喜就送來也 。」行者道:「老孫可是那當面騙物之人?這叫做『好借好還,再借不難』。」 天王道:「許久不面,請到宮少坐一時,何如?」行者道:「老孫比在前不同, 爛板凳,高談闊論了;如今保唐僧,不得身閑。容敘,容敘。」急辭別墜雲,又 見那太陽星上。徑來到禪堂前,搖身一變,變做個蜜蜂兒,飛將進去,現了本像 看時,那師父還沉睡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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