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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 to favorite Journey to the West (西游记) – Wu Cheng'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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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枝枝抽片紙,葉葉捲芳叢。

    翠縷千條細,丹心一點紅。

    淒涼愁夜雨,憔悴怯秋風。

    長養元丁力,栽培造化工。

    緘書成妙用,揮灑有奇功。

    鳳翎寧得似,鸞尾迥相同。

    薄露瀼瀼滴,輕煙淡淡籠。

    青陰遮戶牖,碧影上簾櫳。

    不許棲鴻雁,何堪繫玉驄。

    霜天形槁悴,月夜色朦朧。

    僅可消炎暑,猶宜避日烘。

    愧無桃李色,冷落粉牆東。

行者道:「八戒,動手麼,寶貝在芭蕉樹下埋著哩。」那獃子雙手舉鈀,築倒了 芭蕉。然後用嘴一拱,拱了有三四尺深,見一塊石板蓋著。獃子歡喜道:「哥 呀,造化了,果有寶貝,是一片石板蓋著哩。不知是罈兒盛著,是櫃兒裝著 哩。」行者道:「你掀起來看看。」那獃子果又一嘴拱開,看處,又見霞光灼 灼,白氣明明。八戒笑道:「造化,造化,寶貝放光哩。」又近前細看時,呀! 原來是星月之光,映得那井中水亮。八戒道:「哥呀,你但幹事,便要留根。」 行者道:「我怎留根?」八戒道:「這是一眼井,你在寺裏早說是井中有寶貝, 我卻帶將兩條綑包袱的繩來,怎麼作個法兒,把老豬放下去。如今空手,這裏面 東西,怎麼得下去上來耶?」行者道:「你下去麼?」八戒道:「正是要下去, 只是沒繩索。」行者笑道:「你脫了衣服,我與你個手段。」八戒道:「有甚麼 好衣服?解了這直裰子就是了。」

好大聖,把金箍棒拿出來,兩頭一扯,叫:「長!」足有七八丈長。教:「八 戒,你抱著一頭兒,把你放下井去。」八戒道:「哥呀,放便放下去,若到水 邊,就住了罷。」行者道:「我曉得。」那獃子抱著鐵棒,被行者輕輕提將起 來,將他放下去,不多時,放至水邊。八戒道:「到水了。」行者聽見他說,卻 將棒往下一按。那獃子撲通的一個沒頭蹲,丟了鐵棒,便就負水,口裏哺哺的嚷 道:「這天殺的,我說到水莫放,他卻就把我一按。」行者掣上棒來,笑道: 「兄弟,可有寶貝麼?」八戒道:「見甚麼寶貝,只是一井水。」行者道:「寶 貝沉在水底下哩,你下去摸一摸來。」呆子真個深知水性,卻就打個猛子,淬將 下去。呀!那井底深得緊。他卻著實又一淬,忽睜眼見有一座牌樓,上有「水晶 宮」三個字。八戒大驚道:「罷了,罷了,錯走了路了,蹡下海來也。海內有個 水晶宮,井裏如何有之?」原來八戒不知此是井龍王的水晶宮。

八戒正敘話處,早有一個巡水的夜叉開了門,看見他的模樣,急抽身進去報道: 「大王,禍事了,井上落一個長嘴大耳的和尚來了,赤淋淋的,衣服全無,還不 死,逼法說話哩。」那井龍王忽聞此言,心中大驚道:「這是天蓬元帥來也。昨 夜夜遊神奉上敕旨,來取烏雞國王魂靈去拜見唐僧,請齊天大聖降妖。這怕是齊 天大聖、天蓬元帥來了,卻不可怠慢他,快接他去也。」   那龍王整衣冠,領眾水族,出門來厲聲高叫道:「天蓬元帥,請裏面坐。」 八戒卻才歡喜道:「原來是個故知。」那獃子不管好歹,徑入水晶宮裏。其實不 知上下,赤淋淋的,就坐在上面。龍王道:「元帥,近聞你得了性命,皈依釋 教,保唐僧西天取經,如何得到此處?」八戒道:「正為此說。我師兄孫悟空多 多拜上,著我來問你取甚麼寶貝哩。」龍王道:「可憐,我這裏怎麼得個寶貝? 比不得那江、河、淮、濟的龍王,飛騰變化,便有寶貝。我久困於此,日月且不 能長見,寶貝果何自而來也?」八戒道:「不要推辭,有便拿出來罷。」龍王 道:「有便有一件寶貝,只是拿不出來,就元帥親自來看看,何如?」八戒道: 「妙妙妙,須是看看來也。」

那龍王前走,這獃子隨後。轉過了水晶宮殿,只見廊廡下,橫躺著一個六尺長 軀。龍王用手指定道:「元帥,那廂就是寶貝了。」八戒上前看了,呀!原來是 個死皇帝,戴著沖天冠,穿著赭黃袍,踏著無憂履,繫著藍田帶,直挺挺睡在那 廂。八戒笑道:「難難難,算不得寶貝。想老豬在山為怪時,時常將此物當飯, 且莫說見的多少,吃也吃勾無數,那裏叫做甚麼寶貝?」龍王道:「元帥原來不 知。他本是烏雞國王的屍首,自到井中,我與他定顏珠定住,不曾得壞。你若肯 馱他出去,見了齊天大聖,假有起死回生之意呵,莫說寶貝,憑你要甚麼東西都 有。」八戒道:「既這等說,我與你馱出去,只說把多少燒埋錢與我?」龍王道 「其實無錢。」八戒道:「你好白使人?果然沒錢,不馱。」龍王道:「不馱, 請行。」八戒就走。龍王差兩個有力量的夜叉,把屍抬將出去,送到水晶宮門 外,丟在那廂,摘了辟水珠,就有水響。

八戒急回頭看,不見水晶宮門,一把摸著那皇帝的屍首,慌得他腳軟筋麻,攛出 水面,扳著井牆,叫道:「師兄,伸下棒來救我一救。」行者道:「可有寶貝 麼?」八戒道:「那裏有,只是水底下有一個井龍王,教我馱死人,我不曾馱, 他就把我送出門來,就不見那水晶宮了,只摸著那個屍首。諕得我手軟筋麻,掙 搓不動了。哥呀,好歹救我救兒。」行者道:「那個就是寶貝,如何不馱上 來?」八戒道:「知他死了多少時了,我馱他怎的?」行者道:「你不馱,我回 去耶。」八戒道:「你回那裏去?」行者道:「我回寺中,同師父睡覺去。」八 戒道:「我就不去了?」行者道:「你爬得上來,便帶你去﹔爬不上來,便 罷。」八戒慌了:「怎生爬得動?你想,城牆也難上,這井肚子大,口兒小,壁 陡的圈牆,又是幾年不曾打水的井,團團都長的是苔痕,好不滑也,教我怎爬? 哥哥,不要失了兄弟們和氣,等我馱上來罷。」行者道:「正是,快快馱上來, 我同你回去睡覺。」那獃子又一個猛子,淬將下去,摸著屍首,拽過來,背在身 上,攛出水面,扶井牆道:「哥哥,馱上來了。」那行者睜睛看處,真個的背在 身上,卻才把金箍棒伸下井底。那獃子著了惱的人,張開口,咬著鐵棒,被行者 輕輕的提將出來。

八戒將屍放下,撈過衣服穿了。行者看時,那皇帝容顏依舊,似生時未改分毫。 行者道:「兄弟呵,這人死了三年,怎麼還容顏不壞?」八戒道:「你不知之。 這井龍王對我說,他使了定顏珠定住了,屍首未曾壞得。」行者道:「造化,造 化。一則是他的冤仇未報,二來該我們成功。兄弟快把他馱了去。」八戒道: 「馱往那裏去?」行者道:「馱了去見師父。」八戒口中作念道:「怎的起?怎 的起?好好睡覺的人,被這猢猻花言巧語,哄我教做甚麼買賣,如今卻幹這等 事,教我馱死人。馱著他,腌臢水淋將下來,污了衣服,沒人與我漿洗。上面有 幾個補丁,天陰發潮,如何穿麼?」行者道:「你只管馱了去,到寺裏,我與你 換衣服。」八戒道:「不羞,連你穿的也沒有,又替我換?」行者道:「這般弄 嘴,便不馱罷?」八戒道:「不馱。」行者道:「便伸過孤拐來,打二十棒。」 八戒慌了道:「哥哥,那棒子重,若是打上二十,我與這皇帝一般了。」行者 道:「怕打時,趁早兒馱著走路。」八戒果然怕打,沒好氣,把屍首拽將過來, 背在身上,拽步出園就走。

好大聖,捻著訣,念聲咒語,往巽地上吸一口氣,吹將去,就是一陣狂風,把八 戒撮出皇宮內院,躲離了城池,息了風頭,二人落地,徐徐卻走將來。那獃子心 中暗惱,算計要報恨行者,道:「這猴子捉弄我,我到寺裏也捉弄他捉弄:攛道 師父,只說他醫得活﹔醫不活,教師父念緊箍兒咒,把這猴子的腦漿勒出來,方 趁我心。」走著路,再再尋思道:「不好,不好。若教他醫人,卻是容易:他去 閻王家討將魂靈兒來,就醫活了。只說不許赴陰司,陽世間就能醫活,這法兒才 好。」

說不了,卻到了山門前,徑直進去,將屍首丟在那禪堂門前。道:「師父,起來 看邪。」那唐僧睡不著,正與沙僧講行者哄了八戒去久不回之事。忽聽得他來叫 了一聲,唐僧連忙起身道:「徒弟,看甚麼?」八戒道:「行者的外公,教老豬 馱將來了。」行者道:「你這饢糟的獃子,我那裏有甚麼外公?」八戒道: 「哥,不是你外公,卻教老豬馱他來怎麼?也不知費了多少力了。」

那唐僧與沙僧開門看處,那皇帝容顏未改,似活的一般。長老忽然慘悽道:「陛 下,你不知那世裏冤家,今生遇著他,暗喪其身,拋妻別子,致令文武不知,多 官不曉。可憐你妻子昏蒙,誰曾見焚香獻茶?」忽失聲淚如雨下。八戒笑道: 「師父,他死了可干你事?又不是你家父祖,哭他怎的?」三藏道:「徒弟呵, 出家人慈悲為本,方便為門。你怎的這等心硬?」八戒道:「不是心硬,師兄和 我說來,他會醫得活﹔若醫不活,我也不馱他來了。」那長老原來是一頭水的, 被那獃子搖動了,他就叫:「悟空,若果有手段醫活這個皇帝,正是『救人一 命,勝造七級浮圖』。我等也強似靈山拜佛。」行者道:「師父,你怎麼信這獃 子亂談?人若死了,或三七五七,盡七百日,受滿了陽間罪過,就轉生去了。如 今已死三年,如何救得?」三藏聞其言道:「也罷了。」八戒苦恨不息,道: 「師父,你莫被他瞞了,他有些夾腦風。你只念念那話兒,管他還你一個活 人。」真個唐僧就念緊箍兒咒,勒得那猴子眼脹頭疼。

畢竟不知怎生醫救,且聽下回分解。



第三九回 一粒丹砂天上得 三年故主世間生

話說那孫大聖頭痛難禁,哀告道:「師父莫念,莫念,等我醫罷。」長老問: 「怎麼醫?」行者道:「只除過陰司,查勘那個閻王家有他魂靈,請將來救 他。」八戒道:「師父莫信他。他原說不用過陰司,陽世間就能醫活,方見手段 哩。」那長老信邪風,又念緊箍兒咒。慌得行者滿口招承道:「陽世間醫罷,陽 世間醫罷。」八戒道:「莫要住,只管念,只管念。」行者罵道:「你這獃孽 畜,攛道師父咒我哩。」八戒笑得打跌道:「哥耶,哥耶,你只曉得捉弄我,不 曉得我也捉弄你捉弄。」行者道:「師父莫念,莫念,待老孫陽世間醫罷。」三 藏道:「陽世間怎麼醫?」行者道:「我如今一觔斗雲,撞入南天門裏,不進斗 牛宮,不入靈霄殿,徑到那三十三天之上,離恨天宮兜率院內,見太上老君,把 他九轉還魂丹求得一粒來,管取救活他也。」

三藏聞言,大喜道:「就去,快來。」行者道:「如今有三更時候罷了,投到回 來,好天明了。只是這個人睡在這裏,冷淡冷淡,不像個模樣。須得舉哀人看著 他哭,便才好哩。」八戒道:「不消講,這猴子一定是要我哭哩。」行者道: 「怕你不哭?你若不哭,我也醫不成。」八戒道:「哥哥,你自去,我自哭罷 了。」行者道:「哭有幾樣:若乾著口喊,謂之嚎﹔扭搜出些眼淚兒來,謂之 啕,又要哭得有眼淚,又要哭得有心腸,才算著嚎啕痛哭哩。」八戒道:「我且 哭個樣子你看看。」他不知那裏扯個紙條,撚作一個紙撚兒,往鼻孔裏通了兩 通,打了幾個涕噴,你看他眼淚汪汪,黏涎答答的,哭將起來。口裏不住的絮絮 叨叨,數黃道黑,真個像死了人的一般。哭到那傷情之處,唐長老也淚滴心酸。 行者笑道:「正是那樣哀痛,再不許住聲。你這獃子哄得我去了,你就不哭。我 還聽哩,若是這等哭便罷,若略住住聲兒,定打二十個孤拐。」八戒笑道:「你 去,你去。我這一哭動頭,有兩日哭哩。」沙僧見他數落,便去尋幾枝香來燒 獻。行者笑道:「好好好,一家兒都有些敬意,老孫才好用功。」

好大聖,此時有半夜時分,別了他師徒三眾,縱觔斗雲,只入南天門裏。果然也 不謁靈霄寶殿,不上那斗牛天宮,一路雲光,徑來到三十三天離恨天兜率宮中。 才入門,只見那太上老君正坐在那丹房中,與眾仙童執芭蕉扇,搧火煉丹哩。他 見行者來時,即吩咐看丹的童兒:「各要仔細,偷丹的賊又來也。」行者作禮笑 道:「老官兒,這等沒搭撒,防備我怎的?我如今不幹那樣事了。」老君道: 「你那猴子,五百年前大鬧天宮,把我靈丹偷吃無數,著小聖二郎捉拿上界,送 在我丹爐煉了四十九日,炭也不知費了多少。你如今幸得脫身,皈依佛果,保唐 僧往西天取經。前者在平頂山上降魔,弄刁難,不與我寶貝,今日又來做甚?」 行者道:「前日事,老孫更沒稽遲,將你那五件寶貝當時交還,你反疑心怪我?」

老君道:「你不走路,潛入吾宮怎的?」行者道:「自別後,西遇一方,名烏雞 國。那國王被一妖精假裝道士,呼風喚雨,陰害了國王,那妖假變國王相貌,現 坐金鑾殿上。是我師父夜坐寶林寺看經,那國王鬼魂參拜我師,敦請老孫與他降 妖,辨明邪正。正是老孫思無指實,與弟八戒夜入園中,打破花園,尋著埋藏之 所,乃是一眼八角琉璃井內。撈上他的屍首,容顏不改。到寺中見了我師,他發 慈悲,著老孫醫救,不許去赴陰司裏求索靈魂,只教在陽世間救治。我想著無處 回生,特來參謁。萬望道祖垂憐,把九轉還魂丹借得一千丸兒,與我老孫,搭救 他也。」老君道:「這猴子胡說,甚麼一千丸二千丸,當飯吃哩?是那裏土塊捘 的,這等容易?咄!快去!沒有!」行者笑道:「百十丸兒也罷。」老君道: 「也沒有。」行者道:「十來丸也罷。」老君怒道:「這潑猴卻也纏帳,沒有沒 有,出去出去。」行者笑道:「真個沒有,我問別處去求罷。」老君喝道:「去 去去!」這大聖拽轉步,往前就走。

老君忽的尋思道:「這猴子憊懶哩,說去就去,只怕溜進來就偷。」即命仙童叫 回來道:「你這猴子,手腳不穩,我把這還魂丹送你一丸罷。」行者道:「老官 兒,既然曉得老孫的手段,快把金丹拿出來,與我四六分分,還是你的造化哩﹔ 不然,就送你個皮笊籬──一撈個罄盡。」那老祖取過葫蘆來,倒吊過底子,傾 出一粒金丹,遞與行者道:「止有此了,拿去,拿去。送你這一粒,醫活那皇 帝,只算你的功果罷。」行者接了道:「且休忙,等我嘗嘗看,只怕是假的,莫 被他哄了。」撲的往口裏一丟。慌得那老祖上前扯住,一把揪著頂瓜皮,揝著拳 頭,罵道:「這潑猴若要咽下去,就直打殺了。」行者笑道:「嘴臉,小家子 樣。那個吃你的哩?能值幾個錢?虛多實少的。在這裏不是?」原來那猴子頦下 有嗉袋兒,他把那金丹噙在嗉袋裏,被老祖捻著道:「去罷,去罷,再休來此纏 繞。」這大聖才謝了老祖,出離了兜率天宮。

你看他千條瑞靄離瑤闕,萬道祥雲降世塵。須臾間,下了南天門,回到東觀,早 見那太陽星上。按雲頭,徑至寶林寺山門外,只聽得八戒還哭哩。忽近前叫聲: 「師父。」三藏喜道:「悟空來了,可有丹藥?」行者道:「有。」八戒道: 「怎麼得沒有?他偷也去偷人家些來。」行者笑道:「兄弟,你過去罷,用不著 你了。你揩揩眼淚,別處哭去。」教沙和尚:「取些水來我用。」沙僧急忙往後 面井上,有個方便吊桶,即將半缽盂水遞與行者。行者接了水,口中吐出丹來, 安在那皇帝唇裏。兩手扳開牙齒,用一口清水,把金丹沖灌下肚。有半個時辰, 只聽他肚裏呼呼的亂響,只是身體不能轉移。行者道:「師父,弄我金丹也不能 救活,可是掯殺老孫麼?」三藏道:「豈有不活之理?似這般久死之屍,如何吞 得水下?此乃金丹之仙力也。自金丹入腹,卻就腸鳴了,腸鳴乃血脈和動,但氣 絕不能迴伸。莫說人在井裏浸了三年,就是生鐵也上鏽了。只是元氣盡絕,得個 人度他一口氣便好。」那八戒上前就要度氣,三藏一把扯住道:「使不得,還教 悟空來。」那師父甚有主張:原來豬八戒自幼兒傷生作孽吃人,是一口濁氣。惟 行者從小修持,咬松嚼柏,吃桃果為生,是一口清氣。這大聖上前,把個雷公 嘴,噙著那皇帝口唇,呼的一口氣吹入咽喉,度下重樓,轉明堂,徑至丹田,從 湧泉倒返泥垣宮。呼的一聲響喨,那君王氣聚神歸,便翻身,掄拳曲足,叫了一 聲:「師父。」雙膝跪在塵埃道:「記得昨夜鬼魂拜謁,怎知道今朝天曉返陽 神。」三藏慌忙攙起道:「陛下,不干我事,你且謝我徒弟。」行者笑道:「師 父說那裏話,常言道:『家無二主。』你受他一拜兒不虧。」

三藏甚不過意,攙起那皇帝來,同入禪堂。又與八戒、行者、沙僧拜見了,方才 按座。只見那本寺的僧人整頓了早齋,卻欲來奉獻,忽見那個水衣皇帝,個個驚 張,人人疑說。孫行者跳出來道:「那和尚不要這等驚疑。這本是烏雞國王,乃 汝之真主也。三年前被怪害了性命,是老孫今夜救活。如今進他城去,要辨明邪 正。若有了齋,擺將來,等我們吃了走路。」眾僧即奉獻湯水,與他洗了面,換 了衣服。把那皇帝赭黃袍脫了,本寺僧官將兩領布直裰與他穿了﹔解下藍田帶, 將一條黃絲絛子與他繫了﹔褪下無憂履,與他一雙舊僧鞋撒了。卻才都吃了早 齋,扣背馬匹。

行者問:「八戒,你行李有多重?」八戒道:「哥哥,這行李日逐挑著,倒也不 知有多重。」行者道:「你把那一擔兒分為兩擔:將一擔兒你挑著,將一擔兒與 這皇帝挑。我們趕早進城幹事。」八戒歡喜道:「造化,造化。當時馱他來,不 知費了多少力﹔如今醫活了,原來是個替身。」那獃子就弄玄虛,將行李分開, 就問寺中取條匾擔,輕些的自己挑了,重些的教那皇帝挑著。行者笑道:「陛 下,著你那般打扮,挑著擔子,跟我們走走,可虧你麼?」那國王慌忙跪下道: 「師父,你是我重生父母一般,莫說挑擔,情願執鞭墜鐙,伏侍老爺,同行上西 天去也。」行者道:「不要你去西天,我內中有個緣故。你只挑得四十里進城, 待捉了妖精,你還做你的皇帝,我們還取我們的經也。」八戒聽言道:「這等 說,他只挑四十里路,我老豬還是長工。」行者道:「兄弟,不要胡說,趁早外 邊引路。」

真個八戒領那皇帝前行,沙僧伏侍師父上馬,行者隨後。只見那本寺五百僧人齊 齊整整,吹打著細樂,都送出山門之外。行者笑道:「和尚們不必遠送,但恐官 家有人知覺,泄漏我的事機,反為不美。快回去,快回去。但把那皇帝的衣服冠 帶,整頓乾淨,或是今晚明早,送進城來,我討些封贈賞賜謝你。」眾僧依命各 回訖。行者放開大步,趕上師父,一直前來。正是:     西方有訣好尋真,金木和同卻煉神。     丹母空懷懞懂夢,嬰兒長恨杌樗身。     必須井底求明主,還要天堂拜老君。     悟得色空還本性,誠為佛度有緣人。

師徒們在路上,那消半日,早望見城池相近。三藏道:「悟空,前面想是烏雞國

了。」行者道:「正是,我們快趕進城幹事。」那師徒進得城來,只見街市上人

物齊整,風光鬧熱。早又見鳳閣龍樓,十分壯麗。有詩為證。詩曰:

    海外宮樓如上邦,人間歌舞若前唐。

    花迎寶扇紅雲繞,日照鮮袍翠霧光。

    孔雀屏開香靄出,珍珠簾捲彩旗張。

    太平景像真堪賀,靜列多官沒奏章。

三藏下馬道:「徒弟呵,我們就此進朝倒換關文,省得又攏那個衙門費事。」行 者道:「說得有理。我兄弟們都進去,人多才好說話。」唐僧道:「都進去,莫 要撒村,先行了君臣禮,然後再講。」行者道:「行君臣禮,就要下拜哩。」三 藏道:「正是,要行五拜三叩頭的大禮。」行者笑道:「師父不濟。若是對他行 禮,誠為不智。你且讓我先走到裏邊,自有處置。等他若有言語,讓我對答。我 若拜,你們也拜﹔我若蹲,你們也蹲。」你看那惹禍的猴王,引至朝門,與閣門 大使言道:「我等是東土大唐駕下差來,上西天拜佛求經者。今到此倒換關文, 煩大人轉達,是謂不誤善果。」那黃門官即入端門,跪下丹墀,啟奏道:「朝門 外有五眾僧人,言是東土唐國欽差上西天拜佛求經,今至此倒換關文,不敢擅 入,現在門外聽宣。」那魔王即令傳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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