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僧卻同入朝門裏面,那回生的國主隨行。正行,忍不住腮邊墮淚,心中暗道: 「可憐!我的銅斗兒江山,鐵圍的社稷,誰知被他陰占了。」行者道:「陛下切 莫傷感,恐走漏消息。這棍子在我耳朵裏跳哩,如今決要見功,管取打殺妖魔, 掃蕩邪物。這江山不久就還歸你也。」那君王不敢違言,只得扯衣揩淚,捨死相 從,徑來到金鑾殿下。又見那兩班文武,四百朝官,一個個威嚴端肅,相貌軒昂。
這行者引唐僧站立在白玉階前,挺身不動。那階下眾官無不悚懼道:「這和尚十 分愚濁,怎麼見我王便不下拜?亦不開言呼祝?喏也不唱一個?好大膽無禮。」 說不了,只聽得那魔王開口問道:「那和尚是那方來的?」行者昂然答道:「我 是南贍部洲東土大唐國奉欽差前往西域天竺國大雷音寺拜活佛求真經者。今到此 方,不敢空度,特來倒換通關文牒。」那魔王聞說,心中作怒道:「你東土便怎 麼?我不在你朝進貢,不與你國相通,你怎麼見吾抗禮,不行參拜?」行者笑 道:「我東土古立天朝,久稱上國,汝等乃下土邊邦。自古道: 『上邦皇帝, 為父為君﹔下邦皇帝,為臣為子。』你倒未曾接我,且敢爭我不拜?」那魔王大 怒,教文武官:「拿下這野和尚去!」說聲叫「拿」,你看那多官一齊踴躍。這 行者喝了一聲,用手一指,教:「莫來!」那一指,就使個定身法,眾官俱莫能 行動。真個是校尉階前如木偶,將軍殿上似泥人。
那魔王見他定住了文武多官,急縱身,跳下龍床,就要來拿。猴王暗喜道: 「好,正合老孫之意。這一來,就是個生鐵鑄的頭,湯著棍子,也打個窟窿。」 正動身,不期傍邊轉出一個救命星來。你道是誰,原來是烏雞國王的太子,急上 前扯住那魔王的朝服,跪在面前道:「父王息怒。」妖精問:「孩兒怎麼說?」 太子道:「啟父王得知:三年前聞得人說,有個東土唐朝駕下欽差聖僧往西天拜 佛求經,不期今日才來到我邦。父王尊性威烈,若將這和尚拿去斬首,只恐大唐 有日得此消息,必生嗔怒。你想那李世民自稱王位,一統江山,心尚未足,又過 海征伐﹔若知我王害了他御弟聖僧,一定興兵發馬,來與我王爭敵。奈何兵少將 微,那時悔之晚矣。父王依兒所奏,且把那四個和尚,問他個來歷分明,先定他 一段不參王駕,然後方可問罪。」
這一篇,原來是太子小心,恐怕來傷了唐僧,故意留住妖魔,更不知行者安排著 要打。那魔王果信其言,立在龍床前面,大喝一聲道:「那和尚是幾時離了東 土?唐王因甚事著你求經?」行者昂然而答道:「我師父乃唐王御弟,號曰三 藏。因唐王駕下有一丞相,姓魏名徵,奉天條夢斬涇河老龍。大唐王夢遊陰司地 府,復得回生之後,大開水陸道場,普度冤魂孽鬼。因我師父敷演經文,廣運慈 悲,忽得南海觀世音菩薩指教來西。我師父大發弘願,情忻意美,報國盡忠,蒙 唐王賜與文牒。那時正是大唐貞觀十三年九月望前三日,離了東土。前至兩界 山,收了我做大徒弟,姓孫,名悟空行者﹔又到烏斯國界高家莊,收了二徒弟, 姓豬,名悟能八戒﹔流沙河界,又收了三徒弟,姓沙,名悟淨和尚﹔前日在敕建 寶林寺,又新收個挑擔的行童道人。」魔王聞說,又沒法搜檢那唐僧,弄巧語盤 詰行者,怒目問道:「那和尚,你起初時,一個人離東土,又收了四眾,那三僧 可讓,這一道難容。那行童斷然是拐來的。他叫做甚麼名字?有度牒是無度牒? 拿他上來取供。」諕得那皇帝戰戰兢兢道:「師父呵!我卻怎的供?」孫行者捻 他一把道:「你休怕,等我替你供。」
好大聖,趨步上前,對怪物厲聲高叫道:「陛下,這老道是一個瘖啞之人,卻又
有些耳聾。只因他年幼間曾走過西天,認得道路。他的一節兒起落根本,我盡知
之,望陛下寬恕,待我替他供罷。」魔王道:「趁早實實的替他供來,免得取
罪。」行者道:
「供罪行童年且邁,痴聾瘖啞家私壞。
祖居原是此間人,五載之前遭破敗。
天無雨,民乾壞,君王黎庶都齋戒。
焚香沐浴告天公,萬里全無雲靉靆。
百姓饑荒若倒懸,鍾南忽降全真怪。
呼風喚雨顯神通,然後暗將他命害。
推下花園天井中,陰侵龍位人難解。
幸吾來,功果大,起死回生無罣礙。
情願皈依作行童,與僧同去朝西界。
假變君王是道人,道人轉是真王代。」
那魔王在金鑾殿上聞得這一篇言語,諕得他心頭撞小鹿,面上起紅雲。急抽身就 要走路,奈何手內無一兵器。轉回頭,只見一個鎮殿將軍,腰挎一口寶刀,被行 者使了定身法,如痴如啞,立在那裏。他近前,奪了這寶刀,就駕雲頭望空而 去。氣得沙和尚爆躁如雷,豬八戒高聲喊叫,埋怨行者是一個急猴子:「你就慢 說些兒,卻不穩住他了?如今他駕雲逃走,卻往何處追尋?」行者笑道:「兄弟 們且莫亂嚷。我等叫那太子下來拜父,嬪后出來拜夫,」卻又念個咒語,解了定 身法,「教那多官甦醒回來拜君,方知是真實皇帝。教訴前情,才見分曉,我再 去尋他。」好大聖,吩咐八戒、沙僧:「好生保護他君臣、父子、嬪后,與我師 父。」只聽說聲去,就不見形影。
他原來跳在九霄雲裏,睜眼四望,看那魔王哩。只見那畜果逃了性命,徑往東北 上走哩。行者趕得將近,喝道:「那怪物,那裏去?老孫來了也。」那魔王急回 頭,掣出寶刀,高叫道:「孫行者,你好憊懶。我來占別人的帝位,與你無干, 你怎麼來抱不平,泄漏我的機密?」行者呵呵笑道:「我把你這個大膽的潑怪! 皇帝又許你做?你既知我是老孫,就該遠遁,怎麼還刁難我師父,要取甚麼供 狀?適才那供狀是也不是?你不要走,是好漢吃我老孫這一棒。」那魔側身躲 過,掣寶刀劈面相還。他兩個搭上手,這一場好殺,真是: 猴王猛,魔王強,刀迎棒架敢相當。 一天雲霧迷三界,只為當朝立帝王。
他兩個戰經數合,那妖魔抵不住猴王,急回頭復從舊路跳入城裏,闖在白玉階前 兩班文武叢中,搖身一變,即變得與唐三藏一般模樣,並攙手,立在階前。這大 聖趕上,就欲舉棒來打。那怪道:「徒弟莫打,是我。」急掣棒要打那個唐僧, 卻又道:「徒弟莫打,是我。」一樣兩個唐僧,實難辨認:「倘若一棒打殺妖怪 變的唐僧,這個也成了功果﹔假若一棒打殺我的真實師父,卻怎麼好?」只得停 手,叫八戒、沙僧問道:「果然那一個是怪,那一個是我的師父?你指與我,我 好打他。」八戒道:「你在半空中相打相嚷,我瞥瞥眼就見兩個師父,也不知誰 真誰假。」
行者聞言,捻訣念聲咒語,叫那護法諸天、六丁六甲、五方揭諦、四值功曹、一 十八位護駕伽藍、當坊土地、本境山神道:「老孫至此降妖,妖魔變作我師父, 氣體相同,實難辨認。汝等暗中知會者,請師父上殿,讓我擒魔。」原來那妖怪 善騰雲霧,聽得行者言語,急撒手跳上金鑾寶殿。這行者舉起棒望唐僧就打。可 憐!若不是喚那幾位神來,這一下,就是二十個唐僧,也打為肉醬!多虧眾神架 住鐵棒道:「大聖,那怪會騰雲,先上殿去了。」行者趕上殿,他又跳將下來扯 住唐僧,在人叢裏又混了一混,依然難認。
行者心中不快,又見那八戒在傍冷笑,行者大怒道:「你這夯貨怎的?如今有兩 個師父,你有得叫,有得應,有得伏侍哩,你這般歡喜得緊!」八戒笑道:「哥 呵,說我獃,你比我又獃哩。師父既不認得,何勞費力?你且忍些頭疼,叫我師 父念念那話兒,我與沙僧各攙一個聽著。若不會念的,必是妖怪,有何難也?」 行者道:「兄弟,虧你也。正是,那話兒只有三人記得。原是我佛如來心苗上所 發,傳與觀世音菩薩,菩薩又傳與我師父,便再沒人知道。也罷,師父,念 念。」真個那唐僧就念起來。那魔王怎麼知得,口裏胡哼亂哼。八戒道:「這哼 的卻是妖怪了。」他放了手,舉鈀就築。那魔王縱身跳起,踏著雲頭便走。
好八戒,喝一聲,也駕雲頭趕上。慌得那沙和尚丟了唐僧,也掣出寶杖來打。唐 僧才停了咒語。孫大聖忍著頭疼,揝著鐵棒,趕在空中。呀!這一場,三個狠和 尚,圍住一個潑妖魔。那魔王被八戒、沙僧使釘鈀、寶杖左右攻住了。行者笑 道:「我要再去,當面打他,他卻有些怕我,只恐他又走了。等我老孫跳高些, 與他個搗蒜打,結果了他罷。」
這大聖縱祥光,起在九霄,正欲下個切手,只見那東北上,一朵彩雲裏面,厲聲 叫道:「孫悟空,且休下手。」行者回頭看處,原來是文殊菩薩。急收棒,上前 施禮道:「菩薩,那裏去?」文殊道:「我來替你收這個妖怪的。」行者謝道: 「累煩了。」那菩薩袖中取出照妖鏡,照住了那怪的原身。行者才招呼八戒、沙 僧齊來見了菩薩。卻將鏡子裏看處,那魔王生得好不兇惡: 眼似琉璃盞,頭若煉炒缸。渾身三伏靛,四爪九秋霜。搭拉兩個耳,一尾掃帚 長。青毛生銳氣,紅眼放金光。匾牙排玉板,圓鬚挺硬槍。鏡裏觀真像,原是文 殊一個獅猁王。
行者道:「菩薩,這是你坐下的一個青毛獅子,卻怎麼走將來成精,你就不收服 他?」菩薩道:「悟空,他不曾走,他是佛旨差來的。」行者道:「這畜類成 精,侵奪帝位,還奉佛旨差來。似老孫保唐僧受苦,就該領幾道敕書。」菩薩 道:「你不知道。當初這烏雞國王好善齋僧,佛差我來度他歸西,早證金身羅 漢。因是不可原身相見,變做一種凡僧,問他化些齋供。被吾幾句言語相難,他 不識我是個好人,把我一條繩綑了,送在那御水河中,浸了我三日三夜。多虧六 甲金身救我歸西,奏與如來。如來將此怪令到此處推他下井,浸他三年,以報吾 三日水災之恨。『一飲一啄,莫非前定。』今得汝等來此,成了功績。」行者 道:「你雖報了甚麼『一飲一啄』的私仇,但那怪物不知害了多少人也。」菩薩 道:「也不曾害人。自他到後,這三年間,風調雨順,國泰民安,何害人之 有?」行者道:「固然如此,但只三宮娘娘與他同眠同起,點污了他的身體,壞 了多少綱常倫理,還叫做不曾害人?」菩薩道:「點污他不得,他是個騸了的獅 子。」八戒聞言,走近前,就摸了一把。笑道:「這妖精真個是糟鼻子不吃酒─ ─枉擔其名了。」行者道:「既如此,收了去罷。若不是菩薩親來,決不饒他性 命。」
那菩薩卻念個咒,喝道:「畜生,還不皈正,更待何時!」那魔王才現了原身。 菩薩放蓮花罩定妖魔,坐在背上,踏祥光辭了行者。咦! 徑轉五臺山上去,寶蓮座下聽談經。
畢竟不知那唐僧師徒怎的出城,且聽下回分解。
第四○回 嬰兒戲化禪心亂 猿馬刀歸木母空
卻說那孫大聖兄弟三人按下雲頭。徑至朝內,只見那君臣儲后,幾班兒拜接謝 恩。行者將菩薩降魔收怪的那一節,陳訴與他君臣聽了,一個個頂禮不盡。正都 在賀喜之間,又聽得黃門官來奏:「主公,外面又有四個和尚來也。」八戒慌了 道:「哥哥,莫是妖精弄法,假捏文殊菩薩,哄了我等,卻又變作和尚,來與我 們鬥智哩?」行者道:「豈有此理?」即命宣進來看。
眾文武傳令,著他進來。行者看時,原來是那寶林寺僧人,捧著那沖天冠、碧玉 帶、赭黃袍、無憂履進得來也。行者大喜道:「來得好,來得好。」且教道人過 來,摘下包巾,戴上沖天冠﹔脫了布衣,穿上赭黃袍﹔解了絛子,繫上碧玉帶﹔ 褪了僧鞋,登上無憂履﹔教太子拿出白玉珪來,與他執在手裏:早請上殿稱孤。 正是自古道:「朝廷不可一日無君。」那皇帝那裏肯坐,哭啼啼,跪在階心道: 「我已死三年,今蒙師父救我回生,怎麼又敢妄自稱尊﹔請那一位師父為君,我 情願領妻子城外為民足矣。」那三藏那裏肯受,一心只是要拜佛求經。又請行 者,行者笑道:「不瞞列位說,老孫若肯做皇帝,天下萬國九州皇帝都做遍了。 只是我們做慣了和尚,是這般懶散。若做了皇帝,就要留頭長髮,黃昏不睡,五 鼓不眠﹔聽有邊報,心神不安﹔見有災荒,憂愁無奈。我們怎麼弄得慣?你還做 你的皇帝,我還做我的和尚,修功行去也。」那國王苦讓不過,只得上了寶殿, 南面稱孤,大赦天下,封贈了寶林寺僧人回去。卻才開東閣,筵宴唐僧。一壁廂 傳旨宣召丹青,寫下唐師徒四位喜容,供養在金鑾殿上。
那師徒們安了邦國,不肯久停,欲辭王駕投西。那皇帝與三宮妃后、太子、諸 臣,將鎮國的寶貝、金銀緞帛,獻與師父酬恩。那三藏分毫不受,只是倒換關 文,催悟空等背馬早行。那國王甚不過意,擺整朝鑾駕請唐僧上坐,著兩班文武 引導,他與三宮妃后並太子一家兒,捧轂推輪,送出城廓,卻才下龍輦,與眾相 別。國王道:「師父呵,到西天經回之日,是必還到寡人界內一顧。」三藏道: 「弟子領命。」那皇帝閣淚汪汪,遂與眾臣回去了。
那唐僧一行四僧,上了羊腸大路,一心裏專拜靈山。正值秋盡冬初時節,但見: 霜凋紅葉林林瘦,雨熟黃粱處處盈。 日暖嶺梅開曉色,風搖山竹動寒聲。
師徒們離了烏雞國,夜住曉行,將半月有餘,忽又見一座高山,真個是摩天礙 日。三藏馬上心驚,急兜韁忙呼行者。行者道:「師父有何吩咐?」三藏道: 「你看前面又有大山峻嶺,須要仔細隄防,恐一時又有邪物來侵我也。」行者笑 道:「只管走路,莫再多心,老孫自有防護。」那長老只得寬懷,加鞭策馬,奔 至山巖,果然也十分險峻。但見得: 高不高,頂上接青霄﹔深不深,澗中如地府。山前常見骨都都白雲,扢騰騰黑 霧。紅梅翠竹,綠柏青松。山後有千萬丈挾魂靈臺,臺後有古古怪怪藏魔洞,洞 中有叮叮噹噹滴水泉,泉下有彎彎曲曲流水澗。又見那跳天搠地獻果猿,丫丫叉 叉帶角鹿,呢呢痴痴看人獐。至晚巴山尋穴虎,待曉翻波出水龍。登得洞門唿喇 的響,驚得飛禽撲魯的起。看那林中走獸鞠律律的行,見此一夥禽和獸,嚇得人 心扢磴磴驚。堂倒洞堂堂倒洞,洞當當倒洞當仙。青石染成千塊玉,碧紗籠罩萬 堆煙。
師徒們正當悚懼,又只見那山凹裏有一朵紅雲,直冒到九霄空內,結聚了一團火 氣。行者大驚,走近前,把唐僧搊著腳,推下馬來,叫:「兄弟們,不要走了, 妖怪來矣。」慌得個八戒急掣釘鈀,沙僧忙掄寶杖,把唐僧圍護在當中。
話分兩頭。卻說紅光裏,真是個妖精。他數年前聞得人講:東土唐僧往西天取 經,乃是金蟬長老轉生,十世修行的好人,有人吃他一塊肉,延生長壽,與天地 同休。他朝朝在山間等候,不期今日到了。他在那半空裏正然觀看,只見三個徒 弟把唐僧圍護在馬上,各各准備。這精靈誇讚不盡道:「好和尚!我才看著一個 白面胖和尚騎了馬,真是那唐朝聖僧,卻怎麼被三個醜和尚護持住了?一個個伸 拳斂袖,各執兵器,似乎要與人打的一般。噫!不知是那個有眼力的,想應認得 我了。似此模樣,莫想得那唐僧的肉吃。」沉吟半晌,以心問心的自家商量道: 「若要倚勢而擒,莫能得近﹔或者以善迷他,卻到得手。但哄得他心迷惑,待我 在善內生機,斷然拿了。且下去戲他一戲。」
好妖怪,即散紅光,按雲頭落下。去那山坡裏,搖身一變,變作七歲頑童,赤條 條的身上無衣,將麻繩綑了手足,高吊在那松樹梢頭,口口聲聲只叫:「救人, 救人!」
卻說那孫大聖忽抬頭再看處,只見那紅雲散盡,火氣全無。便叫:「師父,請上 馬走路。」唐僧道:「你說妖怪來了,怎麼又敢走路?」行者道:「我才然間見 一朵紅雲從地而起,到空中結做一團火氣,斷然是妖精。這一會紅雲散了,想是 個過路的妖精,不敢傷人。我們去耶。」八戒笑道:「師兄說話最巧,妖精又有 個甚麼過路的?」行者道:「你那裏知道。若是那山那洞的魔王設宴,邀請那諸 山各洞之精赴會,卻就有東西南北四路的精靈都來赴會。故此他只有心赴會,無 意傷人。此乃過路之妖精也。」
三藏聞言,也似信不信的,只得攀鞍在馬,順路奔山前進。正行時,只聽得叫 聲:「救人!」長老大驚道:「徒弟呀,這半山中,是那裏甚麼人叫?」行者上 前道:「師父只管走路,莫纏甚麼人轎、 騾轎、明轎、睡轎。這所在,就有轎, 也沒個人抬你。」唐僧道:「不是扛抬之轎,乃是叫喚之叫。」行者笑道:「我 曉得,莫管閑事,且走路。」
三藏依言,策馬又進。行不上一里之遙,又聽得叫聲:「救人」!長老道:「徒 弟,這個叫聲不是鬼魅妖邪。若是鬼魅妖邪,但有出聲,無有回聲。你聽他叫一 聲,又叫一聲,想必是個有難之人。我們可去救他一救。」行者道:「師父,今 日且把這慈悲心略收起收起,待過了此山,再發慈悲罷。這去處兇多吉少。你知 道那倚草附木之說,是物可以成精。諸般還可,只有一般蟒蛇,但修得年遠日 深,成了精魅,善能知人小名兒。他若在草科裏,或山凹中,叫人一聲,人不答 應還可﹔若答應一聲,他就把人元神綽去,當夜跟來,斷然傷人性命。且走,且 走。古人云:『脫得去,謝神明。』切不可聽他。」長老只得依他,又加鞭催馬 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