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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 to favorite Water Margin (水浒传) – Shi Na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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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裏慕容知府見報,慌忙教請呼延灼商議道:「今次群賊又去報知梁山泊宋江到 來,似此如之奈何?」呼延灼道:「恩相放心。群賊到來,先失地利。這廝們只好在 水泊裏張狂,今卻擅離巢穴,一個來捉一個,那廝們如何施展得?請恩相上城看呼延 灼廝殺。」

  呼延灼連忙披挂衣甲上馬,叫開城門,放下弔橋,領了一千人馬,近城擺開。宋 江陣中一將出馬。那人手狼牙棍,厲聲高罵知府:「濫官害民賊徒!把我全家誅戮, 今日正好報儲雪恨!」慕容知府認得秦明,便罵道:「你這廝是朝廷命官,國家不會 負你,緣何便敢造反?若拿住你時,碎屍萬段!呼將軍,可先下手拿這賊!」呼延灼 聽了,舞起雙鞭,縱馬直取秦明。秦明也出馬,舞動狼牙大棍來迎呼延灼。二將交馬 ,正是對手,直鬥到四五十合,不分勝敗。慕容知府見鬬得多時,恐怕呼延灼有失, 慌忙鳴金,收軍入城。秦明,也不追趕,退回本陣,宋江教衆頭領軍校且退十五里下 寨。

  卻說呼延灼回到城中,下馬來見慕容知府,說道:「小將正要拏那秦明,恩相如 何收軍?」知府道:「我見你鬬了許多合,但恐勞因:因此收軍暫歇。秦明那廝原是 我這裏統制,與花榮一同背反,這廝亦不可輕敵。」呼延灼道:「恩相放心,小將必 要擒此背義之賊!適間和他鬬時,棍法已自亂了。來日教恩師看我立斬此賊!」知府 道:「既是將軍如此英雄,來日若臨敵之時,可殺開條路,送三個人出去:一個教他 去東京求救;兩個教他去鄰近府州會合起兵,相助剿捕。」呼延灼道:「恩相高見極 明。」當日知府寫了求救文書,選了三個軍官,都發放了當。

  只說呼延灼回到歇處,卸了衣甲暫歇,天色未明,只聽得軍校來報:「城北門外 土坡上有三騎私自在那裏埋伏:中間一個穿紅袍騎白馬的;兩邊兩個。只認右邊那個 是小李廣花榮,左邊那個道裝打扮。」呼延灼道:「那個穿紅的是宋江了。道裝的必 是軍師吳用。你們休驚動了他,便點一百馬軍,跟我捉這三個!」呼延灼連忙披掛上 馬,提了雙鞭,帶領一百餘騎軍馬,悄悄地開了北門,放下弔橋,引軍趕上坡來,只 見三個正自呆了臉看城。呼延灼拍馬上坡,三個勒轉馬頭,慢慢走去。呼延灼奮力趕 到前面幾株枯樹邊廂,只見三個齊齊的勒住馬。呼延灼方才趕到枯樹邊,只聽得呐聲 喊。呼延灼正踏著陷坑,人馬都跌將下坑去了。兩邊走出五六十個撓釣手,先把呼延 灼釣起來,綁縛了去,後面牽著那匹馬。其餘馬軍趕來,花榮射倒當頭五七個,後面 的勒轉馬一哄都走了。

  宋江回到寨裏,那左右群刀手卻把呼延灼推將過來。宋江見了,連忙起身,喝叫 快解了繩索,親自扶呼延灼上帳坐定。宋江拜見。呼延灼道:「何故如此?」宋江道 :「小可宋江怎敢背負朝廷?蓋爲官吏污濫,威逼得緊,誤犯大罪,因此權借水泊裏 隨時避難,只待朝廷赦罪招安。不想起動將軍,致勞神力。實慕將軍虎威,今者誤有 冒犯切乞恕罪。」呼延灼道:「被擒之人,萬死尚輕,義士何故重禮陪話?」宋江道 :「量宋江怎敢壞得將軍性命?皇天可表寸心。」只是懇告哀求。呼延灼道:「兄長 尊意莫非教呼延灼往東京告請招安,到山赦罪?」宋江道:「將軍如何去得?高太尉 那廝是心地偏窄之徒,忘人大恩,記人小過。將軍折了許多軍馬錢糧,他如何不見你 罪責?如今韓滔、彭玘、淩振,已多在敝山入夥。倘蒙將軍不棄山寨微賤,宋情願讓 位與將軍;等朝廷見用,受了招安,那時盡忠報國,未爲晚矣。」呼延灼沈吟了半晌 ,一者是宋江禮數甚恭,二者見宋江語言有理,歎了一口氣,跪下在地道:「非是呼 延灼不忠於國,實感兄長義氣過人,不容呼延灼不依!願隨鞭鐙,決無還理。」宋江 大喜,請呼延灼和衆頭領相見了。叫問李忠、周通討這匹踢雪騅馬還將軍坐騎。

  衆人再議救孔明之計。吳用道:「只除非教呼延將軍賺開城門,唾手可得。—— 更兼絕了這呼延將軍念頭。」宋江聽了,來與呼延灼陪話道:「非是宋江貪劫城池, 實因孔明叔侄陷在縲之中,非將軍賺開城門,必不可得。」呼延灼答道:「小弟既蒙 兄長收錄,理當效力。」當晚點起秦明、花榮、孫立、燕順、呂方、郭盛、解珍、解 寶、歐鵬、王英:十個頭領,都扮作軍士模樣,跟了呼延灼,共是十一騎軍馬,來到 城邊,直至壕塹上,大呼:「城上開門!我逃得性命回來!」城上人聽得是呼延灼聲 音,慌忙報與慕容知府。此時知府爲折了呼延灼,正納悶間,聽得報說呼延灼逃得回 來,心中歡喜,連忙上馬,奔到城上;望見呼延灼有十數騎馬跟著,又不見面顔,只 認得呼延灼聲音。知府問道:「將軍如何走得回來?」呼延灼道:「我被那廝的陷坑 捉了我到寨裏,卻有原跟我的頭目,暗地盜這匹馬與我騎,就跟我來了。」知府只聽 得呼延灼說了,便叫軍士開了城門,放下弔橋。十個頭領跟到城門裏,迎著知府,早 被秦明一棍,把慕容知府打下馬來。解珍、解寶便放起火來;歐鵬、王矮虎,奔上城 把上軍士殺散。宋江大隊人馬,見城上火起,一齊擁將入來。宋江急急傳令:休教殘 害百姓,且收倉庫錢糧。就大牢裏救出孔明並他叔叔孔賓一家老小,便教救滅了火, 把慕容知府一家老幼,盡皆斬首,抄扎家私,分俵衆軍。天明,計點在城百姓被火燒 之家,給散糧米救濟。把府庫金帛,倉廒米糧,裝載五六百車;又得了二百餘匹好馬 ;就青州府裏,做個慶喜筵席,請三山頭領同歸大寨。李忠、周通、使人回桃花山盡 數收拾人馬錢糧下山,放火燒毀寨柵。魯智深也使施恩,曹正,回二龍山與張青,孫 二娘,收拾人馬錢糧,也燒了寶珠寺寨柵。

  數日之間,三山人馬都皆完備。宋江領了大隊人馬,班師回山;先叫花榮,秦明 ,呼延灼、朱仝,四將開路。所過州縣,分毫不擾。鄉村百姓,扶老挈幼,燒香羅拜 迎接,數日之間,已到梁山泊邊。衆多水軍頭領具舟迎接。晁蓋引領山寨馬步頭領, 都在金沙灘迎接,直到大寨,向聚義廳上,列位坐定。大排筵席,慶賀新到山寨頭領 。呼延灼、魯智深、楊志、武松、施恩、曹正、張青、孫二娘、李忠、周通、孔明、 孔亮:共十二位新上山頭領。坐間林沖說起相謝魯智深相救一事。魯智深動問道:「 洒家自與教頭別後,無日不念阿嫂,近來有資訊否?」林沖道:「自火拼王倫之後, 使人回家搬取老小,已知拙婦被高太尉所逼,隨即自縊而死;妻父亦爲憂疑染而亡。 」楊志舉起舊日王倫手內山前相會之事。衆人皆道:「此皆注定,非偶然也!」晁蓋 說起黃泥岡劫取生辰綱一事,衆皆大笑。次日輪流做筵席,不在話下。

  且說宋江見山寨又添了許多人馬,如何不喜,便叫湯隆做鐵匠總管,提督打造諸 般軍器並鐵葉連環甲等;侯健管做旌旗袍服總管,添造三才九曜四斗五方二十八宿等 旗,飛龍飛虎飛熊飛豹旗,黃金白旄,朱纓皁蓋;山邊四面築起墩台,重造西路二處 酒店,招接往來上山好漢,一就探聽飛報軍情。山西路酒店今令張青孫二娘——夫婦 二人原是酒家——前去看守;山南路酒店仍令孫新,顧大嫂夫婦看守;山東路酒店依 舊朱貴,樂和;山北路酒店還是李立,時遷。三關上添造寨柵,分調頭看守,部領已 定,各各遵依,不在話下。

  忽一日,花和尚魯智深來對宋公明道:「智深有個相識,是李忠兄弟徒弟,喚叫 九紋龍史進,見在華州華陰縣少華山上,和那一個神機軍師朱武,又有一個跳澗虎陳 達,一個白花蛇楊春,四個在那裏聚義。洒家嘗思念他。自從瓦官寺與他別了,無一 日不在心上。今洒家要去那裏探望一遭,就取他四個同來入夥,未知尊意如何?」宋 江道:「我也曾聞得史進大名,若得吾師請他來,最好。雖然如此,不可獨自行,可 煩武松兄弟相伴走一遭:他是行者,一般出家人。正好同行。」武松應道:「我和師 兄去。」當日便收拾腰包行李。魯智深只做禪和子打扮,武松裝做隨侍行者。兩個相 辭了衆頭領下山,過了金沙灘,曉行夜住,不止一日,來到華州華陰縣界,逕投少華 山來。

  且說宋江自魯智深,武松去後,一時容他下山,常自放心不下;便喚神行太保戴 宗隨後跟來探聽消息。

  再說魯智深兩個來到少華山下,伏路小嘍囉出來攔住,問道:「你兩個出家人那 裏來?」武松便答道:「這山上有史大官人麽?」小嘍囉說道:「既是要尋史大王的 ,且在這裏少等。我上山報知,頭領便下來迎接。」武松道:「你只說魯智深到來相 探。」小嘍囉去不多時,只見神機軍師朱武並跳澗虎陳達,白花蛇楊春,三個下山來 ?」朱武近前上覆道:「吾師不是延安府魯提轄麽?」魯智深道:「洒家便是。這行 者便是景陽岡打虎都頭武松。」三個慌忙翦拂道:「聞名久矣!聽佑二位在二龍山紮 寨,今日緣何到此?」魯智深道:「我們如今不在二龍山了,投托梁山泊宋公明大寨 入夥,今者特來尋史大官人。」朱武道:「既是二位到此,且請到山寨中,容小可備 細告訴。」魯智深道:「有話便說。史家兄弟又不見,誰鳥耐煩到你山上去!」武松 道:「師兄是個急性的人,有話便說甚好。」

  朱武道:「小人等三個在此山寨,自從史大官人上山以後,好生興旺。近日史大 官人下山,因撞見一個畫匠,原是北京大名府人氏,姓王,名義;因許下西嶽華山金 天聖帝廟內裝畫影壁,前去還願。因爲帶將一個女兒,名喚玉嬌枝同行,卻被本州賀 太守,——原是蔡太師門人;那廝爲官貪濫,非理害民。——一日因來廟裏行香,不 想見了玉嬌有些顔色,累次著人來說,要取他爲妾。王義不從,太守將他女兒強奪了 去,卻把王義剌配遠惡軍州。路過這裏,正撞見史大官人,告說這件事。史大官人把 王義救在山上,將兩個防送公人殺了,直去府裏要剌賀太守;被人知覺,倒喫拿了, 見監在牢裏。又要聚起軍馬,掃蕩山寨。我等正在這裏無計可施!」

  魯智深聽了道:「這撮鳥敢如此無禮物倒恁麽利害!洒家便去結果了那廝!」朱 武道:「且請二位到寨裏商議。」魯智深立意不肯。武松一手挽住禪杖,一手指著道 :「哥哥不見色已到樹梢盡頭?」魯智深看一看,吼了一聲,憤著氣,只得都到山寨 裏坐下。朱武便叫王義出來拜見,再訴太守貪酷害民,強佔良家女子。三人一面殺牛 宰馬,管待魯智深,武松。魯智深道:「史家兄弟不在這裏,酒是一滴不吃!要便睡 一夜,明日卻去州裏打死那廝罷!」武松道:「哥哥不得造次。我和你星夜回梁山泊 去,報宋公明,領大隊人馬來打華州,方可救得史大官人。」魯智深叫道:「等我們 去山寨裏叫得人來,史家兄弟性命不知那裏去了!」武松道:「便打殺了太守也怎地 救得史大官人?武松卻決不肯放哥哥去。」朱武又勸道:「師兄且息怒。武都頭實論 得是。」魯智深焦躁起來,便道:「都是你這般性慢,直娘賊送了我史家兄弟!只今 性命在他人手裏,還要飲酒細商!」衆人那裏勸得他呷一半盞。當晚和衣歇宿,明早 ,起個四更,提了禪杖,帶了戒刀,不知那裏去了。武松道:「不聽人說,此去必然 有失。」朱武隨即差兩個精細小嘍囉前去打聽消息。

  卻說魯智深奔到華州城裏,路傍借問州衙在那裏。人指道:「只過州橋,投東便 是。」魯智深卻好來到浮橋上,只見人都道:「和尚且躲一躲,太守相公過來!」魯 智深道:「我正要尋他,卻正好撞在洒家手裏!那廝多敢是當死!」賀太守頭踏一對 對擺將過來,看見太守那乘轎子,卻是煖轎;轎窗兩邊,各有十個虞候簇擁著,人人 手執鞭鎗鐵鏈,守護兩下,魯智深看了尋尼道:「不好打那撮鳥;若打不著,倒喫他 笑!」賀太守卻在轎窗眼裏,看見了魯智深欲進不進,過了渭橋,到府中下了轎便叫 兩個虞候分付道:「你與我去請橋上那個胖大和尚到府裏赴齋。」虞候領了言語,來 到橋上,對魯智深道:「太守相公請你赴齋。」魯智深想道:「這廝合當死在洒家手 裏!我卻才正要打他,只怕打不著,讓他過去了。我要尋他,他卻來請洒家!」魯智 深便隨了虞候逕到府裏。太守己自分付下了,一見魯智深進到廳前,太守叫放了禪杖 ,去了戒刀,請後堂赴齋。魯智深初時不肯。衆人說道:「你是出家人,好不曉事! 府堂深處,如何許你帶刀杖入去?」魯智深想道:「只俺兩個拳頭也打誶了那廝腦袋 !」廊下放了禪杖,戒刀,跟虞候入來。賀太守正在後堂,把手一招,喝聲「捉一這 禿賊!」兩邊壁衣內走出三四十個做公的來,橫拖倒拽,捉了魯智深。你便是哪吒太 子,怎逃地綱天羅?火首金剛,難脫龍潭虎窟!正是:

    飛蛾投火身傾喪,怒鼈吞鈎命必傷。

畢竟魯智深被賀太守拿下,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五十八回 吳用賺金鈴弔掛 宋江鬧西嶽華山

話說賀太守把魯智深賺到後堂內,喝聲「拿下。」衆多做公的,把魯智深簇擁到 廳階下。賀太守正要開口勘問,只見魯智深大怒道:「你這害民貪色的直娘賊!你敢 拿倒洒家!我死也與史進兄弟一處死,倒不煩惱!只是洒家死了,宋公明阿哥須不與 你干休!俺如今說與你:天下無解不得的冤仇!你只把史進兄弟還了洒家;玉嬌枝也 還了洒家,等洒家自帶去交還王義;你卻連夜也把華州太守交還朝廷!量你這等賊頭 鼠眼,專一歡喜婦人,也做不得民之父母!若依得此三事,便是佛眼相看;若道半個 不的,不要懊悔不迭!如今你且先教俺去看看史家兄弟,卻回俺話!」賀太守聽了, 氣得做聲不得,只道得個「我心疑是個行剌的賊,原來果然是史進一路!那廝——你 看那廝——且監下這廝,慢慢置處!這禿驢原來果然是史進一路!」也不拷打,取面 大枷來釘了,押下死囚牢裏去;一面申聞都省,乞請明降。禪杖,戎刀,封入府堂裏 去了。

此時鬧動了華州一府。小嘍囉得了這個消息,飛報上山來。武松大驚道:「我兩 個來華州幹事,折了一個,怎地回去見衆頭領!」正沒理會處,只見山下小嘍囉報道 :「有個梁山泊差來的頭領,喚做神行太保戴宗,見在山下。」武松慌忙下來,迎接 上山,和朱武等三人都相見了,訴說魯智深不聽勸諫失陷一事。戴宗聽了,大驚道: 「我不可久停了!就便回梁山泊,報與哥哥知道,早遣兵將前來救取!」武松道:「 小弟在這裏專等,萬望兄長早去急來!」

  戴宗喫了些素食,作起神行法。再回梁山泊來;三日之間,已到山寨;見了晁, 宋二頭領,訴說魯智深因救史進,要剌賀太守,被陷一事。晁蓋聽罷,失驚道:「既 然兩個兄弟有難,如何不救!我今不可耽擱,便親去走一遭!」宋江道:「哥哥山寨 之主,未可輕動,原只兄弟代哥哥去。」當日點起人馬,作三隊而行:前軍點五員先 鋒,林沖,楊志,秦明,呼延灼,引領一千甲馬,二千步軍先行,逢山開路,遇水疊 橋;中軍領兵主將宋公明,軍師吳用,朱仝,徐寧,解珍,解寶,共是六個頭領,馬 步軍兵二千;後軍主掌糧草,李應,楊雄,石秀,李俊,張順,共是五個頭領押後, 馬步軍兵二千:——共計七千人馬,離了梁山泊,直取華州來。在路趲行,不止一日 ,早過了半路,先使戴宗去報少華山上。朱武等三人,安排下豬羊牛馬,醞造下好酒 等候。

  再說宋江軍馬三隊都到少華山下。武松引了朱武、陳達、楊春,三人下山拜請宋 江,吳用並衆頭領都到山寨裏坐下。宋江備問城中之事。朱武道:「兩個頭領已被賀 太守監在牢裏,只等朝廷降發落。」宋江與吳用說道:「怎地定計去救取便好?」朱 武道:「華州城郭廣闊,濠溝深遠,急切難打;只除非得裏應外合,方可取得。」吳 學究道:「明日且去城邊看那城池如何,卻再商量。」宋江飲酒到晚,巴不得天明, 要去看城。吳用諫道:「城中監著兩隻大蟲在牢裏,如何不做提備?白日不可去看。 今夜月色必然明朗,申牌前後下山,一更時分可到那裏窺望。」當日捱到午後,宋江 、吳用、花榮、秦明、朱仝,共是五騎下山,迤邐前行。初更時分,已到華州城外; 在山坡高處,立馬望華州城裏時,——正是二月中旬天氣,月華如晝,天上無一片雲 彩。——看見華州周圍有數座城門,城高地壯,塹壕深闊。看了半晌,遠遠地也便望 見那西嶽華山。

  宋江等看見城池厚壯,形勢堅牢,無計可施。吳用道:「且回寨裏去,再作商議 。」五騎連夜回到少華山上。宋江眉頭不展,面帶憂容。吳學究道:「且差十數個精 細小嘍囉下山去遠近探聽消息。」兩日內,忽有一人上山來報道:「如今朝廷差個殿 司太尉,將領御賜「金鈴弔掛」來西嶽降香,從黃河入渭河而來。」吳用聽了,便道 :「哥哥休憂,計在這裏了!」便叫李俊,張順:「你兩個與我如此如此而行。」李 俊道:「只是無人識得地境,得一個引領路道最好。」白花蛇楊春便道:「小弟相幫 同去,如何?」宋江大喜。三個下山去了。次日,李應、朱仝、呼延灼、花榮、秦明 、徐寧,共七個人,悄悄止帶五百餘人下山。到渭河渡口,——李俊、張順、楊春已 奪下十餘隻大船在彼。吳用便叫花榮、秦明、徐寧、呼延灼,四個伏在岸上;宋江、 吳用、朱仝、李應,下在船裏;李俊,張順,楊春分船都去灘頭藏了。衆人等候了一 夜。

  次日天明,聽得遠遠地鑼鳴鼓響,三隻官船下來,船上插著一面黃旗,上寫「欽 奉聖旨西嶽降香太尉宿。」朱仝,李應,各執長鎗,立在宋江背後。吳用立在船頭。 太尉船到,當港截住。船裏走出紫衫銀帶虞候二十餘人,喝道:「你等甚麽船隻,敢 當港攔截大臣!」宋江執著骨朵,躬身聲喏。吳學究立在船頭上,說道:「梁山泊義 士宋江,謹參祗候。」船上客帳司出來答道:「此是朝廷太尉,奉聖旨去西嶽降香。 汝等是梁山泊亂寇,何故攔截?」宋江躬身不起。船頭上吳用道:「俺們義士,只要 求見太尉尊顔,有告覆的事。」客帳司道:「你等是何人,敢造次要見太尉。」兩邊 虞候喝道:「低聲!」宋江卻躬身不起。船頭上吳用道:「暫請太尉到岸上,自有商 量的事。」客帳道:「休胡說!太尉是朝廷命臣,如何與你商量!」宋江立起身來道 :「太尉不肯相見,只怕孩兒們驚了太尉。」朱仝把鎗上小號旗只一招動,岸下花榮 、秦明、徐寧、呼延灼引出軍馬,一齊搭上弓箭,都到河口,擺列在岸上。那船上梢 公都驚得鑽入船艙裏去了。

  客帳司人慌了,只得入去稟覆。宿太尉只得出到船頭坐定。宋江又躬拜唱喏,道 :「宋江等不敢造次。」宿太尉道:「義士何故如此邀截船隻?」宋江道:「某等怎 敢邀截太尉?只欲求太尉上岸,別有稟覆。」宿太尉道:「我今特奉聖旨,自去西嶽 降香,與義士有何商議?朝廷大臣如何輕易登岸!」船頭上吳用道:「太尉若不肯時 ,只怕下面伴當亦不相容。」李應把號帶鎗一招,李俊、張順、楊春,一齊撐出船來 。宿太尉看見,大驚。李俊,張順晃晃挈出尖刀在手,早跳過船來;手起,先把兩個 虞候丟下水裏去。宋江忙喝道:「休得胡做,驚了貴人!」李俊、張順撲通地跳下水 去,早把這兩虞候又送上船來;自己兩個也便托地又跳上船來。嚇得宿太尉魂不著體 。宋江、吳用一齊喝道:「孩兒們且退去!休驚著貴人!我慢慢地請太尉登岸。」宿 太尉道:「義士有甚事,就此說不妨。」宋江、吳用道:「這裏不是話說處,謹請太 尉到山寨告稟,並無損害之心;若懷此念,西嶽神靈誅滅!」

  到此時候,不容太尉不上岸,宿太尉只得離船上岸。衆人在樹林裏牽出一匹馬來 ,扶策太尉上馬,不得已隨衆同行。宋江、吳用,先叫花榮、秦明、陪奉太尉上山。 宋江、吳用,也上了馬,分付教把船上一應人等并御香、祭物,金鈴弔掛,齊齊收拾 蔔山;只留下李俊、張順,帶領一百餘人看船。一行衆頭領都到山上。宋江、吳用, 下馬入寨,把宿太尉扶在聚義廳上當中坐定,兩邊衆頭領拔刀侍立。宋江獨自下了四 拜,跪在面前,告稟道:「宋江原是鄆城小吏,爲被官所逼,不得已哨聚山林,權借 梁山泊避難,專等朝廷招安,與國家出力。今有兩個兄弟,無事被賀太守生事陷害, 下在牢裏。欲借太尉御香,儀從并金鈴弔掛去賺華州,事畢并還,於太尉身上並無侵 犯。乞太尉鈞監。」宿太尉道:「不爭你將了御香等物去,明日事露,須連累下官! 」宋江道:「太尉回京,都推在宋江身上便是了。」

  宿太尉看了那一班模樣,怎地推託得,只得應允了。宋江執盞擎杯,設筵拜謝; 就把太尉帶來的人穿的衣服都借穿了;於小嘍囉內,還揀一個俊俏的,剃了髭須,穿 了太尉的衣服,扮作宿元景;宋江,吳用,扮作客帳司;解珍、解寶、楊雄、石秀, 扮作虞候;小嘍囉都是紫衫銀帶。執著旌節、旗幡、儀杖、法物,擎擡了御香、祭禮 、金鈴弔掛;花榮、徐寧、朱仝、李應,扮作四個衛兵。朱武、陳達、楊春,款住太 尉并跟隨一應人等,置酒管待;卻教秦明、呼延灼,引一隊人馬,林沖,楊志,引一 隊人馬,分作兩路取城;教武松先去西嶽門下伺候,只聽號起行事。

  話休絮繁。且說一行人等,離了山寨,逕到河口下船而行,不去報與華州太守, 一逕奔西嶽廟來。戴宗先去報知雲台觀主並廟裏職事人等。直到船邊,迎接上岸。香 花燈燭,幢旛寶蓋,擺列在前;先請御香上了香亭,廟裏人夫扛擡了,導引金鈴弔掛 前行。觀主拜見了太尉。吳學究道:「太尉一路染病不快,且把煖轎來。」左右人等 扶策太尉上轎,逕到嶽廟官廳內歇下。客帳司吳學究對觀主道:「這是特奉聖旨,齎 捧御香,金鈴弔掛,來與聖帝供養;緣何本州官員輕慢,不來迎接?」觀立答道:「 已使人去報了。敢是便到。」

  說猶未了,本州先使一員推官,帶領做公的五七十人,將著酒果,來見太尉。原 來那小嘍囉,雖然模樣相似,卻語言發放不得;因此只教妝做染病,把靠褥圍定在床 上坐。推官一眼看那來的旗節,門旗,牙仗等物都是內府製造出的,如何不信。客帳 司匆匆入去稟覆了兩遭,卻引推官入去,遠遠地階下參拜了,見那太尉只把手指,並 不聽得說甚麽。客帳司直走下來,埋怨推官道:「太尉是天子前近幸大臣,不辭千里 之遙,特奉聖旨到此降香,不想於路染病未痊;本州衆管,如何不來遠接!」推官答 道:「前路官司雖有文書到州,不見近報,因此有失迎迓,不期太尉先到廟裏。本是 太守便來,奈緣少華賊人糾合梁山泊強盜要打城池,每日在彼堤防;以此不敢擅離, 特差小官先來貢獻酒禮。太守隨後便來參見。」客帳司道:「太尉涓滴不飲,只叫太 守快來商議行禮。」推官隨即教取酒來,與客帳司親隨人把盞了。客帳司又入去稟一 遭,請了鑰匙出來,引著推官去開了鎖,就香帛袋中取出那御賜金鈴弔掛來,把條竹 竿叉起,叫推官仔細自看。果然好一對金鈴弔掛!乃是東京內府高手匠做成的,渾是 七寶珍珠嵌造,中間點著碗紅紗燈籠,乃是聖帝殿上正中掛的;不是內府降來,民間 如何做得?客帳司叫推官看了,再收入櫃匣內鎖了;又將出中書省許多公文付與推官 ;便叫太守快來商議揀日祭祀。推官和衆多做公的都見了許多物件文憑,便辭了客帳 司,逕回到華州府裏來報賀太守。

  卻說宋江暗暗地喝采道:「這廝雖奸猾,也騙得他眼花心亂了!」此時武松己在 廟門下了;吳學究又使石秀藏了尖刀,也來廟門下相幫武松行事;卻又換戴宗扮虞候 。雲台觀主進獻素齋,一面教執事人等安排鋪陳嶽廟。宋江閒步看那西嶽廟時,果然 是蓋造得好;殿宇非凡,真乃人間天上!宋江看了一回,回至官廳前。門上報道:「 賀太守來也。」宋江便叫花榮、徐寧、朱仝、李應,四個衛兵,各執著器械,分列在 兩旁;解珍,解寶,楊雄,戴宗,各藏暗器,侍立在左右。

  卻說賀太守將領三百餘人,來到廟前下馬,簇擁入來。客帳司吳學究、宋江,見 賀太守帶著三百餘人,都是帶刀公吏人等入來。客帳司喝道:「朝廷貴人在此,閒雜 人不許近前!」衆人立住了腳,賀太守獨自進前來拜見。客帳司道:「太尉教請太守 入來廝見。」賀太守入到官廳前,望著小嘍囉拜。客帳司道:「太守,你知罪麽?」 太守道:「賀某不知太尉到來,伏乞恕罪!」客帳司道:「太尉奉敕到此西嶽降香, 如何不來遠接?」太守答道:「不曾有近報到州,有失迎迓。」吳學究喝聲「拿下」 。解珍、解寶弟兄兩個颼地掣出短刀,一腳把賀太守踢翻,便割了頭。宋江喝道:「 兄弟們動手!」早把那跟來的人,三百餘個,驚得呆了,正走不動,花榮等一齊向前 ,把那一干人算子般都倒在地下;有一半搶出廟門下,武松、石秀,舞刀殺將入來, 小嘍囉四下趕殺,三百餘人不剩一個回去;續後到廟來的都被張順、李俊殺了。

  宋江急叫收了御香弔掛下船;都趕到華州時,早見城中兩路火起;一齊殺將入來 ,先去牢中救了史進,魯智深;就打開庫藏,取了財帛,裝載上車。魯智深逕奔後堂 ,取了戒刀,禪杖。玉嬌枝早已投井而死。衆人離了華州,上船回到少華山上,都來 拜見宿太尉,納還御香、金鈴弔掛、旌旗,門旗、儀仗等物,拜謝了太尉恩相。宋江 教取一盤金銀相送太尉;隨從人等,不分高低,都與了金銀;就山寨裏做了個送路筵 席,謝承太尉。衆頭領直送下山,到河口交割了一應什物船隻,一些不少,還了原來 的人等。

  宋江謝別了宿太尉,回到少華山上,便與四籌好漢商議收拾山寨糧,放火燒了寨 柵。一行人等,軍馬糧草,都望梁山泊來。王義自齎發盤纏投奔別處不題。

  且說宿太尉下船來華州城中,已知梁山泊賊人殺死軍兵人馬,劫了府庫錢糧;城 中殺死軍校一百餘人,馬匹盡皆擄去;西嶽廟中又殺了許多人性命;便叫本州推官動 文書申達中書省起奏,都做「宋江先在途中劫了御香、弔掛;因此賺知府到廟,殺害 性命。」宿太尉到廟裏焚了御香,把這金鈴弔掛分付與了雲台觀主,星夜急急自回京 師奏知此事,不在話下。

  再說宋江救了史進,魯智深,帶了少華山四個好漢,仍舊作三隊分俵人馬,回梁 山泊來;所過州縣,秋毫無犯。先使戴宗前來上山報知。晁蓋並衆頭領下山迎接宋江 等一同到山寨裏聚義廳上,都相見已罷,一面做慶喜筵席。次日,史進、朱武、陳達 、楊春,各以己財做筵宴,拜謝晁,宋二公。酒席間,晁蓋說道:「我有一事,爲是 公明賢弟連日不在山寨,只得權時擱起;昨日又是四位兄弟新到,不好便說出來。三 日前,有朱貴上山報說:『徐州沛縣芒碭山中,新有一夥強人,聚集著三千人馬。爲 頭一個先生,姓樊,名瑞,綽號混世魔王;能呼風喚雨,用兵如神。手下兩個副將: 一個姓項,名充,綽號八臂哪吒,能仗一面團牌,牌上插飛刀二十四把,百步取人, 無有不中,手中仗一條鐵標鎗;又有一個姓李,名袞,綽號飛天大聖,也使一面團牌 ,牌上插標鎗二十四根,亦能百步取人,無有不中,手中使一口寶劍。這三個結爲兄 弟,占住芒碭山,打家劫舍。三個商量了,要來吞併我梁山泊大寨。』」宋江聽了, 大怒道:「這賊怎敢如此無禮!小弟便再下山走一遭!」只見九紋龍史進便起身道: 「小弟等四個初到大寨,無半米之功,情願引本部人馬前去收捕這夥強人!」宋江大 喜。

  當下史進點起本部人馬,與朱武,陳達,楊春都披掛了,來辭宋江下山,把船渡 過金沙灘,上路逕奔芒碭山來。三日之內,早望見那座山。史進歎口氣,問朱武道: 「這裏正不知何處是昔日漢高祖斬蛇起義之處!」朱武等三人也大家歎口氣。不一時 ,來到山下,早有伏路小嘍囉上山報知。

  且說史進把少華山帶來的人馬一字擺開,自己全身披挂,騎一匹火炭赤馬,當先 出陣,手中橫著三尖兩刃刀;背後三個頭領便是朱武、陳達、楊春。四個好漢,勒馬 陣前,望不多時,只見芒碭山上飛下一彪人馬來,當先兩個好漢:爲頭馬個便是徐州 沛縣人,姓項,名充!果然使一面團牌,背插飛刀二十四把;右手仗條標鎗;後面打 著一面認軍旗,上書「八臂哪吒」四個大字。次後那個便是邳縣人,姓李名袞!果然 也使一面團牌,背插二十四把標鎗;左手把牌,右手仗劍;後面打著一面認軍旗,上 書「飛天大聖」四個大字。

  當下兩個步行下山,見了對陣史進,朱武,陳達,楊春,四騎馬在陣前,並不打 話。小嘍囉篩起鑼來,兩個好漢舞動團牌,一齊上,直滾入陣來。史進等攔當不住, 後軍先走。史進前軍抵敵,朱武等中軍呐喊,退三四十里。史進險些兒中了飛刀;楊 春轉身得遲,被一飛刀,戰馬著傷,棄了馬,逃命而走。

  史進點軍,折了一半,和朱武等商議,欲要差人回梁山泊求援。正憂疑之間,只 見軍士來報:「北邊大路上塵頭起處,約有二千軍馬到來!」史進等上馬望時,卻是 梁山泊旗號,當先馬上兩員上將:一個是小李廣花榮,一個是金鎗手徐寧。史進接著 ,備說項充、李袞,蠻牌滾動,軍馬遮攔不住。花榮道:「宋公明哥哥見兄長來了, 於心不下,好生懊悔,特差我兩個到來幫助。」史進等大喜,合兵一處下寨。

  次日天曉,正欲起兵對敵,軍士又報:「北邊大路上又有軍馬到來!」花榮、徐 寧、史進,一齊上馬望時,卻是宋公明親自和軍師吳學究、公孫勝、柴進,朱仝、呼 延灼、穆弘、孫立、黃信、呂方、郭盛,帶領三千人馬來到。史進備說項充、李袞、 飛刀標鎗滾牌難近,折了人馬一事。宋江大驚。吳用道:「且把軍馬紮下寨柵,別作 商議。」宋江性急,便要起兵剿捕,直到山下。此時天色已晚,望見芒碭山下都是青 色燈籠。公孫勝看了,便道:「此寨中青色燈籠便是會行妖法之人內。我等且把軍馬 退去,來日貧道獻一個陣法,要捉此二人。」宋江大喜,傳令教軍馬且退二十里,紮 住營寨。次日清晨,公孫勝獻出這個陣法,有分教:

    魔王拱手上梁山,神將傾心歸水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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