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覺五更三點,那滿朝文武多官,都在朝門外候朝。等到天明,猶不見臨朝,諕 得一個個驚懼躊躇。及日上三竿,方有旨意出來道:「朕心不快,眾官免朝。」 不覺倏五七日,眾官憂惶,都正要撞門見駕問安,只見太后有旨,召醫官入宮用 藥。眾人在朝門外等候討信。少時,醫官出來,眾問何疾。醫官道:「皇上脈氣 不正,虛而又數,狂言見鬼。又診得十動一代,五臟無氣,恐不諱只在七日之內 矣。」眾官聞言,大驚失色。
正愴惶間,又聽得太后有旨宣徐茂公、護國公、尉遲恭見駕。三公奉旨,急入到 分宮樓下。拜畢,太宗正色強言道:「賢卿,寡人十九歲領兵,南征北伐,東擋 西除,苦歷數載,更不曾見半點邪祟,今日卻反見鬼。」尉遲恭道:「創立江山 ,殺人無數,何怕鬼乎?」太宗道:「卿是不信。朕這寢宮門外,入夜就拋磚弄 瓦,鬼魅呼號,著然難處。白日猶可,昏夜難禁。」叔寶道:「陛下寬心,今晚 臣與敬德把守宮門,看有甚麼鬼祟。」太宗准奏。茂公謝恩而出。
當日天晚,各取披掛,他兩個介冑整齊,執金瓜、鉞斧,在宮門外把守。好將軍 !你看他怎生打扮: 頭戴金盔光爍爍,身披鎧甲龍鱗。護心寶鏡幌祥雲,獅蠻收緊扣,繡帶彩霞新。 這一個鳳眼朝天星斗怕,那一個環睛映電月光浮。他本是英雄豪傑舊勳臣,只落 得千年稱戶尉,萬古作門神。
二將軍侍立門傍,一夜天曉,更不曾見一點邪祟。是夜,太宗在宮,安寢無事。 曉來宣二將軍,重重賞勞道:「朕自得疾,數日不能得睡,今夜仗二將軍威勢甚 安。卿且請出安息安息,待晚間再一護衛。」二將謝恩而出。
遂此二三夜把守俱安。只是御膳減損,病轉覺重。太宗又不忍二將辛苦,又宣叔 寶、敬德與杜、房諸公入宮,吩咐道:「這兩日朕雖得安,卻只難為秦、胡二將 軍徹夜辛苦。朕欲召巧手丹青,傳二將軍真容,貼於門上,免得勞他。如何?」 眾臣即依旨,選兩個會寫真的,著胡、秦二公依前披掛,照樣畫了,貼在門上。 夜間也即無事。
如此二三日,又聽得後宰門乒乓乒乓,磚瓦亂響。曉來即宣眾臣曰:「連日前門 幸喜無事,今夜後門又響,卻不又驚殺寡人也。」茂公進前奏道:「前門不安, 是敬德、叔寶護衛﹔後門不安,該著魏徵護衛。」太宗准奏,又宣魏徵今夜把守 後門。徵領旨,當夜結束整齊,提著那誅龍的寶劍,侍立在後宰門前,真個的好 英雄也。他怎生打扮: 熟絹青巾抹額,錦袍玉帶垂腰。兜風氅袖采霜飄,壓賽壘荼神貌。腳踏烏靴坐折 ,手持利刃兇驍。圓睜兩眼四邊瞧,那個邪神敢到?
一夜通明,也無鬼魅。雖是前後門無事,只是身體漸重。
一日,太后又傳旨,召眾臣商議殯殮後事。太宗又宣徐茂公,吩咐國家大事,叮 囑倣劉蜀主託孤之意。言畢,沐浴更衣,待時而已。傍閃魏徵,手扯龍衣,奏道 :「陛下寬心,臣有一事,管保陛下長生。」太宗道:「病勢已入膏肓,命將危 矣,如何保得?」徵云:「臣有書一封,進與陛下,捎去到陰司,付酆都判官崔 ?。」太宗道:「崔?是誰?」徵云:「崔?乃是太上先皇帝駕前之臣,先受茲 洲令,後陞禮部侍郎。在日與臣八拜為交,相知甚厚。他如今已死,現在陰司做 掌生死文簿的酆都判官,夢中常與臣相會。此去若將此書付與他,他念微臣薄分 ,必然放陛下回來。管教魂魄還陽世,定取龍顏轉帝都。」太宗聞言,接在手中 ,籠入袖裏,遂瞑目而亡。那三宮六院、皇后嬪妃、侍長儲君及兩班文武,俱舉 哀戴孝。又在白虎殿上,停著梓宮不題。
畢竟不知太宗如何還魂,且聽下回分解。
第一一回 遊地府太宗還魂 進瓜果劉全續配
詩曰:
百歲光陰似水流,一生事業等浮漚。
昨朝面上桃花色,今日頭邊雪片浮。
白蟻陣殘方是幻,子規聲切早回頭。
古來陰騭能延壽,善不求憐天自周。
卻說太宗渺渺茫茫,魂靈徑出五鳳樓前,只見那御林軍馬,請大駕出朝採獵。太 宗忻然從之,縹渺而去。行了多時,人馬俱無。獨自一個,散步荒郊草野之間。 正驚惶難尋道路,只見那一邊,有一人高聲大叫道:「大唐皇帝,往這裏來,往 這裏來。」太宗聞言,抬頭觀看,只見那人: 頭頂烏紗,腰圍犀角。頭頂烏紗飄軟帶,腰圍犀角顯金廂。手擎牙笏凝祥靄,身 著羅袍隱瑞光。腳踏一雙粉底靴,登雲促霧﹔懷揣一本生死簿,注定存亡。鬢髮 蓬鬆飄耳上,鬍鬚飛舞繞腮旁。昔日曾為唐國相,如今掌案侍閻王。
太宗行到那邊,只見他跪拜路旁,口稱:「陛下,赦臣失誤遠迎之罪。」太宗問 曰:「你是何人?因甚事前來接拜?」那人道:「微臣半月前在森羅殿上,見涇 河鬼龍告陛下許救反誅之故,第一殿秦廣大王即差鬼使催請陛下,要三曹對案。 臣已知之,故來此間候接。不期今日來遲,望乞恕罪,恕罪。」太宗道:「你姓 甚名誰?是何官職?」那人道:「微臣存日,在陽曹侍先君駕前,為茲洲令,後 拜禮部侍郎,姓崔名?。今在陰司,得受酆都掌案判官。」太宗大喜,即近前, 御手忙攙道:「先生遠勞。朕駕前魏徵有書一封,正寄與先生,卻好相遇。」判 官謝恩,問書在何處。太宗即向袖中取出遞與。崔?拜接了,拆封而看。其書曰: 辱愛弟魏徵頓首書拜大都案契兄崔老先生臺下:憶昔交遊,音容如在。倏爾數載, 不聞清教。常只是遇節令,設蔬品奉祭,未卜享否?又承不棄,夢中臨示,始知 我兄長大人高遷。奈何陰陽兩隔,天各一方,不能面覿。今因我太宗文皇帝倏然 而故,料是對案三曹,必然得與兄長相會。萬祈俯念生日交情,方便一二,放我 陛下回陽,殊為愛也。容再修謝。不盡。
那判官看了書,滿心歡喜道:「魏人曹前日夢斬老龍一事,臣已早知,甚是誇獎 不盡。又蒙他早晚看顧臣的子孫,今日既有書來,陛下寬心,微臣管送陛下還陽 ,重登玉闕。」太宗稱謝了。
二人正說間,只見那邊有一對青衣童子執幢幡、寶蓋,高叫道:「閻王有請,有
請。」太宗遂與崔判官並二童子舉步前進。忽見一座城,城門上掛著一面大牌,
上寫著「幽冥地府鬼門關」七個大金字。那青衣將幢幡搖動,引太宗徑入城中,
順街而走。只見那街傍邊有先主李淵、先兄建成、故弟元吉,上前道:「世民來
了,世民來了。」那建成、元吉就來揪打索命。太宗躲閃不及,被他扯住。幸有
崔判官喚一青面獠牙鬼使,喝退了建成、元吉,太宗方得脫身而去。行不數里,
見一座碧瓦樓臺,真個壯麗。但見:
飄飄萬疊彩霞堆,隱隱千條紅霧現。
耿耿簷飛怪獸頭,輝輝五疊鴛鴦片。
門鑽幾路赤金釘,檻設一橫白玉段。
牖近光放曉煙,簾櫳幌亮穿紅電。
樓臺高聳接青霄,廊廡平排連寶院。
獸鼎香雲襲御衣,絳紗燈火明宮扇。
左邊猛烈擺牛頭,右下崢嶸羅馬面。
接亡送鬼轉金牌,引魄招魂垂素練。
喚作陰司總會門,下方閻老森羅殿。
太宗正在外面觀看,只見那壁廂環珮叮噹,仙香奇異,外有兩對提燭,後面卻是 十代閻王降階而至,是那十代閻君:秦廣王、初江王、宋帝王、仵官王、閻羅王 、平等王、泰山王、都市王、卞城王、轉輪王。十王出在森羅寶殿,控背躬身, 迎迓太宗。太宗謙下,不敢前行。十王道:「陛下是陽間人王,我等是陰間鬼王 ,分所當然,何須過讓?」太宗道:「朕得罪麾下,豈敢論陰陽人鬼之道?」遜 之不已。太宗前行,徑入森羅殿上,與十王禮畢,分賓主坐定。
約有片時,秦廣王拱手而進言曰:「涇河鬼龍告陛下許救而反殺之,何也?」太 宗道:「朕曾夜夢老龍求救,實是允他無事。不期他犯罪當刑,該我那人曹官魏 徵處斬。朕宣魏徵在殿著棋,不知他一夢而斬。這是那人曹官出沒神機,又是那 龍王犯罪當死,豈是朕之過也?」十王聞言,伏禮道:「自那龍未生之前,南斗 星死簿上已註定該遭殺於人曹之手,我等早已知之。但只是他在此折辨,定要陛 下來此,三曹對案。是我等將他送入輪藏,轉生去了。今又有勞陛下降臨,望乞 恕我催促之罪。」言畢,命掌生死簿判官急取簿子來,看陛下陽壽天祿該有幾何 。崔判官急轉司房,將天下萬國國王天祿總簿,先逐一檢閱,只見南贍部洲大唐 太宗皇帝註定貞觀一十三年。崔判官吃了一驚,急取濃墨大筆,將「一」字上添 了兩畫,卻將簿子呈上。十王從頭一看,見太宗名下註定三十三年,閻王驚問: 「陛下登基多少年了?」太宗道:「朕即位,今一十三年了。」閻王道:「陛下 寬心勿慮,還有二十年陽壽。此一來已是對案明白,請返本還陽。」太宗聞言, 躬身稱謝。十閻王差崔判官、朱太尉二人,送太宗還魂。太宗出森羅殿,又起手 問十王道:「朕宮中老少安否如何?」十王道:「俱安,但恐御妹壽似不永。」 太宗又再拜啟謝:「朕回陽世,無物可酬謝,惟答瓜果而已。」十王喜曰:「我 處頗有東瓜、西瓜,只少南瓜。」太宗道:「朕回去即送來,即送來。」從此遂 相揖而別。
那太尉執一首引魂旛,在前引路。崔判官隨後保著太宗,徑出幽司。太宗舉目而 看,不是舊路,問判官曰:「此路差矣?」判官道:「不差。陰司裏是這般,有 去路,無來路。如今送陛下自轉輪藏出身,一則請陛下遊觀地府,一則教陛下轉 托超生。」太宗只得隨他兩個引路前來。
徑行數里,忽見一座高山,陰雲垂地,黑霧迷空。太宗道:「崔先生,那廂是甚 麼山?」判官道:「乃幽冥背陰山。」太宗悚懼道:「朕如何去得?」判官道: 「陛下寬心,有臣等引領。」太宗戰戰兢兢,相隨二人,上得山岩,抬頭觀看, 只見:形多凸凹,勢更崎嶇。峻如蜀嶺,高似廬巖。非陽世之名山,實陰司之險 地。荊棘叢叢藏鬼怪,石崖磷磷隱邪魔。耳畔不聞獸鳥噪,眼前惟見鬼妖行。陰 風颯颯,黑霧漫漫。陰風颯颯,是神兵口內哨來煙﹔黑霧漫漫,是鬼祟暗中噴出 氣。一望高低無景色,相看左右盡猖亡。那裏山也有,峰也有,嶺也有,洞也有 ,澗也有﹔只是山不生草,峰不插天,嶺不行客,洞不納雲,澗不流水。岸前皆 魍魎,嶺下盡神魔,洞中收野鬼,澗底隱邪魂。山前山後,牛頭馬面亂喧呼﹔半 掩半藏,餓鬼窮魂時對泣。催命的判官,急急忙忙傳信票﹔追魂的太尉,吆吆喝 喝趲公文。急腳子,旋風滾滾﹔勾司人,黑霧紛紛。
太宗全靠著那判官保護,過了陰山。
前進又歷了許多衙門,一處處俱是悲聲振耳,惡怪驚心。太宗又道:「此是何處 ?」判官道:「此是陰山背後一十八層地獄。」太宗道:「是那十八層?」判官 道:「你聽我說: 吊筋獄、幽枉獄、火坑獄,寂寂寥寥,煩煩惱惱,盡皆是生前作下千般業,死後 通來受罪名。酆都獄、拔舌獄、剝皮獄,哭哭啼啼,悽悽慘慘,只因不忠不孝傷 天理,佛口蛇心墮此門。磨捱獄、碓搗獄、車崩獄,皮開肉綻,抹嘴咨牙,乃瞞 心昧己不公道,巧語花言暗損人。寒冰獄、脫殼獄、抽腸獄,垢面蓬頭,愁眉皺 眼,都是大斗小秤欺痴蠢,致使災屯累自身。油鍋獄、黑暗獄、刀山獄,戰戰兢 兢,悲悲切切,皆因強暴欺良善,藏頭縮頸苦伶仃。血池獄、阿鼻獄、秤杆獄, 脫皮露骨,折臂斷筋,也只為謀財害命,宰畜屠生,墮落千年難解釋,沉淪永世 不翻身。一個個緊縛牢拴,繩纏索綁。差些赤髮鬼、黑臉鬼,長槍短劍﹔牛頭鬼 、馬面鬼,鐵簡銅鎚:只打得皺眉苦面血淋淋,叫地叫天無救應。正是:
人生卻莫把心欺,神鬼昭彰放過誰?善惡到頭終有報,只爭來早與來遲。」
太宗聽說,心中驚慘。
進前又走不多時,見一夥鬼卒各執幢幡,路傍跪下道:「橋梁使者來接。」判官 喝令起去,上前引著太宗,從金橋而過。太宗又見那一邊有一座銀橋,橋上行幾 個忠孝賢良之輩,公平正大之人,亦有幢幡接引﹔那壁廂又有一橋,寒風滾滾, 血浪滔滔,號泣之聲不絕。太宗問道:「那座橋是何名色?」判官道:「陛下, 那叫做奈河橋。若到陽間,切須傳記。那橋下都是些: 奔流浩浩之水,險峻窄窄之路。儼如疋練搭長江,卻似火坑浮上界。陰氣逼人寒 透骨,腥風撲鼻味鑽心。波翻浪滾,往來並沒渡人船﹔赤腳蓬頭,出入盡皆作業 鬼。橋長數里,闊只三?,高有百尺,深卻千重。上無扶手欄杆,下有搶人惡怪。 枷杻纏身,打上奈河險路。你看那橋邊神將甚兇頑,河內孽魂真苦惱。枒杈樹上 ,掛的是青紅黃紫色絲衣﹔壁斗崖前,蹲的是毀罵公婆淫潑婦。銅蛇鐵狗任爭餐 ,永墮奈河無出路。」 詩曰: 時聞鬼哭與神號,血水渾波萬丈高。 無數牛頭並馬面,猙獰把守奈河橋。
正說間,那幾個橋梁使者早已回去了。太宗心又驚惶,點頭暗嘆,默默悲傷。相 隨著判官、太尉,早過了奈河惡水,血盆苦界。前又到枉死城,只聽哄哄人嚷, 分明說:「李世民來了,李世民來了。」太宗聽叫,心驚膽戰。見一夥拖腰折臂 、有足無頭的鬼魅,上前攔住﹔都叫道:「還我命來!還我命來!」慌得那太宗 藏藏躲躲,只叫:「崔先生救我!崔先生救我!」判官道:「陛下,那些人都是 那六十四處煙塵、七十二處草寇眾王子、眾頭目的鬼魂,盡是枉死的冤業,無收 無管,不得超生,又無錢鈔盤纏,都是孤寒餓鬼。陛下得些錢鈔與他,我才救得 哩。」太宗道:「寡人空身到此,卻那裏得有錢鈔?」判官道:「陛下,陽間有 一人,金銀若干,在我這陰司裏寄放。陛下可出名立一約,小判可作保,且借他 一庫,給散這些餓鬼,方得過去。」太宗問曰:「此人是誰?」判官道:「他是 河南開封府人氏,姓相名良,他有十三庫金銀在此。陛下若借用過他的,到陽間 還他便了。」太宗甚喜,情願出名借用。遂立了文書與判官,借他金銀一庫,著 太尉盡行給散。判官復吩咐道:「這些金銀,汝等可均分用度,放你大唐爺爺過 去,他的陽壽還早哩。我領了十王鈞語,送他還魂,教他到陽間做一個水陸大會 ,度汝等超生,再休生事。」眾鬼聞言,得了金銀,俱唯唯而退。判官令太尉搖 動引魂幡,領太宗出離了枉死城中,奔上平陽大路,飄飄蕩蕩而去。
前進多時,卻來到六道輪迴之所。又見那騰雲的,身披霞帔﹔受籙的,腰掛金魚。 僧尼道俗,走獸飛禽,魑魅魍魎,滔滔都奔走那輪迴之下,各進其道。唐王問曰 :「此意何如?」判官道:「陛下明心見性,是必記了,傳與陽間人知。這喚做 六道輪迴:那行善的,昇化仙道﹔盡忠的,超生貴道﹔行孝的,再生福道﹔公平 的,還生人道﹔積德的,轉生富道﹔惡毒的,沉淪鬼道。」唐王聽說,點頭嘆曰 :「 善哉真善哉,作善果無災。 善心常切切,善道大開開。 莫教興惡念,是必少刁乖。 休言不報應,神鬼有安排。」
判官送唐王直至那超生貴道門,拜呼唐王道:「陛下呵,此間乃出頭之處,小判 告回,著朱太尉再送一程。」唐王謝道:「有勞先生遠踄。」判官道:「陛下到 陽間,千萬做個水陸大會,超度那無主的冤魂,切勿忘了。若是陰司裏無報怨之 聲,陽世間方得享太平之慶。凡百不善之處,俱可一一改過。普諭世人為善,管 教你後代綿長,江山永固。」
唐王一一准奏,辭了崔判官,隨著朱太尉,同入門來。那太尉見門裏有一匹海騮 馬,鞍?齊備,急請唐王上馬,太尉左右扶持。馬行如箭,早到了渭水河邊。只 見那水面上有一對金色鯉魚,在河裏翻波跳鬥。唐王見了心喜,兜馬貪看不捨。 太尉道:「陛下,趲動些,趁早趕時辰進城去也。」那唐王只管貪看,不肯前行 。被太尉撮著腳,高呼道:「還不走,等甚?」撲的一聲,望那渭河推下馬去。 卻就脫了陰司,徑回陽世。
卻說那唐朝駕下有徐茂公、秦叔寶、胡敬德、段志玄、馬三寶、程咬金、高士廉 、李世勣、房玄齡、杜如晦、蕭瑀、傅奕、張道源、張士衡、王珪等兩班文武, 俱保著那東宮太子與皇后、嬪妃、宮娥、侍長,都在那白虎殿上舉哀。一壁廂議 傳哀詔,要曉諭天下,欲扶太子登基。時有魏徵在傍道:「列位且住,不可,不 可。假若驚動州縣,恐生不測。且再按候一日,我主必還魂也。」下邊閃上許敬 宗道:「魏丞相言之甚謬。自古云:『潑水難收,人逝不返。』你怎麼還說這等 虛言,惑亂人心,是何道理?」魏徵道:「不瞞許先生說,下官自幼得授仙術, 推算最明,管取陛下不死。」
正講處,只聽得棺中連聲大叫道:「渰殺我耶!渰殺我耶!」諕得個文官武將心 慌,皇后嬪妃膽戰。一個個:面如秋後黃桑葉,腰似春前嫩柳條。儲君腳軟,難 扶喪杖盡哀儀﹔侍長魂飛,怎戴梁冠遵孝禮。嬪妃打跌,彩女欹斜。嬪妃打跌, 卻如狂風吹倒敗芙蓉﹔彩女欹斜,好似驟雨衝歪嬌菡萏。眾臣悚懼,骨軟筋麻。 戰戰兢兢,痴痴啞啞。把一座白虎殿,卻像斷梁橋﹔鬧喪臺,就如倒塌寺。
此時眾宮人走得精光,那個敢近靈扶柩。多虧了正直的徐茂公、理烈的魏丞相、 有膽量的秦瓊、忒猛撞的敬德,上前來扶著棺材,叫道:「陛下有甚麼放不下心 處,說與我等,不要弄鬼,驚駭了眷族。」魏徵道:「不是弄鬼,此乃陛下還魂 也。快取器械來。」打開棺蓋,果見太宗坐在裏面,還叫:「渰死我了!是誰救 撈?」茂公等上前扶起道:「陛下甦醒,莫怕,臣等都在此護駕哩。」唐王方才 開眼道:「朕適才好苦:躲過陰司惡鬼難,又遭水面喪身災。」眾臣道:「陛下 寬心勿懼,有甚水災來?」唐王道:「朕騎著馬,正行至渭水河邊,見雙頭魚戲 。被朱太尉欺心,將朕推下馬來,跌落河中,幾乎渰死。」魏徵道:「陛下鬼氣 尚未解。」急著太醫院進安神定魄湯藥,又安排粥膳。連服一二次,方才反本還 原,知得人事。一計唐王死去,已三晝夜,復回陽間為君。有詩為證: 萬古江山幾變更,歷來數代敗和成。 周秦漢晉多奇事,誰似唐王死復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