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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 to favorite Journey to the West (西游记) – Wu Cheng'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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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者聞言,近前答曰:「師父呵,你只知月色光華,心懷故里,更不知月家之 意,乃先天法象之規繩也。月至三十日,陽魂之金散盡,陰魄之水盈輪,故純黑 而無光,乃曰『晦』。此時與日相交,在晦朔兩日之間,感陽光而有孕。至初三 日一陽現,初八日二陽生,魄中魂半,其平如繩,故曰『上弦』。至今十五日, 三陽備足,是以團圓,故曰『望』。至十六日一陰生,二十二日二陰生,此時魂 中魄半,其平如繩,故曰『下弦』。至三十日三陰備足,亦當『晦』。此乃先天 採煉之意。我等若能溫養二八,九九成功,那時節,見佛容易,返故田亦易也。 詩曰:     前弦之後後弦前,藥味平平氣象全。     採得歸來爐裏煉,志心功果即西天。」

那長老聽說,一時解悟,明徹真言。滿心歡喜,稱謝了悟空。沙僧在傍笑道: 「師兄此言雖當,只說的是弦前屬陽,弦後屬陰,陰中陽半,得水之金﹔更不 道:     水火相攙各有緣,全憑土母配如然。     三家同會無爭競,水在長江月在天。」

長老聞得,亦開茅塞。正是:理明一竅通千竅,說破無生即是仙。

八戒上前扯住長老道:「師父,莫聽亂講,誤了睡覺。這月呵:     缺之不久又團圓,似我生來不十全。     吃飯嫌我肚子大,拿碗又說有黏涎。     他都伶俐修來福,我自痴愚積下緣。     我說你取經還滿三塗業,擺尾搖頭直上天。」

三藏道:「也罷,徒弟們走路辛苦,先去睡下。等我把這卷經來念一念。」行者 道:「師父差了。你自幼出家,做了和尚,小時的經文,那本不熟?卻又領了唐 王旨意,上西天見佛,求取大乘真典。如今功未完成,佛未得見,經未曾取,你 念的是那卷經兒?」三藏道:「我自出長安,朝朝跋涉,日日奔波,小時的經文 恐怕生了。幸今夜得閑,等我溫習溫習。」行者道:「既這等說,我們先去睡 也。」他三人各往一張藤床上睡下。長老掩上禪堂門,高剔銀缸,鋪開經本,默 默看念。正是那: 樓頭初鼓人煙靜,野浦漁舟火滅時。

畢竟不知那長老怎麼樣離寺,且聽下回分解。



第三七回 鬼王夜謁唐三藏 悟空神化引嬰兒

卻說三藏坐於寶林寺禪堂中燈下,念一會《梁皇水懺》,看一會《孔雀真經》, 只坐到三更時候,卻才把經本包在囊裏。正欲起身去睡,只聽得門外撲剌剌一聲 響喨,淅零零刮陣狂風。那長老恐吹滅了燈,慌忙將褊衫袖子遮住。又見那燈或 明或暗,便覺有些心驚膽戰。此時又困倦上來,伏在經案上盹睡。雖是合眼朦 朧,卻還心中明白。耳內嚶嚶,聽著那窗外陰風颯颯。好風!真個那: 淅淅瀟瀟,飄飄蕩蕩。淅淅瀟瀟飛落葉,飄飄蕩蕩捲浮雲。滿天星斗皆昏昧,遍 地塵沙盡灑紛。一陣家猛,一陣家純。純時松竹敲清韻,猛處江湖波浪渾﹔刮得 那山鳥難棲聲哽哽,海魚不定跳噴噴﹔東西館閣門窗脫,前後廊房神鬼瞋﹔佛殿 花瓶吹墮地,琉璃搖落慧燈昏﹔香爐攲倒香灰迸,燭架歪斜燭焰煙。幢幡寶蓋都 搖拆,鐘鼓樓臺撼動根。

那長老昏夢中聽著風聲一時過處,又聞得禪堂外隱隱的叫一聲「師父」!忽抬頭 夢中觀看,門外站著一條漢子,渾身上下水淋淋的,眼中垂淚,口裏不住的只叫 「師父」。三藏欠身道:「你莫是魍魎妖魅、神怪邪魔,至夜深時,來此戲我? 我卻不是那貪慾貪嗔之類。我本是個光明正大之僧,奉東土大唐旨意,上西天拜 佛求經者。我手下有三個徒弟,都是降龍伏虎之英豪,掃怪除魔之壯士。他若見 了你,碎屍粉骨,化作微塵。此是我大慈悲之意,方便之心。你趁早兒潛身遠 遁,莫上我的禪門來。」那人倚定禪堂道:「師父,我不是妖魔鬼怪,亦不是魍 魎邪神。」三藏道:「你既不是此類,卻深夜來此何為?」那人道:「師父,你 舍眼看我一看。」長老果仔細定睛看處,呀!只見他: 頭戴一頂沖天冠,腰束一條碧玉帶,身穿一領飛龍舞鳳赭黃袍,足踏一雙雲頭繡 口無憂履,手執一柄列斗羅星白玉珪。面如東岳長生帝,形似文昌開化君。

三藏見了,大驚失色,急躬身厲聲高叫道:「是那一朝陛下?請坐。」用手忙 攙,撲了個空虛。回身坐定,再看處,還是那個人。長老便問:「陛下,你是那 裏皇帝?何邦帝王?想必是國土不寧,讒臣欺虐,半夜逃生至此。有何話說,說 與我聽。」這人才淚滴腮邊談舊事,愁攢眉上訴前因。道:「師父呵,我家住在 正西,離此只有四十里遠近。那廂有座城池,便是興基之處。」三藏道:「叫做 甚麼地名?」那人道:「不瞞師父說,便是朕當時創立家邦,改號烏雞國。」三 藏道:「陛下這等驚慌,卻因甚事至此?」那人道:「師父呵,我這裏五年前, 天年乾旱,草子不生,民皆饑死,甚是傷情。」三藏聞言,點頭笑道:「陛下 呵,古人云:『國正天心順。』想必是你不慈恤萬民,既遭荒歉,怎麼就躲離城 郭?且去開了倉庫,賑濟黎民,悔過前非,重興今善,放赦了那枉法冤人,自然 天心和合,雨順風調。」那人道:「我國中倉廩空虛,錢糧盡絕。文武兩班停俸 祿,寡人膳食亦無葷。倣效禹王治水,與萬民同受甘苦,沐浴齋戒,晝夜焚香祈 禱。如此三年,只乾得河枯井涸。正都在危急之處,忽然鍾南山來了一個全真, 能呼風喚雨,點石成金。先見我文武多官,後來見朕,當即請他登壇祈禱,果然 有應,只見令牌響處,頃刻間大雨滂沱。寡人只望三尺雨足矣,他說久旱不能潤 澤,又多下了二寸。朕見他如此尚義,就與他八拜為交,以兄弟稱之。」三藏 道:「此陛下萬千之喜也。」那人道:「喜自何來?」三藏道:「那全真既有這 等本事,若要雨時,就教他下雨﹔若要金時,就教他點金。還有那些不足,卻離 了城闕來此?」那人道:「朕與他同寢食者,只得二年。又遇著陽春天氣,紅杏 夭桃,開花綻蕊。家家士女,處處王孫,俱去遊春賞玩。那時節,文武歸衙,嬪 妃轉院。朕與那全真攜手緩步,至御花園裏,忽行到八角琉璃井邊,不知他拋下 些甚麼物件,井中有萬道金光。哄朕到井邊看甚麼寶貝,他陡起兇心,撲通的把 寡人推下井內,將石板蓋住井口,擁上泥土,移一株芭蕉栽在上面。可憐我呵, 已死去三年,是一個落井傷生的冤屈之鬼也。」

唐僧見說是鬼,諕得觔力酥軟,毛骨聳然。沒奈何,只得將言又問他道:「陛 下,你說的這話,全不在理。既死三年,那文武多官、三宮皇后,遇三朝見駕殿 上,怎麼就不尋你?」那人道:「師父呵,說起他的本事,果然世間罕有。自從 害了朕,他當時在花園內搖身一變,就變做朕的模樣,更無差別。現今占了我的 江山,暗侵了我的國土。他把我兩班文武、四百朝官、三宮皇后、六院嬪妃,盡 屬了他矣。」三藏道:「陛下,你忒也懦。」那人道:「何懦?」三藏道:「陛 下,那怪倒有些神通,變作你的模樣,侵占你的乾坤,文武不能識,后妃不能 曉,只有你死的明白,你何不在陰司閻王處具告,把你的屈情伸訴伸訴?」那人 道:「他的神通廣大,官吏情熟:都城隍常與他會酒,海龍王盡與他有親,東嶽 齊天是他的好朋友,十代閻羅是他的異兄弟。因此這般,我也無門投告。」

三藏道:「陛下,你陰司裏既沒本事告他,卻來我陽世間作甚?」那人道:「師 父呵,我這一點冤魂,怎敢上你的門來?山門前有那護法諸天、六丁六甲、五方 揭諦、四值功曹、一十八位護教伽藍,緊隨鞍馬。卻才被夜遊神一陣神風,把我 送將進來。他說我三年水災該滿,著我來拜謁師父。他說你手下有一個大徒弟, 是齊天大聖,極能斬怪降魔。今來志心拜懇,千乞到我國中,拿住妖魔,辨明邪 正。朕當結草銜環,報酬師父恩也。」三藏道:「陛下,你此來是請我徒弟與你 去除卻那妖怪麼?」那人道:「正是,正是。」三藏道:「我徒弟幹別的事不 濟,但說降妖捉怪,正合他宜。陛下呵,雖是著他拿怪,但恐理上難行。」那人 道:「怎麼難行?」三藏道:「那怪既神通廣大,變得與你相同﹔滿朝文武,一 個個言和心順﹔三宮妃嬪,一個個意合情投。我徒弟縱有手段,決不敢輕動干 戈。倘被多官拿住,說我們欺邦滅國,問一款大逆之罪,困陷城中,卻不是畫虎 刻鵠也?」那人道:「我朝中還有人哩。」

三藏道:「卻好,卻好。想必是一代親王侍長,發付何處鎮守去了?」那人道: 「不是。我本宮有個太子,是我親生的儲君。」三藏道:「那太子想必被妖魔貶 了?」那人道:「不曾。他只在金鑾殿上,五鳳樓中,或與學士講書,或共全真 登位。自此三年,禁太子不入皇宮,不能勾與娘娘相見。」三藏道:「此是何 故?」那人道:「此是妖怪使下的計策。只恐他母子相見,閑中論出長短,怕走 了消息。故此兩不會面,他得永住常存也。」三藏道:「你的災屯,想應天付, 卻與我相類。當時我父曾被水賊傷生﹔我母被水賊欺占,經三個月,分娩了我。 我在水中逃了性命,幸金山寺恩師救養成人。記得我幼年無父母,此間那太子失 雙親,真個可憐!」

又問道:「你縱有太子在朝,我怎的與他相見?」那人道:「如何不得見?」三 藏道:「他被妖魔拘轄,連一個生身之母尚不得見,我一個和尚,欲見何由?」 那人道:「他明早出朝來也。」三藏問:「出朝作甚?」那人道:「明日早朝, 領三千人馬,架鷹犬,出城採獵,師父斷得與他相見。見時肯將我的言語說與 他,他便信了。」三藏道:「他本是肉眼凡胎,被妖魔哄在殿上,那一日不叫他 幾聲父王?他怎肯信我的言語?」那人道:「既恐他不信,我留下一件表記與你 罷。」三藏問:「是何物件?」那人把手中執的金廂白玉珪放下道:「此物可以 為記。」三藏道:「此物何如?」那人道:「全真自從變作我的模樣,只是少變 了這件寶貝。他到宮中,說那求雨的全真拐了此珪去了。自此三年,還沒此物。 我太子若看見,他睹物思人,此仇必報。」三藏道:「也罷,等我留下,著徒弟 與你處置。卻在那裏等麼?」那人道:「我也不敢等。我這去,還央求夜遊神, 再使一陣神風,把我送進皇宮內院,託一夢與我那正宮皇后,教他母子們合意, 你師徒們同心。」三藏點頭應承道:「你去罷。」

那冤魂叩頭拜別,舉步相送,不知怎麼踢了腳,跌了一個觔斗,把三藏驚醒,卻 原來是南柯一夢。慌得對著那盞昏燈,連忙叫:「徒弟,徒弟。」八戒醒來道: 「甚麼『土地土地』?當時我做好漢,專一吃人度日,受用腥羶,其實快活,偏 你出家,教我們保護你跑路。原說只做和尚,如今拿做奴才,日間挑包袱、牽 馬,夜間提尿瓶、務腳!這早晚不睡,又叫徒弟作甚?」三藏道:「徒弟,我剛 才伏在案上打盹,做了一個怪夢。」行者跳將起來道:「師父,夢從想中來。你 未曾上山,先怕怪物﹔又愁雷音路遠,不能得到﹔思念長安,不知何日回程:所 以心多夢多。似老孫一點真心,專要西方見佛,更無一個夢兒到我。」三藏道: 「徒弟,我這一夢,不是思鄉之夢。才然合眼,見一陣狂風過處,禪房門外有一 朝皇帝,自言是烏雞國王。渾身水濕,滿眼垂淚。」這等這等,如此如此,將那 夢中話一一的說與行者。行者笑道:「不消說了,他來託夢與你,分明是照顧老 孫一場生意。必然是個妖怪在那裏篡位謀國,等我與他辨個真假。想那妖魔棍到 處,立業成功。」三藏道:「徒弟,他說那怪神通廣大哩。」行者道:「怕他甚 麼廣大?早知老孫到,教他即走無方。」三藏道:「我又記得留下一件寶貝做表 記。」八戒答道:「師父莫要胡纏,做個夢便罷了,怎麼只管當真?」沙僧道: 「『不信直中直,須防仁不仁。』我們打起火,開了門,看看如何便是。」

行者果然開門,一齊看處,只見星月光中,階簷上,真個放著一柄金廂白玉珪。 八戒近前拿起道:「哥哥,這是甚麼東西?」行者道:「這是國王手中執的寶 貝,名喚玉珪。師父呵,既有此物,想此事是真。明日拿妖,全都在老孫身上。 只是要你三樁兒造化低哩。」八戒道:「好好好,做個夢罷了,又告訴他。他那 些兒不會作弄人哩?就教你三樁兒造化低。」三藏回入裏面道:「是那三樁?」 行者道:「明日要你頂缸、受氣、遭瘟。」八戒笑道:「一樁兒也是難的,三樁 兒卻怎麼耽得?」唐僧是個聰明的長老,便問:「徒弟呵,此三事如何講?」行 者道:「也不消講,等我先與你二件物。」

好大聖,拔了一根毫毛,吹口仙氣,叫聲:「變!」變做一個紅金漆匣兒,把白 玉珪放在內盛著,道:「師父,你將此物捧在手中,到天曉時,穿上錦襴袈裟, 去在正殿坐著念經,等我去看看他那城池。端的是個妖怪,就打殺他,也在此間 立個功績﹔假若不是,且休撞禍。」三藏道:「正是,正是。」行者道:「那太 子不出城便罷,若真個應夢出城來,我定引他來見你。」三藏道:「見了我如何 迎答?」行者道:「來到時,我先報知。你把那匣蓋兒扯開些,等我變作二寸長 的一個小和尚,放在匣兒裏,你連我捧在手中。那太子進了寺來,必然拜佛。你 盡他怎的下拜,只是不睬他。他見你不動身,一定教拿你。你憑他拿下去,打也 由他,綁也由他,殺也由他。」三藏道:「呀!他的軍令大,真個殺了我,怎麼 好?」行者道:「沒事,有我哩,若到那緊關處,我自然護你。他若問時,你說 是東土欽差上西天拜佛取經進寶的和尚。他道:『有甚寶貝?』你卻把錦襴袈裟 對他說一遍,說道:『此是三等寶貝。還有頭一等、第二等的好物哩。』但問 處,就說這匣內有一件寶貝,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中知五百年,共一千五 百年過去未來之事,俱盡曉得。卻把老孫放出來。我將那夢中話告訴那太子。他 若是肯信,就去拿了那妖魔,一則與他父王報仇,二來我們立個名節﹔他若不 信,再將白玉珪拿與他看。只恐他年幼,還不認得哩。」三藏聞言,大喜道: 「徒弟呵,此計絕妙!但說這寶貝,一個叫做錦襴袈裟,一個叫做白玉珪﹔你變 的寶貝卻叫做甚名?」行者道:「就叫做立帝貨罷。」三藏依言,記在心上。師 徒們一夜那曾得睡,盼到天明,恨不得點頭喚出扶桑日,噴氣吹散滿天星。

不多時,東方發白。行者又吩咐了八戒、沙僧,教他兩個:「不可攪擾僧人,出 來亂走。待我成功之後,共汝等同行。」才別了,唿哨,一觔斗,跳在空中。睜 火眼平西看處,果見有一座城池。你道怎麼就看見了?當時說那城池離寺只有四 十里,故此憑高就望見了。行者近前仔細看處,又見那怪霧愁雲漠漠,妖風怨氣 紛紛。行者在空中讚嘆道: 「若是真王登寶座,自有祥光五色雲。 只因妖怪侵龍位,騰騰黑氣鎖金門。」

行者正在感嘆,忽聽得炮聲響喨,又只見東門開處,閃出一路人馬,真個是採獵 之軍,果然勢勇。但見: 曉出禁城東,分圍淺草中。彩旗開映日,白馬驟迎風。鼉鼓鼕鼕擂,標槍對對 衝。架鷹軍猛烈,牽犬將驍雄。火炮連天振,粘竿映日紅。人人支弩箭,個個挎 雕弓。張網山坡下,鋪繩小徑中。一聲驚霹靂,千騎擁貔熊。狡兔身難保,乖獐 智亦窮。狐狸該命盡,麋鹿喪當中。山雉難飛脫,野雞怎避兇。他都揀占山場擒 猛獸,摧殘林木射飛蟲。

那些人出得城來,散步東郊。不多時,有二十里向高田地,又只見中軍營裏,有 小小的一個將軍:頂著盔,貫著甲,裹肚花,十八札,手執青鋒寶劍,坐下黃驃 馬,腰帶滿弦弓。真個是:     隱隱君王像,昂昂帝主容。     規模非小輩,行動顯真龍。

行者在空暗喜道:「不須說,那個就是皇帝的太子了。等我戲他一戲。」好大 聖,按落雲頭,撞入軍中太子馬前,搖身一變,變作一個白兔兒,只在太子馬前 亂跑。太子看見,正合歡心,拈起箭,拽滿弓,一箭正中了那兔兒。

原來是那大聖故意教他中了,卻眼乖手疾,一把接住那箭頭,把箭翎花落在前 邊,丟開腳步跑了。那太子見箭中了玉兔,兜開馬,獨自爭先來趕。不知馬行的 快,行者如風﹔馬行的遲,行者慢走:只在他面前不遠。看他一程一里,將太子 哄到寶林寺山門之下,行者現了本身。不見兔兒,只見一枝箭插在門檻上。徑撞 進去,見唐僧道:「師父,來了,來了。」卻又一變,變做二寸長的小和尚兒, 鑽在紅匣之內。

卻說那太子趕到山門前,不見了玉兔,只見門檻上插著一枝雕翎箭。太子大驚失 色道:「怪哉!怪哉!分明我箭中了玉兔,玉兔怎麼不見,只見箭在此間?想是 年多日久,成了精魅也。」拔了箭,抬頭看處,山門上有五個大字,寫著「敕建 寶林寺」。太子道:「我知之矣。向年間曾記得我父王在金鑾殿上,差官賫些金 帛,與這和尚修理佛殿佛象,不期今日到此。正是:因過道院逢僧話,又得浮生 半日閑。我且進去走走。」

那太子跳下馬來,正要進去,只見那保駕的官將與三千人馬趕上,簇簇擁擁,都 入山門裏面。慌得那本寺眾僧,都來叩頭拜接,接入正殿中間,參拜佛像。卻才 舉目觀瞻,又欲遊廊玩景,忽見正當中坐著一個和尚,太子大怒道:「這個和尚 無禮!我今半朝鑾駕進山,雖無旨意知會,不當遠接,此時軍馬臨門,也該起 身,怎麼還坐著不動?」教:「拿下來!」說聲「拿」字,兩邊校尉一齊下手, 把唐僧抓將下來,急理繩索便綑。行者在匣裏默默的念咒,教道:「護法諸天、 六丁六甲,我今設法降妖,這太子不能知識,將繩要綑我師父,汝等即早護持﹔ 若真綑了,汝等都該有罪。」那大聖暗中吩咐,誰敢不遵,卻將三藏護持定了, 那些人摸也摸不著他光頭,好似一壁牆擋住,難攏其身。

那太子道:「你是那方來的,使這般隱身法欺我?」三藏上前施禮道:「貧僧無 隱身法,乃是東土唐僧,上雷音寺拜佛求經進寶的和尚。」太子道:「你那東土 雖是中原,其窮無比,有甚寶貝,你說來我聽。」三藏道:「我身上穿的這袈 裟,是第三樣寶貝。還有第一等、第二等更好的物哩。」太子道:「你那衣服, 半邊苫身,半邊露臂,能值多少物,敢稱寶貝?」三藏道:「這袈裟雖不全體, 有詩幾句。詩曰:     佛衣偏袒不須論,內隱真如脫世塵。     萬線千針成正果,九珠八寶合元神。     仙娥聖女恭修製,遺賜禪僧靜垢身。     見駕不迎猶自可,你的父冤未報枉為人。」

太子聞言,心中大怒道:「這潑和尚胡說!你那半片衣,憑著你口能舌便,誇好 誇強。我的父冤從何未報?你說來我聽。」三藏進前一步,合掌問道:「殿下, 為人生在天地之間,能有幾恩?」太子道:「有四恩。」三藏道:「那四恩?」 太子道:「感天地蓋載之恩,日月照臨之恩,國王水土之恩,父母養育之恩。」 三藏笑曰:「殿下言之有失。人只有天地蓋載,日月照臨,國王水土,那得個父 母養育來?」太子怒道:「和尚是那遊手遊食削髮逆君之徒。人不得父母養育, 身從何來?」三藏道:「殿下,貧僧不知。但只這紅匣內有一件寶貝,叫做立帝 貨,他上知五百年,中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共知一千五百年過去未來之事, 便知無父母養育之恩,令貧僧在此久等多時矣。」

太子聞說,教:「拿來我看。」三藏扯開匣蓋兒,那行者跳將出來,呀的兩邊亂 走。太子道:「這星星小人兒,能知甚事?」行者聞言嫌小,卻就使個神通,把 腰伸一伸,就長了有三尺四五寸。眾軍士吃驚道:「若是這般快長,不消幾日, 就撐破天也。」行者長到原身,就不長了。太子才問道:「立帝貨,這老和尚說 你能知未來過去吉凶,你卻有龜作卜?有蓍作筮?憑書句斷人禍福?」行者道: 「我一毫不用,只是全憑三寸舌,萬事盡皆知。」太子道:「這廝又是胡說。自 古以來,《周易》之書,極其玄妙,斷盡天下吉凶,使人知所趨避,故龜所以 卜,蓍所以筮。聽汝之言,憑據何理?妄言禍福,扇惑人心。」

行者道:「殿下且莫忙,等我說與你聽。你本是烏雞國王的太子。你那裏五年 前,年程荒旱,萬民遭苦,你家皇帝共臣子秉心祈禱。正無點雨之時,鍾南山來 了一個道士,他善呼風喚雨,點石為金。君王忒也愛小,就與他拜為兄弟。這樁 事有麼?」太子道:「有有有。你再說說。」行者道:「後三年不見全真,稱孤 的卻是誰?」太子道:「果是有個全真,父王與他拜為兄弟,食則同食,寢則同 寢。三年前在御花園裏玩景,被他一陣神風,把父王手中金廂白玉珪攝回鍾南山 去了。至今父王還思慕他。因不見他,遂無心賞玩,把花園緊閉了,已三年矣。 做皇帝的,非我父王而何?」

行者聞言,哂笑不絕。太子再問不答,只是哂笑。太子怒道:「這廝當言不言, 如何這等哂笑?」行者又道:「還有許多話哩,奈何左右人眾,不是說處。」太 子見他言語有因,將袍袖一展,教軍士且退。那駕上官將急傳令,將三千人馬都 出門外住扎。此時殿上無人,太子坐在上面,長老立在前邊,左手傍立著行者。 本寺諸僧皆退。行者才正色上前道:「殿下,化風去的是你生身之父母見坐位 的,是那祈雨之全真。」太子道:「胡說,胡說。我父自全真去後,風調雨順, 國泰民安。照依你說,就不是我父王了。還是我年孺,容得你﹔若我父王聽見你 這反話,拿了去,碎屍萬段。」把行者咄的喝下來。行者對唐僧道:「何如?我 說他不信,果然,果然。如今卻拿那寶貝進與他,倒換關文,往西方去罷。」三 藏即將紅匣子遞與行者。行者接過來,將身一抖,那匣兒卒不見了。原是他毫毛 變的,被他收上身去。卻將白玉珪雙手捧上,獻與太子。

太子見了道:「好和尚,好和尚。你五年前本是個全真,來騙了我家的寶貝,如 今又妝做和尚來進獻。」叫:「拿了!」一聲傳令,把長老諕得慌忙指著行者 道:「你這弼馬溫,專撞空頭禍,帶累我哩。」行者近前一齊攔住道:「休嚷, 莫走了風!我不叫做立帝貨,還有真名哩。」太子怒道:「你上來。我問你個真 名字,好送法司定罪!」行者道:「我是那長老的大徒弟,名喚悟空孫行者。因 與我師父上西天取經,昨宵到此覓宿。我師父夜讀經卷,至三更時分,得一夢。 夢見你父王道,他被那全真欺害,推在御花園八角琉璃井內,全真變作他的模 樣。滿朝官不能知。你年幼亦無分曉,禁你入宮,關了花園,大端怕漏了消息。 你父王今夜特來請我降魔。我恐不是妖邪,自空中看了,果然是個妖精。正要動 手拿他,不期你出城打獵。你箭中的玉兔,就是老孫。老孫把你引到寺裏,見師 父,訴此衷腸,句句是實。你既然認得白玉珪,怎麼不念鞠養恩情,替親報 仇?」

那太子聞言,心中慘慼,暗自傷愁道:「若不信此言語,他卻有三分兒真實﹔若 信了,怎奈殿上見是我父王?」這才是進退兩難心問口,三思忍耐口問心。行者 見他疑惑不定,又上前道:「殿下不必心疑,請殿下駕回本國,問你國母娘娘一 聲,看他夫妻恩愛之情,比三年前如何。只此一問,便知真假矣。」

那太子回心道:「正是。且待我問我母親去來。」他跳起身,籠了白玉珪就走。 行者扯住道:「你這些人馬都回,卻不走漏消息?我難成功。但要你單人獨馬進 城,不可揚名賣弄。莫入正陽門,須從後宰門進去。到宮中見你母親,切休高聲 大氣,須是悄語低言。恐那怪神通廣大,一時走了消息,你娘兒們性命俱難保 也。」太子謹遵教命。出山門吩咐將官:「穩在此扎營,不得移動。我有一事, 待我去了就來,一同進城。」看他:     指揮號令屯軍士,上馬如飛即轉城。

這一去,不知見了娘娘,有何話說且聽下回分解。



第三八回 嬰兒問母知邪正 金木參玄見假真

逢君只說受生因,便作如來會上人。     一念靜觀塵世佛,十方同看降威神。     欲知今日真明主,須問當年嫡母身。     別有世間曾未見,一行一步一花新。

卻說那烏雞國王太子自別大聖,不多時,回至城中。果然不奔朝門,不敢報傳宣 詔,徑至後宰門首,見幾個太監在那裏把守。見太子來,不敢阻滯,讓他進去 了。好太子,夾一夾馬,撞入裏面,忽至錦香亭下。只見那正宮娘娘坐在錦香亭 上,兩邊有數十個嬪妃掌扇,那娘娘倚雕欄兒流淚哩。你道他流淚怎的?原來他 四更時也做了一夢,記得一半,含糊了一半,沉沉思想。

這太子下馬,跪於亭下,叫:「母親。」那娘娘強整歡容,叫聲:「孩兒,喜 呀!喜呀!這二三年在前殿與你父王開講,不得相見,我甚思量。今日如何得暇 來看我一面?誠萬千之喜!誠萬千之喜!孩兒,你怎麼聲音悲慘?你父王年紀高 邁,有一日龍歸碧海,鳳返丹霄,你就傳了帝位,還有甚麼不悅?」太子叩頭 道:「母親,我問你:即位登龍是那個?稱孤道寡果何人?」娘娘聞言道:「這 孩兒發風了?做皇帝的是你父王,你問怎的?」太子叩頭道:「萬望母親赦子無 罪,敢問﹔不赦,不敢問。」娘娘道:「子母家有何罪?赦你,赦你,快快說 來。」太子道:「母親,我問你三年前夫妻宮裏之事,與後三年恩愛同否如 何?」娘娘見說,魂飄魄散,急下亭抱起,緊摟在懷,眼中滴淚道:「孩兒,我 與你久不相見,怎麼今日來宮問此?」太子發怒道:「母親有話早說﹔不說時, 且誤了大事。」娘娘才喝退左右,淚眼低聲道:「這樁事,孩兒不問,我到九泉 之下,也不得明白。既問時,聽我說:     三載之前溫又暖,三年之後冷如冰。     枕邊切切將言問,他說老邁身衰事不興。

太子聞言,撒手脫身,攀鞍上馬。那娘娘一把扯住道:「孩兒,你有甚事,話不 終就走?」太子跪在面前道:「母親,不敢說。今日早朝,蒙欽差架鷹逐犬,出 城打獵。偶遇東土駕下來的個取經聖僧,有大徒弟乃孫行者,極善降妖。原來我 父王死在御花園八角琉璃井內,這全真假變父王,侵了龍位。今夜三更,父王託 夢,請他到城捉怪。孩兒不敢盡信,特來問母。母親才說出這等言語,必然是個 妖精。」那娘娘道:「兒呵,外人之言,你怎麼就信為實?」太子道:「兒還不 敢認實,父王遺下表記與他了。」娘娘問是何物,太子袖中取出那金廂白玉珪, 遞與娘娘。那娘娘認得是當時國王之寶,止不住淚如泉湧。叫聲:「主公,你怎 麼死去三年,不來見我,卻先見聖僧,後見太子?」太子道:「母親,這話是怎 的說?」娘娘道:「兒呵,我四更時分,也做了一夢,夢見你父王水淋淋的站在 我跟前,親說他死了,鬼魂兒拜請了唐僧,降假皇帝,救他前身。記便記得是這 等言語,只是一半兒不得分明。正在這裏狐疑,怎知今日你又來說這話,又將寶 貝拿出。我且收下,你且去請那聖僧急急為之。果然掃蕩妖氛,辨明邪正,庶報 你父王養育之恩也。」

太子急忙上馬,出後宰門,躲離城池。真個是噙淚叩頭辭國母,含悲頓首復唐 僧。不多時,出了城門,徑至寶林寺山門前下馬。眾軍士接著太子,又見紅輪將 墜。太子傳令:不許軍士亂動。他又獨自個入了山門,整束衣冠,拜請行者。只 見那猴王從正殿搖搖擺擺走來,那太子雙膝跪下道:「師父,我來了。」行者上 前攙住道:「請起。你到城中,可曾問誰麼?」太子道:「問母親來。」將前言 盡說了一遍。行者微微笑道:「若是那般冷呵,想是個甚麼冰冷的東西變的。不 打緊,不打,。等我老孫與你掃蕩。卻只是今日晚了,不好行事。你先回去,待 明早我來。」太子跪地叩拜道:「師父,我只在此,伺候到明日,同師父一路去 罷。」行者道:「不好,不好。若是與你一同入城,那怪物生疑,不說是我撞著 你,卻說是你請老孫,卻不惹他反怪你也?」太子道:「我如今進城,他也怪 我。」行者道:「怪你怎麼?」太子道:「我自早朝蒙差,帶領若干人馬鷹犬出 城,今一日更無一件野物,怎麼見駕?若問我個不才之罪,監陷羑里,你明日進 城,卻將何倚?況那班部中,更沒個相知人也。」行者道:「這甚打緊?你肯早 說時,卻不尋下些等你?」

好大聖,你看他就在太子面前,顯個手段,將身一縱,跳在雲端裏。捻著訣,念 一聲「唵藍淨法界」的真言,拘得那山神、土地在半空中施禮道:「大聖,呼喚 小神,有何使令?」行者道:「老孫保護唐僧到此,欲拿邪魔,奈何那太子打獵 無物,不敢回朝。問汝等討個人情,快將獐鹿兔、走獸飛禽,各尋些來,打發他 回去。」山神、土地聞言,敢不承命,又問各要幾何。大聖道:「不拘多少,取 些來便罷。」那各神即著本處陰兵,刮一陣聚獸陰風,捉了些野雞山雉、角鹿肥 獐、狐獾狢兔、虎豹狼蟲,共有百千餘隻,獻與行者。行者道:「老孫不要,你 可把他都捻就了觔,單擺在那四十里路上兩傍,教那些人不放鷹犬,拿回城去, 算了汝等之功。」眾神依言,收了陰風,擺在左右。

行者才按雲頭,對太子道:「殿下請回,路上已有物了,你自收去。」太子見他 在半空中弄此神通,如何不信,只得叩頭拜別。出山門傳了令,教軍士們回城。 只見那路傍果有無限的野物,軍士們不放鷹犬,一個個俱著手擒捉喝采,俱道是 千歲殿下的洪福,怎知是老孫的神功。你聽凱歌聲唱,一擁回城。

這行者保護了三藏。那本寺中的和尚見他們與太子這樣綢繆,怎不恭敬?卻又安 排齋供,管待了唐僧,依然還歇在禪堂裏。將近有一更時分,行者心中有事,急 睡不著。他一轂轆爬起來,到唐僧床前,叫:「師父。」此時長老還未睡哩,他 曉得行者會失驚打怪的,推睡不應。行者摸著他的光頭,亂搖道:「師父怎睡著 了?」唐僧怒道:「這個頑皮,這早晚還不睡,吆喝甚麼?」行者道:「師父, 有一樁事兒,和你計較計較。」長老道:「甚麼事?」行者道:「我日間與那太 子誇口,說我的手段比山還高,比海還深,拿那妖精如探囊取物一般,伸了手去 就拿將轉來。卻也睡不著,想起來,有些難哩。」唐僧道:「你說難,便就不拿 了罷。」行者道:「拿是還要拿,只是理上不順。」唐僧道:「這猴頭亂說。妖 精奪了人君位,怎麼叫做理上不順?」行者道:「你老人家只知念經拜佛,打坐 參禪,那曾見那蕭何的律法?常言道:『拿賊拿贓。』那怪物做了三年皇帝,又 不曾走了馬腳,漏了風聲。他與三宮妃后同眠,又和兩班文武共樂,我老孫就有 本事拿住他,也不好定個罪名。」唐僧道:「怎麼不好定罪?」行者道:「他就 是個沒嘴的葫蘆,也與你滾上幾滾。他敢道:『我是烏雞國王,有甚逆天之事, 你來拿我?』將甚執照與他折辯?」

唐僧道:「憑你怎生裁處?」行者笑道:「老孫的計已成了。只是干礙著你老人 家,有些兒護短。」唐僧道:「我怎麼護短?」行者道:「八戒生得夯,你有些 兒偏向他。」唐僧道:「我怎麼向他?」行者道:「你若不向他呵,且如今把膽 放大些,與沙僧只在這裏。待老孫與八戒趁此時先入那烏雞國城中,尋著御花 園,打開琉璃井,把那皇帝屍首撈將上來,包在我們包袱裏。明日進城,且不管 甚麼倒換文牒,見了那怪,掣棍來就打。他但有言語,就將骨襯與他看,說: 『你殺的是這個人。』卻教太子上來哭父,皇后出來認夫,文武多官見主,我老 孫與兄弟們動手。這才是有對頭的官事好打。」唐僧聞言,暗喜道:「只怕八戒 不肯去。」行者笑道:「如何?我說你護短。你怎麼就知他不肯去?你只像我叫 你時不答應,半個時辰便了。我這去,但憑三寸不爛之舌,莫說是豬八戒,就是 豬九戒,也有本事教他跟著我走。」唐僧道:「也罷,隨你去叫他。」

行者離了師父,徑到八戒床邊,叫:「八戒,八戒。」那獃子是走路辛苦的人, 丟倒頭,只情打,那裏叫得醒。行者揪著耳朵,抓著鬃,把他一拉,拉起來,叫 聲:「八戒。」那獃子還打棱掙。行者又叫一聲,獃子道:「睡了罷,莫頑,明 日要走路哩。」行者道:「不是頑,有一樁買賣,我和你做去。」八戒道:「甚 麼買賣?」行者道:「你可曾聽得那太子說麼?」八戒道:「我不曾見面,不曾 聽見說甚麼。」行者說:「那太子告訴我說,那妖精有件寶貝,萬夫不當之勇。 我們明日進城,不免與他爭敵,倘那怪執了寶貝,降倒我們,卻不反成不美?我 想著打人不過,不如先下手。我和你去偷他的來,卻不是好?」八戒道:「哥 哥,你哄我去做賊哩。這個買賣,我也去得。果是曉得實實的幫寸,我也與你講 個明白:偷了寶貝,降了妖精,我卻不奈煩甚麼小家罕氣的分寶貝,我就要 了。」行者道:「你要作甚?」八戒道:「我不如你們乖巧能言,人面前化得出 齋來。老豬身子又夯,言語又粗,不能念經,若到那無濟無生處,可好換齋吃 麼。」行者道:「老孫只要圖名,那裏圖甚寶貝?就與你便了。」那獃子聽見說 都與他,他就滿心歡喜,一轂轆爬將起來,套上衣服,就和行者走路。這是清酒 紅人面,黃金動道心。

兩個密密的開了門,躲離三藏,縱祥光,徑奔那城。不多時到了,按落雲頭,只 聽得樓頭方二鼓矣。行者道:「兄弟,二更時分了。」八戒道:「正好,正好, 人都在頭覺裏正濃睡也。」二人不奔正陽門,徑到後宰門首,只聽得梆鈴聲響。 行者道:「兄弟,前後門皆緊急,如何得入?」八戒道:「那見做賊的從門裏走 麼,瞞牆跳過便罷。」行者依言,將身一縱,跳上裏羅城牆。八戒也跳上去。二 人潛入裏面,找著門路,徑尋那御花園。

正行時,只見有一座三簷白簇的門樓,上有三個亮灼灼的大字,映著那星月光 輝,乃是「御花園」。行者近前看了,有幾重封皮,公然將鎖門鏽住了,即命八 戒動手。那獃子掣鐵鈀,盡力一築,把門築得粉碎。行者先舉步入,忍不住跳將 起來,大呼小叫。諕得八戒上前扯住道:「哥呀,害殺我也。那見做賊的這般吆 喝?驚醒了人,把我們拿住,發到官司,就不該死罪,也要解回原籍充軍。」行 者道:「兄弟呵,你說我發急為何?你看這: 彩畫雕欄狼狽,寶妝亭閣攲歪。莎汀蓼岸盡塵埋,芍藥荼俱敗。茉莉玫瑰香暗, 牡丹百合空開。芙蓉木槿草垓垓,異卉奇葩壅壞。巧石山峰俱倒,池塘水涸魚 衰。青松紫竹似乾柴,滿路茸茸蒿艾。丹桂碧桃枝損,海榴棠棣根歪。橋頭曲徑 有蒼苔,冷落花園境界。」

八戒道:「且嘆他做甚?快幹我們的買賣去來。」行者雖然感慨,卻留心想起唐

僧的夢來,說芭蕉樹下方是井。正行走,果見一株芭蕉,生得茂盛,比眾花木不

同。真是:

    一種靈苗秀,天生體性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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