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者隨步觀看莊景,只聽得呀的一聲,柴扉響處,走出一個老者,手拖藜杖,頭 頂羊裘,身穿破衲,足踏蒲鞋,拄著杖,仰身朝天道:「西北風起,明日晴了。」 說不了,後邊跑出一個哈巴狗兒來,望著行者,汪汪的亂吠。老者卻才轉過頭 來,看見行者捧著缽盂。打個問訊道:「老施主,我和尚是東土大唐欽差上西天 拜佛求經者,適路過寶方,我師父腹中飢餒,特造尊府募化一齋。」老者聞言, 點頭頓杖道:「長老,你且休化齋,你走錯路了。」行者道:「不錯。」老者 道:「往西天大路,在那直北下。此間到那裏有千里之遙,還不去找大路而行?」 行者笑道:「正是直北下。我師父現在大路上端坐,等我化齋哩。」那老者道: 「這和尚胡說了。你師父在大路上等你化齋,似這千里之遙,就會走路,也須得 六七日,走回去又要六七日,卻不餓壞他也?」行者笑道:「不瞞老施主說,我 才然離了師父,還不上一盞熱茶之時,卻就走到此處。如今化了齋,還要尚趕去 作午齋哩。」
老者見說,心中害怕道:「這和尚是鬼,是鬼。」急抽身往裏就走。行者一把扯 住道:「施主那裏去?有齋快化些兒。」老者道:「不方便,不方便,別轉一家 兒罷。」行者道:「你這施主好不會事。你說我離此有千里之遙,若再轉一家, 卻不又有千里?真是餓殺我師父也。」那老者道:「實不瞞你說,我家老小六七 口,才淘了三升米下鍋,還未曾煮熟。你且到別處去轉轉再來。」行者道:「古 人云:『走三家不如坐一家。』我貧僧在此等一等罷。」那老者見纏得緊,惱 了,舉藜杖就打。行者公然不懼,被他照光頭上打了七八下,只當與他拂癢。那 老者道:「這是個撞頭的和尚。」行者笑道:「老官兒,憑你怎麼打,只要記得 杖數明白:一杖一升米,慢慢量來。」那老者聞言,急丟了藜杖,跑進去把門關 了,只嚷:「有鬼,有鬼。」慌得那一家兒戰戰兢兢,把前後門俱關了。
行者見他關了門,心中暗想:「這老賊才說淘米下鍋,不知是虛是實?常言道: 『道化賢良釋化愚。』且等老孫進去看看。」好大聖,捻著訣,使個隱身遁法, 徑走入廚中看處,果然那鍋裏氣騰騰的,煮了半鍋乾飯。就把缽盂往裏一掗,滿 滿的掗了一缽盂,即駕雲回轉不題。
卻說唐僧坐在圈子裏,等待多時,不見行者回來,欠身悵望道:「這猴子往那裏 化齋去了?」八戒在傍笑道:「知他往那裏耍子去來﹖化甚麼齋,卻教我們在此 坐牢。」三藏道:「怎麼謂之坐牢?」八戒道:「師父,你原來不知,古人劃地 為牢﹖他將棍子劃個圈兒,強似鐵壁銅牆,假如有虎狼妖獸來時,如何擋得他 住?只好白白的送與他吃罷了。」三藏道:「悟能,憑你怎麼處治?」八戒道: 「此間又不藏風,又不避冷,若依老豬,只該順著路,往西且行。師兄化了齋, 駕了雲,必然來快,讓他趕來。如有齋,吃了再走。如今坐了這一會,老大腳 冷!」
三藏聞此言,就是晦氣星到了。遂依獃子,一齊出了圈外。八戒牽了馬,沙僧擔 了擔,那長老順路步行前進。不一時,到了樓閣之所,卻原來是坐北向南之家。 門外八字粉牆,有一座倒垂蓮升斗門樓,都是五色裝的。那門兒半開半掩。八戒 就把馬拴在門枕石鼓上﹔沙僧歇了擔子﹔三藏畏風,坐於門限之上。八戒道: 「師父,這所在想是公侯之宅,相輔之家。前門外無人,想必都在裏面烘火。你 們坐著,讓我進去看看。」唐僧道:「仔細耶,莫要沖撞了人家。」獃子道: 「我曉得。自從歸正禪門,這一向也學了些禮數,不比那村莽之夫也。」
那獃子把釘鈀撒在腰裏,整一整青錦直裰,斯斯文文,走入門裏。只見是三間大 廳,簾櫳高控,靜悄悄全無人跡,也無桌椅家火。轉過屏門,往裏又走,乃是一 座穿堂。堂後有一座大樓,樓上窗格半開,隱隱見一頂黃綾帳幔。獃子道:「想 是有人怕冷,還睡哩。」他也不分內外,拽步只管走上樓來。用手掀開看時,把 獃子諕了一個躘踵。原來那帳裏象牙床上,白媸媸的一堆骸骨,骷髏有巴斗大, 腿挺骨有四五尺長。那獃子定了性,止不住腮邊淚落,對骷髏點頭嘆云:「你不 知是: 那代那朝元帥體,何邦何國大將軍。 當時豪傑爭強勝,今日淒涼露骨筋。 不見妻兒來侍奉,那逢士卒把香焚。 謾觀這等真堪嘆,可惜興王霸業人。」
八戒正才感嘆,只見那帳幔後有火光一幌。獃子道:「想是有侍奉香火之人在後 面哩。」急轉步,過帳觀看,卻是穿樓的窗扇透光。那壁廂有一張彩漆的桌子, 桌子上亂搭著幾件錦繡綿衣。獃子提起來看時,卻是三件納錦背心兒。
他也不管好歹,拿下樓來,出廳房,徑到門外道:「師父,這裏全沒人煙,是一 所亡靈之宅。老豬走進裏面,直至高樓之上,黃綾帳內,有一堆骸骨。串樓傍有 三件納錦的背心,被我拿來了,也是我們一程兒造化。此時天氣寒冷,正當用 處。師父,且脫了褊衫,把他且穿在底下,受用受用,免得吃冷。」三藏道: 「不可,不可。律云:『公取竊取皆為盜。』倘或有人知覺,趕上我們,到了當 官,斷然是一個竊盜之罪。還不送進去與他搭在原處。我們在此避風坐一坐,等 悟空來時走路。出家人不要這等愛小。」八戒道:「四顧無人,雖雞犬亦不知 之,但只我們知道,誰人告我?有何證見?就如拾得的一般,那裏論甚麼公取竊 取也?」三藏道:「你胡做呵。雖是人不知之,天何蓋焉?玄帝垂訓云:『暗室 虧心,神目如電。』趁早送去還他,莫愛非禮之物。」
那獃子莫想肯聽,對唐僧笑道:「師父呵,我自為人,也穿了幾件背心,不曾見 這等納錦的。你不穿,且待老豬穿一穿,試試新,晤晤脊背。等師兄來,脫了還 他走路。」沙僧道:「既如此說,我也穿一件兒。」兩個齊脫了上蓋直裰,將背 心套上。才緊帶子,不知怎麼立站不穩,撲的一跌。原來這背心兒賽過綁縛手, 霎時間,把他兩個背剪手貼心綑了。慌得個三藏跌足報怨,急忙來解,那裏便解 得開。三個人在那裏吆喝之聲不絕,卻早驚動了魔頭。
原來那座樓房果是妖精點化的,終日在此拿人。他在洞裏正坐,忽聞得怨恨之 聲,急出門來看,果見綑住幾個人了。妖魔即喚小妖,同到那廂,收了樓臺房屋 之形。把唐僧攙住,牽了白馬,挑了行李,將八戒、沙僧一齊捉到洞裏。老妖魔 登臺高坐,眾小妖把唐僧推近臺邊,跪伏於地。妖魔問道:「你是那方和尚?怎 麼這般膽大,白日裏偷盜我的衣服?」三藏滴淚告曰:「貧僧是東土大唐欽差往 西天取經的。因腹中飢餒,著大徒弟去化齋未回,不曾依得他的言語,誤撞仙庭 避風。不期我這兩個徒弟愛小,拿出這衣物來。貧僧決不敢壞心,當教送還本 處。他不聽吾言,要穿此晤晤脊背,不料中了大王機會,把貧僧拿來。萬望慈 憫,留我殘生,求取真經,永註大王恩情,回東土千古傳揚也。」那妖魔笑道: 「我這裏常聽得人言:有人吃了唐僧一塊肉,髮白還黑,齒落更生。幸今日不請 自來,還指望饒你哩。你那大徒弟叫做甚麼名字?往何方化齋?」八戒聞言,即 開口稱揚道:「我師兄乃五百年前大鬧天宮齊天大聖孫悟空也。」
那妖魔聽說是齊天大聖孫悟空,老大有些悚懼,口內不言,心中暗想道:「久聞 那廝神通廣大,如今不期而會。」教:「小的們,把唐僧綑了﹔將那兩個解下寶 貝,換兩條繩子,也綑了。且抬在後邊,待我拿住他大徒弟,一發刷洗,卻好湊 籠蒸吃。」眾小妖答應一聲,把三人一齊綑了,抬在後邊。將白馬拴在槽頭,行 李挑在屋裏。眾妖都磨兵器,準備擒拿行者不題。
卻說孫行者自南莊人家攝了一缽盂齋飯,駕雲回返舊路,徑至山坡平處,按下雲 頭,早已不見唐僧,不知何往,棍劃的圈子還在,只是人馬都不見了。回看那樓 臺處所,亦俱無矣,惟見山根怪石。行者心驚道:「不消說了,他們定是遭那毒 手也。」急依路看著馬蹄,向西而趕。
行有五六里,正在悽愴之際,只聞得北坡外有人言語。看時,乃一個老翁,氈衣 蓋體,暖帽蒙頭,足下踏一雙半新半舊的油靴,手持著一根龍頭拐棒,後邊跟一 個年幼的僮僕,折一枝臘梅花,自坡前念歌而走。行者放下缽盂,覿面道個問 訊,叫:「老公公,貧僧問訊了。」那老翁即便回禮道:「長老那裏來的?」行 者道:「我們東土來的,往西天拜佛求經,一行師徒四眾。我因師父飢了,特去 化齋,教他三眾坐在那山坡平處相候。及回來不見,不知往那條路上去了。動問 公公,可曾看見?」老者聞言,呵呵冷笑道:「你那三眾,可有一個長嘴大耳的 麼?」行者道:「有有有。」「又有一個晦氣色臉的,牽著一匹白馬,領著一個 白臉的胖和尚麼?」行者道:「是是是。」老翁道:「你們走錯路了,你休尋 他,各人顧命去也。」行者道:「那白臉者是我師父,那怪樣者是我師弟。我與 他共發虔心,要往西天取經,如何不尋他去?」老翁道:「我才然從此過時,看 見他們錯走了路徑,闖入妖魔口裏去了。」行者道:「煩公公指教指教,是個甚 麼妖魔?居於何方我好上門取索他等,往西天去也。」老翁道:「這座山叫做金 山。山前有個金洞,那洞中有個獨角兕大王。那大王神通廣大,威武高強。那三 眾此回斷沒命了,你若去尋他,只怕連你也難保,不如不去之為愈也。我也不敢 阻你,也不敢留你,只憑你心中度量。」
行者再拜稱謝道:「多蒙公公指教。我豈有不尋之理?」把這齋飯倒與他,將這 空缽盂自家收拾。那老翁放下拐棒,接了缽盂,遞與僮僕,現出本相,雙雙跪下 磕頭,叫:「大聖,小神不敢隱瞞。我們兩個就是此山山神、土地,在此候接大 聖。這齋飯連缽盂,小神收下,讓大聖身輕好施法力。待救唐僧出難,將此齋飯 還奉唐僧,方顯得大聖至恭至孝。」行者喝道:「你這毛鬼討打。既知我到,何 不早迎,卻又這般藏頭露尾,是甚道理?」土地道:「大聖性急,小神不敢造 次,恐犯威顏,故此隱像告知。」行者息怒道:「你且記打。好生與我收著缽 盂,待我拿那妖精去來。」土地、山神遵領。
這大聖卻才束一束虎筋絛,拽起虎皮裙,執著金箍棒,徑奔山前,找尋妖洞。轉 過山崖,只見那亂石磷磷,翠崖邊有兩扇石門,門外有許多小妖,在那裏掄槍舞 劍。真個是: 煙雲凝瑞,苔蘚堆青。崚嶒怪石列,崎嶇曲道縈。猿嘯鳥啼風景麗,鸞飛鳳舞若 蓬瀛。向陽幾樹梅初放,弄暖千竿竹自青。陡崖之下,深澗之中,陡崖之下雪堆 粉,深澗之中水結冰。兩林松柏千年秀,幾簇山茶一樣紅。
這大聖觀看不盡,拽開步徑至門前,厲聲高叫道:「那小妖,你快進去與你那洞 主說,我本是唐朝聖僧徒弟齊天大聖孫悟空。快教他送我師父出來,免教你等喪 了性命。」
那夥小妖急入洞裏報道:「大王,前面有一個毛臉勾嘴的和尚,稱是齊天大聖孫 悟空,來要他師父哩。」那魔王聞得此言,滿心歡喜道:「正要他來哩。我自離 了本宮,下降塵世,更不曾試試武藝。今日他來,必是個對手。」即命小妖們取 出兵器。那洞中大小群妖,一個個精神抖搜,即忙抬出一根丈二長的點鋼槍,遞 與老怪。老怪傳令,教:「小的們,各要整齊。進前者賞,退後者誅!」眾妖得 令,隨著老怪,走出門來,叫道:「那個是孫悟空?」
行者在傍閃過,見那魔王生得好不兇醜: 獨角參差,雙眸晃亮。頂上粗皮突,耳根黑肉光。舌長時攪鼻,口闊版牙黃。毛 皮青似靛,筋攣硬如鋼。比犀難照水,像牯不耕荒。全無喘月犁雲用,倒有欺天 振地強。兩隻焦筋藍靛手,雄威直挺點鋼槍。細看這等兇模樣,不枉名稱兕大王。
孫大聖上前道:「你孫外公在這裏也。快早還我師父,兩無毀傷﹔若道半個『不』 字,我教你死無葬身之地!」那魔喝道:「我把你這個大膽潑猴精!你有些甚麼 手段,敢出這般大言?」行者道:「你這潑物!是也不曾見我老孫的手段。」那 妖魔道:「你師父偷盜我的衣服,實是我拿住了,如今待要蒸吃。你是個甚麼好 漢,就敢上我的門來取討?」行者道:「我師父乃忠良正直之僧,豈有偷你甚麼 妖物之理?」妖魔道:「我在山路邊點化一座仙莊,你師父潛入裏面,心愛情 慾,將我三領納錦綿裝背心兒偷穿在身,見有贓證,故此我才拿他。你今果有手 段,即與我比勢:假若三合敵得我,饒了你師之命﹔如敵不過我,教你一路歸陰。」
行者笑道:「潑物!不須講口,但說比勢,正合老孫之意。走上來,吃吾之棒。」 那怪物那怕甚麼賭鬥,挺鋼槍劈面迎來。這一場好殺!你看那: 金箍棒舉,長桿槍迎。金箍棒舉,亮爍爍似電掣金蛇﹔長桿槍迎,明晃晃如龍離 黑海。那門前小妖擂鼓,排開陣勢助威風﹔這壁廂大聖施功,使出縱橫逞本事。 他那裏一桿槍,精神抖搜﹔我這裏一條棒,武藝高強。正是英雄相遇英雄漢,果 然對手才逢對手人。那魔王口噴紫氣盤煙霧,這大聖眼放光華結繡雲。只為大唐 僧有難,兩家無義苦爭論。
他兩個戰經三十合,不分勝負。那魔王見孫悟空棍法齊整,一往一來,全無些破 綻,喜得他連聲喝采道:「好猴兒,好猴兒,真個是那鬧天宮的本事。」這大聖 也愛他槍法不亂,右遮左擋,甚有解數,也叫道:「好妖精,好妖精。果然是一 個偷丹的魔頭。」二人又鬥了一二十合,那魔王把槍尖點地,喝令小妖齊來。那 些潑怪一個個拿刀弄杖,執劍掄槍,把個孫大聖圍在中間。行者公然不懼,只 叫:「來得好,來得好,正合吾意。」使一條金箍棒,前迎後架,東擋西除。那 夥群妖莫想肯退。行者忍不住焦躁,把金箍棒丟將起去,喝聲:「變!」即變作 千百條鐵棒,好便似飛蛇走蟒,盈空裏亂落下來。那夥妖精見了,一個個魄散魂 飛,抱頸縮頭,盡往洞中逃命。老魔王唏唏冷笑道:「那猴不要無禮,看手段。」 即忙袖中取出一個亮灼灼白森森的圈子來,望空拋起,叫聲:「著!」唿喇一 下,把金箍棒收做一條,套將去了。弄得孫大聖赤手空拳,翻觔斗逃了性命。那 妖魔得勝回歸洞,行者朦朧失主張。這正是: 道高一尺魔高丈,性亂情昏錯認家。 可恨法身無坐位,當時行動念頭差。
畢竟不知這番怎麼結果,且聽下回分解。
第五一回 心猿空用千般計 水火無功難煉魔
話說齊天大聖空著手敗了陣,來坐於金山後,撲梭梭兩眼滴淚,叫道:「師父
呵,指望和你:
佛恩有德有和融,同幼同生意莫窮。
同住同修同解脫,同慈同念顯靈功。
同緣同相心真契,同見同知道轉通。
豈料如今無主杖,空拳赤腳怎興隆!
大聖悽慘多時,心中暗想道:「那妖精認得我,我記得他在陣上誇獎道:『真個 是鬧天宮之類!』這等呵,決不是凡間怪物,定然是天上兇星,想因思凡下界。 又不知是那裏降下來魔頭,且須上界去查勘查勘。」
行者這才是以心問心,自張自主,急翻身,縱起祥雲,直至南天門外。忽抬頭見 廣目天王,當面迎著長揖道:「大聖何往?」行者道:「有事要見玉帝。你在此 何幹?」廣目道:「今日輪該巡視南天門。」說未了,又見那馬、趙、溫、關四 大元帥作禮道:「大聖,失迎。請待茶。」行者道:「有事哩。」遂辭了廣目並 四元帥,徑入南天門裏,直至靈霄殿外,果又見張道陵、葛仙翁、許旌陽、丘弘 濟四天師,並南斗六司、北斗七元,都在殿前迎著行者,一齊起手道:「大聖如 何到此?」又問:「保唐僧之功完否?」行者道:「早哩,早哩,路遙魔廣,才 有一半之功。見如今阻住在金山金洞。有一個兕怪,把唐師父拿於洞裏,是老孫 尋上門與他交戰一場,那廝神通廣大,把老孫的金箍棒搶去了,因此難縛魔王。 疑是上界那個兇星思凡下界,又不知是那裏降來的魔頭,老孫因此來尋尋玉帝, 問他個鉗束不嚴。」許旌陽笑道:「這猴頭還是如此放刁。」行者道:「不是放 刁,我老孫一生是這口兒緊些,才尋的著個頭兒。」張道陵道:「不消多說,只 與他傳報便了。」行者道:「多謝,多謝。」
當時四天師傳奏靈霄,引見玉陛。行者朝上唱個大喏道:「老官兒,累你,累 你。我老孫保護唐僧往西天取經,一路凶多吉少,也不消說。於今來在金山,金 洞,有一兕怪,把唐僧拿在洞裏,不知是要蒸,要煮,要晒。是老孫尋上他門, 與他交戰,那怪卻就有些認得老孫,卓是神通廣大,把老孫的金箍棒搶去,因此 難縛妖魔。疑是上天兇星,思凡下界,為此老孫特來啟奏。伏乞天尊垂慈洞鑒, 降旨查勘兇星,發兵收剿妖魔,老孫不勝戰慄屏營之至。」卻又打個深躬道: 「以聞。」傍有葛仙翁笑道:「猴子是何前倨後恭?」行者道:「不敢,不敢。 不是甚前倨後恭,老孫於今是沒棒弄了。」
彼時玉皇天尊聞奏,即忙降旨可韓司知道:「既如悟空所奏,可隨查諸天星斗、 各宿神王,有無思凡下界,隨即覆奏施行,以聞。」可韓丈人真君領旨,當時即 同大聖去查。先查了四天門門上神王官吏。次查了三微垣垣中大小群真。又查了 雷霆官將陶、張、辛、鄧,苟、畢、龐、劉。最後才查三十三天,天天自在。又 查二十八宿:東七宿:角、亢、氐、房、參、尾、箕;西七宿:斗、牛、女、 虛、危、室、壁;南七宿、北七宿:宿宿安寧。又查了太陽、太陰、水、火、 木、金、土七政;羅、計都、孛四餘。滿天星斗,並無思凡下界。行者道:「既 是如此,我老孫也不消上那靈霄寶殿。打攪玉皇大帝,深為不便。你自回旨去 罷,我只在此等你回話便了。」那可韓丈人真君依命。孫行者等候良久,作詩紀 興曰: 風清雲霽樂昇平,神靜星明顯瑞禎。 河漢安寧天地泰,五方八極偃戈旌。
那可韓司丈人真君歷歷查勘,回奏玉帝道:「滿天星宿不少,各方神將皆存,並 無思凡下界者。」玉帝聞奏:「著孫悟空挑選幾員天將,下界擒魔去也。」
四大天師奉旨意,即出靈霄寶殿,對行者道:「大聖呵,玉帝寬恩,言天宮無神 思凡,著你挑選幾員天將,擒魔去哩。」行者低頭暗想道:「天上將不如老孫者 多,勝似老孫者少。想我鬧天宮時,玉帝遣十萬天兵,佈天羅地網,更不曾有一 將敢與我比手。向後來,調了小聖二郎,方是我的對手。如今那怪物手段又強似 老孫,卻怎麼得能勾取勝?」許旌陽道:「此一時,彼一時,大不同也。常言 道:『一物降一物』哩。你好違了旨意?但憑高見,選用天將,勿得遲疑誤事。」 行者道:「既然如此,深感上恩,果是不好違旨;一則老孫又不可空走這遭。煩 旌陽轉奏玉帝,只教托塔李天王與哪吒太子去罷,他還有幾件降妖兵器,且下界 與那怪見一仗,以看如何。果若能擒得他,是老孫之幸;若不能,那時再作區處。」
真個那天師啟奏了玉帝,玉帝即令李天王父子率領眾部天兵,與行者助力。那天 王即奉旨來會行者。行者又對天師道:「蒙玉帝遣差天王,謝謝不盡。還有一 事,再煩轉達:但得兩個雷公使用,等天王戰鬥之時,教雷公在雲端裏下個雷, 照頂門上錠死那妖魔,深為良計也。」天師笑道:「好好好。」天師又奏玉帝, 傳旨教九天府下點鄧化、張蕃二雷公,與天王合力縛妖救難。遂與天王、孫大聖 徑下南天門外。
頃刻而到。行者道:「此山便是金山。山中間乃是金洞。列位商議,卻教那個先 去索戰?」天王停下雲頭,扎住天兵在於山南坡下道:「大聖素知小兒哪吒,曾 降九十六洞妖魔,善能變化,隨身有降妖兵器,須教他先去出陣。」行者道: 「既如此,等老孫引太子去來。」
那太子抖搜雄威,與大聖跳在高山,徑至洞口,但見那洞門緊閉,崖下無精。行
者上前高叫:「潑魔!快開門,還我師父來也。」那洞裏把門的小妖看見,急報
道:「大王,孫行者領著一個小童男,在門前叫戰哩。」那魔王道:「這猴子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