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個豬頭大家啃,
啃不動,丟在河裡兵兵硬!
那個豬頭可真不容易啃,(等不及煮得很爛啊!)但大伙兒怎捨得把它丟在河裡,大家還是啃得津津有味,在我的印象裡,至少那鍋湯是鮮美極了!我一生中很少嘗到這樣鮮美的湯!
大家始終不知道父親怎樣弄來那個豬頭,至少他的功勞大極了!
但是瞿伯伯認為是他念經念來的!
瞿伯伯真是一個大大的好人,既幽默又風趣,但信佛可一點兒也不含糊,他相信虔誠可以解決一切問題。
例如:他有一個十歲大的女兒,患了牙痛,腮幫子腫得紅紅的,痛苦不堪,瞿伯伯發現了,把女兒叫過來,很有信心,也很有權威地說:「牙痛?!沒關係,我替你念經!」
他在她腮幫子上畫了符就大聲念起來,念了半天,問他的女兒說:「不痛了吧?」問得很有信心,很有權威。
我眼見他女兒痛得齜牙咧嘴,腮幫子腫得愈高了,她還是含著淚,喃喃地說:「好點了,好點了!」
瞿伯伯這下子可樂了,笑著說:「我說嘛,只要存心念經,什麼都可以解決!」
二十四、強盜與縣長
我們在貴州的流浪生涯中,一直有瞿伯伯作伴,使我們此行中,多了許多樂趣。在這段行程裡,偶爾我們也會搭上一輛木炭汽車,我前面所記載,我曾摔下車子把鼻子上摔了一個大傷口,就在貴州境內。「現在回想,我居然沒有摔死,可能和瞿伯伯念經有關。」但,絕大部分時間,我們都是步行的。
有一天晚上,我們到了一個小鎮,宿在一個民家,飯後大家聊天,那民家的人問我們第二天要去那兒,父親說計畫翻過一個山到另一個叫「劍河」的小縣城去。
那家人說:「山上有土匪,翻山很危險呢!」
父親問:「我們都是難民,逃難逃得那麼慘,身無分文,還有什麼可搶的!」
那家人說:「其實有些難民把金子、首飾縫在破棉襖裡,不一定都是一貧如洗的!」
瞿伯伯除了念經外,最愛說笑話,他說:「對,對,對!別看我們這些打滿補丁的破棉襖,裡面可真縫了不少寶貝呢!」
「那麼說,你們明天可要小心,別翻那座山了!」
「強盜有什麼可怕的!」瞿伯伯說,「我念經就把他們念跑了!」
第二天,我們還是決定翻那座山,反正我們什麼也沒有,有什麼可怕呢!
更何況瞿伯伯會念經!
那座山真的十分荒涼,十分可怕,一上山就覺得不對勁,在草長及膝的小徑中行走,真不是滋味。使我想起遍是荊棘的「大風坳」。
瞿伯伯一路上很認真的念經,又是大悲咒,又是金剛經,愈念愈大聲。
突然,聽到一聲吃喝,草叢中跳出了五、六個彪形大漢,不用說,瞿伯伯念經沒有把強盜念掉,他們在等著我們呢!(事後我們猜想,頭一晚我們大概就投宿在強盜窩裡。)
他們非但把各人的包囊搶去,連每人身上打滿補釘的破棉襖也被逼脫下來搶了去。
等他們呼嘯而去,每人穿著單薄的衣服,在山風中發抖。
瞿伯伯說,假使不是念經,強盜不會讓我們留下單衣穿,也許還會把我們統統殺了!
所以,他又念起經來了,不過,在念經聲中,夾雜不少憤怒的「不平之鳴」,他倒不是罵那些心狠手辣的強盜,他罵的是「劍河」縣的縣長,怎可容許在他縣境裡有強盜出現!
「等我們到了縣城,我要到縣政府去控告縣長瀆職!」他十分生氣地說,並且意志十分堅決。「到了省城,我還要到省政府去告,到了四川,我還要到中央政府裡去告!」眼前的問題是:天漸入晚,大家又十分寒冷,絕對翻不完這個山,於是在山上撿了樹枝,生了火,大家圍坐一圈,度過了又恐怖又寒冷的一晚。
第二天太陽出來後,大家趕著下山,到了劍河。
瞿伯伯真的怒氣沖沖地找到縣政府,告了縣長一狀。
縣長接見了我們,瞿伯伯聲色俱厲的責備了縣長一頓,說他失職,更可惡的是:在他這樣努力念經的情形下,那批強盜居然還敢出現!如果縣長不處理這件案子,他要到省政府去告狀。
這位忠厚的縣長,一再道歉,一再安撫,一面招呼我們吃飽,一面又去找來些衣服,又去找了一幢舊房子,把我們安頓下來。
這樣瞿伯伯的怒氣,總算又消了一點。
縣長真的去追捕那批強盜,但捉了好久,也沒有捉到強盜。
那時候,我們可真正的一貧如洗,又不能一輩子靠縣長接濟,總得設法活下去。
天無絕人之路,瞿伯伯說,我們得想辦法。
在抗戰時期,話劇是很流行的,也著實出現了不少優秀的劇作家和演員。
瞿伯伯說,人家愛看戲,我們就演戲給他們看。他居然異想天開地計畫演話劇了,而且,他「居然」憑他三寸不爛之舌,說動了我保守的父母,大家熱烈地贊成。
二十五、「紅薯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