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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 to favorite Water Margin (水浒传) – Shi Na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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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小大蟲被搠得慌,也張牙舞爪,鑽向前來;被李逵手起,先搠死了一個,那一 個望洞裏便鑽了入去。李逵趕到洞裏,也搠死了。李逵卻鑽入那大蟲洞內,伏在裏面 ,張外面時,只見那母大蟲張牙舞爪望窩裏來。李逵道:「正是你這孽畜喫了我娘! 」放下朴刀,跨邊掣出腰刀。那母大蟲到洞口,先把尾去窩裏一翦,便把後半截身軀 坐將入去。李逵在窩裏看得仔細,把刀朝母大蟲尾底下,盡平生氣力,捨命一戮,正 中那母大蟲糞門。李逵使得力重,和那刀靶也直送入肚裏去了。那母大蟲吼了一聲, 就洞口,帶著刀,跳過澗邊去了。李逵拿了朴刀,就洞裏趕將出來。那老虎負疼,直 搶下山石下去了。

李逵恰待要趕,只見就樹邊卷起一陣狂風,吹得敗葉樹木如雨一般打將下來。自 古道:「雲生從龍,風生從虎。」那一陣風起處,星月光輝之下,大吼了一聲,忽地 跳出一隻吊睛白額虎來。那大蟲望李逵勢猛一撲。那李逵不慌不忙,趁著那大蟲勢力 ,手起一刀,正中那大蟲頷下。那大蟲不曾再掀再翦:一者護那疼痛,二者傷著他那 氣筦。那大蟲退不彀五七步,只聽得響一聲,如倒半壁山,登時間死在巖下。那李逵 一時間殺了母子四虎,還又到虎窩邊,將著刀複看了一遍,只恐還有大蟲,已無有蹤 跡。李逵也困乏了,走向泗州大聖廟裏,睡到天明。

次日早晨,李逵卻來收拾親娘的腿及剩的骨殖,把布衫包裹了;直到泗州大聖廟 後掘土坑葬了。李逵大哭了一場,肚裏又饑又渴,不免收拾包裹,拿了朴刀,尋路慢 慢的走過嶺來。只見五七個獵戶都在那裏收窩弓弩箭。見了李逵一身血污,行將下嶺 來,衆獵戶了一驚,問道:「你這客人莫非是山神土地?如何敢獨自過嶺來?」李逵 見問,自肚裏尋思道:「如今沂水縣出榜賞三千貫錢捉我,我如何敢說實話?只謊說 罷。」答道:「我是客人。昨夜和娘過嶺來,因我娘要水喫,我去嶺下取水,被那大 蟲把我娘拖去喫了。我直尋到虎窩裏,先殺了兩個小虎,後殺了兩個大虎。泗州大聖 廟裏睡到天明,方纔下來。」

衆獵戶齊叫道:「不信你一個人如何殺得四個虎?便是李存孝和子路,也只打得 一個。這兩個小虎且不打緊,那兩大虎非同小可!我們爲這個畜生不知都喫了幾頓棍 棒。這條沂嶺,自從有了這窩虎在上面,整三五個月沒人敢行。我們不信!敢是你哄 我?」李逵道:「我又不是此間人,沒來繇哄你做甚麽?你們不信,我和你上嶺去尋 著與你,就帶些人去扛了下來。」衆獵戶道:「若端的有時,我們自重重的謝你。— —卻是好也!」衆獵戶打起胡哨來,一霎時,聚三五十人,都拿了鐃鈎鎗棒,跟著李 逵,再上嶺來。此時天大明朗,都到那山頂上。遠遠望見窩邊果然殺死兩個小虎:一 個在窩內,一個在外面;一隻母大蟲死在山邊,一隻雄虎死在泗州大聖廟前。

  衆獵戶見了殺死四個大蟲,盡皆歡喜,便把索子抓縛起來。衆人扛擡下嶺,就邀 李逵同去請賞;一面先使人報知里正上戶,都來迎接著,擡到一個大戶人家,喚做曹 太公莊上。那人曾充縣史,家中暴有幾貫浮財,專在一鄉放刁把濫;初世爲人便要結 幾個不三不四的人恐唬鄰里;極要談忠說孝,只是口是心非。當時曹太公親自接來, 相見了,邀請李逵到草堂上坐定,動問殺死虎的緣繇。李逵卻把夜來同娘到嶺上要水 喫,……因此殺死大蟲的話說了一遍。衆人都呆了。曹太公動問:「壯士高姓名諱 ?」李逵答道:「我姓張,無名,只喚做張大膽。」曹太公道:「真乃是大膽壯士! 不恁地膽大,如何殺得四個大蟲!」一壁廂叫安排酒食管待,不在話下。

  且說當村裏知沂嶺殺了四個大蟲,擡到曹太公家,講動了村坊道店,哄得前村後 村,山僻人家,大男幼女,成群拽隊,都來看虎,入見曹太公相待著打虎的壯士在廳 上喫酒。數中卻有李鬼的老婆,逃在前村爹娘家裏,隨著衆人也來看虎,認得李逵的 模樣,慌忙來家對爹娘說道:「這個殺虎的黑大漢,便是殺我老公,燒了我屋的。他 叫做梁山泊黑旋風。」爹娘聽得,連忙來報知里正。里正聽了道:「他既是黑旋風時 ,正是嶺後百丈村打死了人的李逵。逃走在江州,又做出事來,行移到本縣原籍追捉 。如今官司出三千貫賞錢拿他。他卻走在這裏!」暗地使人去請得曹太公到來商議。 曹太公推道更衣,急急的到里正家裏。里正說:「這個殺虎的壯士正是嶺後百丈村裏 的黑旋風李逵,見今官司著落拿他。」曹太公道:「你們要打聽得仔細。倘不是時, 倒惹得不好。若真個是時,卻不妨,要拿他時也容易。只怕不是他時卻難。」里正道 :「見有李鬼的老婆認得他。曾來李鬼家做飯喫,殺了李鬼。」曹太公道:「既是如 此,我們且只顧置酒請他,問他今番殺了大蟲,還是要去縣裏請功,還是要村裏討賞 。若還他不肯去縣裏請功時,便是黑旋風了,著人輪換把盞,灌得醉了,縛在這裏, 卻去報知本縣,差都頭來取去,萬無一失。」衆人道:「說得是。」

  里正與衆人商議定了。曹太公回家來款住李逵,一面且置酒來相待,便道:「適 間抛撇,請勿見怪。且請壯士解下腰間腰刀,放過朴刀,寬鬆坐一坐。」李逵道:「 好,好。我的腰刀已搠在雌虎肚裏了,只有刀鞘在這裏。若開剝時,可討來還我。」 曹太公道:「壯士放心。我這裏有的是好刀,相送一把與壯士懸帶。」李逵解了腰間 刀鞘並纏袋包裹,都遞與莊客收貯;便把朴刀倚過一邊。曹太公叫取大盤肉,大壺酒 來。衆多大戶並里正獵戶人等,輪番把盞,大碗大盅只顧勸李逵。曹太公又請問道: 「不知壯士要將這虎解官請功,只是在這裏討些齎發?」

李逵道:「我是過往客人,忙些個。偶然殺了這窩猛虎,不須去縣課請功。只此 有些齎發便罷;若無,我也去了。」曹太公道:「如何敢輕慢了壯士!少刻村中斂取 盤纏相送。我這裏自解虎到縣裏去。」李逵道:「布衫先借一領與我換了上蓋。」曹 太公道:「有,有。」當時便取一領青布衲襖,就與李逵換了身上的血污衣裳。只見 門前鼓響笛鳴,都將酒來與李逵把盞作慶,一杯冷,一杯熱。李逵不知是計,只顧開 懷暢飲,全不記宋江分付的言語。不兩個時辰,把李逵灌得酩酊大醉,立腳不住。衆 人扶到後堂空屋下,放翻在一條板凳上;就取兩條繩子;連板凳綁住了;便叫里正帶 人飛也似去縣裏報知,就引李鬼老婆去做原告,補了一張狀子。

  此時鬨動了沂水縣裏。知縣聽得,大驚,連忙陞廳,問道:「黑旋風拿住在那裏 ?這是謀叛的人,不可走了!」原告人並獵戶答應道:「見縛在本鄉曹大戶家。爲是 無人禁得他,誠恐有失,路上走了,不敢解來。」知縣隨即叫喚本縣都頭李雲上廳來 分付道:「沂嶺下曹大戶莊上拿住黑旋風李逵。你可多帶人去,密地解來。休要鬨動 村坊,被他走了。」李都頭領了台旨,下廳來,點起三十個老郎士兵,各帶了器械, 便奔沂嶺村中來。

這沂水縣是個小去處,如何掩飾得過。此時街市講動了,說道:「拿著了鬧江州 的黑旋風,如今差李都頭去拿來。」朱貴在東莊門外朱富家,聽得了這個消息,慌忙 來後面對兄弟朱富說道:「這黑廝又做出事來了!如何解救?宋公明特爲他誠恐有失 ,差我來打聽消息。如今他喫拿了,我若不救得他時,怎的回寨去見哥哥?似此怎生 是好!」朱富道:「大哥,且不要慌。這李都頭一身好本事,有三五十人近他不得。 我和你只兩個同心合意,如何敢近傍他?只可智取,不可力敵。李雲日常時最是愛我 ,常常教我使些器械。我卻有個道理對他,只是在這裏安不得身了。今晚煮三二十斤 肉,將十數瓶酒,把肉大塊切了,將些蒙汗藥拌在裏面,我兩個五更帶數個火家,挑 著去半路裏僻靜等候,他解來時,只做與他把酒賀喜,將衆人都麻翻了,放李逵,如 何?」

朱貴道:「此計大妙。事不宜遲,可以整頓,及早便去!」朱貴道:「只是李雲 不會喫酒,便麻翻了,終久醒得快。還有件事。倘或日後得知,須在此安身不得。」 朱貴道:「兄弟,你在這裏賣酒也不濟事。不如帶領老小,跟我上山,一發入了夥。 論秤分金銀,換套穿衣服,卻不快活?今夜便叫兩個火家,覓了輛車兒,先送妻子和 細軟行李起身,約在十里牌等候,都去上山。我如今包裹內帶得一包蒙汗藥在這裏; 李雲不會喫酒時,肉裏多糝些,逼著他多喫些,也麻倒了。救得李逵,同上山去,有 何不可?」朱富道:「哥哥說得是。」便叫人去覓下一輛車兒,打拴了三五個包箱, 捎在車兒上;家中麤物都棄了;叫渾家和兒女上了車子,分付兩個火家跟著車子,只 顧先去。

  且說朱貴,朱富當夜煮熟了肉,切做大塊,將藥來拌了,連酒裝做兩擔,帶了二 三十個空碗;又有若干菜蔬,也把藥來拌了;恐有不喫肉的,也教他著手。兩擔酒肉 ,兩個火家各挑一擔;弟兄兩個自提了些果盒之類;四更前後,直接將來僻靜山路口 坐等。到天明,遠遠地只聽得敲著鑼響,朱貴接到路口。

  且說那三十來個士兵自村裏吃了半夜酒;四更前後,把李逵背翦綁了解將來。後 面李都頭坐在馬上。看看來到前面,朱富便向前攔住,叫道:「師父且喜,小弟將來 接力。」桶內舀一壺酒來,斟一大鍾,上勸李雲。朱貴托著肉來,火家捧過果盒。李 雲見了,慌忙下馬,跳向前來,說道:「賢弟,何勞如此遠接!」朱富道:「聊表徒 弟孝順之心。」李雲接過酒來,到口不吃。朱富跪下道:「小弟已知師不飲酒,今日 這個喜酒,也飲半盞兒。」李雲推卻不過,略呷了兩口。朱富便道:「師父不飲酒, 須請些肉。」李雲道:「夜間已飽,吃不得了。」朱富道:「師父行了許多路,肚裏 也饑了。雖不中喫,胡亂請些,以免小弟之羞。」揀兩塊好的遞將過來。李雲見他如 此,只得勉意喫了兩塊。朱富把酒來勸上戶里正並獵戶人等,都勸了三鍾。朱貴便叫 士兵莊客衆人都來喫酒。這夥男女那裏顧個冷,熱,好喫,不好喫。酒肉到口,只顧 喫;正如這風捲殘雲,落花流水,一齊上來搶著喫了。

李逵光著眼,看了朱貴兄弟兩個,已知用計,故意道:「你們也請我吃些!」朱 貴喝道:「你是歹人,有酒肉與你喫!這般殺才,快閉了口!」李雲看著士兵,喝叫 快走,只見一個個都面面廝覰,走動不得,口顫腳麻,都跌倒了。李雲急叫:「中了 計了!」恰待向前,不覺自家也頭重腳輕暈倒了,軟做一堆,睡在地下。當時朱貴, 朱富各奪了一條朴刀,喝聲「孩兒們休走!」兩個挺起朴刀來趕這夥不曾吃酒肉的莊 客並那看的人。走得快的走了,走得遲的就搠死在地。李逵大叫一聲,把那綁縛的麻 繩都掙斷了;便奪過一條朴刀來殺李雲。朱富慌忙攔住,叫道:「不要無禮!他是我 的師父,爲人最好。你只顧先走。」李逵應道:「不殺得曹太公老驢,如何出得這口 氣!」李逵趕上,手起一朴刀,先搠死曹太公並李鬼的老婆;續後里正也殺了;性起 來,把獵戶排頭兒一味價搠將去。那三十來個士兵都被搠死了。這看的人和衆莊客只 恨爹娘少生兩隻腳,都住深野路逃命去了。

  李逵還只顧尋人要殺。朱貴喝道:「不干看的人事,休只管傷人!」慌忙攔住。 李逵方纔住了手,就士兵身上剝了兩件衣服穿上。三個人提著朴刀,便要從小路裏走 。朱富道:「不好,是我送了師父性命!他醒時,如何見得知縣?必然趕來。你兩個 先行,我等他一等。我想他日前教我的恩義,且是爲人忠直,等他趕來,就請他一發 上山入夥,也是我的恩義,免得教我回縣去喫苦。」朱貴道:「兄弟,你也見得是。 我便先去跟了車子行,留李逵在路傍幫你等他。若是他不趕來時,你們兩個休執迷等 他。」朱富道:「這是自然了。」當下朱貴前行去了。

  只說朱貴和李逵坐在路傍邊等候。果然不到一個時辰,只見李雲挺著一條朴刀, 飛也似趕來,大叫道:「強賊休走!」李逵見他來得凶,跳起身,挼著朴刀來鬬李雲 ,恐傷朱富。正是有分教:

    梁山泊內添雙虎,聚義廳前慶四人。

畢竟黑旋風鬥青眼虎,二人勝敗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四十三回 錦豹子小徑逢戴宗 病關索長街遇石秀

話說當時李逵挺著朴刀來鬬李雲。兩個就官路傍邊鬬了五七合,不分勝敗。朱富 便把朴刀去中間隔開,叫道:「且不要鬬。都聽我說。」二人都住了手。朱富道:「 師父聽說:小弟多蒙錯愛,指教鎗棒,非不感恩;只是我哥哥朱貴現在梁山泊做了頭 領,今奉及時雨宋公明將令,著他來炤管李大哥。不爭被你拿了解官,教我哥哥如何 回去見得宋公明?因此做下這場手段。卻纔李大哥乘勢要壞師父,卻是小弟不肯容他 下手,只殺了這些士兵。我們本待去得遠了,猜道師父回去不得;必來趕我;小弟又 想師父日常恩念,特地在此相等。師父,你是個精細的人,有甚不省得?如今殺害了 多少人生命,又走了黑旋風,你怎生回去見得知縣?你若回去時,定喫官司,又無人 來相救;不如今日和我們一同上山,投奔宋公明入了夥。未知尊意如何?」李雲尋思 了半晌便道:「賢弟,只怕他那裏不肯收留我。」朱富笑道:「師父,你如何不知山 東及時雨大名,專一招賢納士,結識天下好漢?」李雲聽了,歎口氣,道:「閃得我 有家難奔,有國難投!——只喜得我並無妻小,不怕喫官司拿了。只得隨你們去休! 」李逵便笑道:「我的哥!你何不早說?」便和李雲翦拂了。這李雲既無老小,亦無 家當。當下三人合作一處,來趕車子。半路上朱貴接見了,大喜。四籌好漢跟了車仗 便行,於路無話。看看相近梁山泊,路上又迎著馬麟、鄭天壽。都相見了,說道:「 晁,宋二頭領又差我兩個下山來探聽你消息;今既見了,我兩個先去回報。」當下二 人先上山來報知。

次日,四籌好漢帶了朱富家眷,都至梁山泊大寨聚義廳來。朱貴向前先引李雲拜 見晁,宋二頭領,相見衆好漢,說道:「此人是沂水縣都頭;姓李,名雲,綽號青眼 虎。」次後朱貴引朱富參拜衆位,說道:「這是舍弟朱富,綽號笑面虎。」都相見了 。李逵拜了宋江,給還了兩把板斧,訴說假李逵剪徑被殺一事,衆人大笑;又訴說殺 虎一事,為取娘至沂嶺,被虎喫了,說罷,流下淚來。宋江大笑道:「被你殺了四個 猛虎,今日山寨裏添得兩個活虎,正直作慶。」衆多好漢大喜,便教殺牛宰馬,做筵 席慶賀兩個新到頭領。晁蓋便叫去左邊白勝上首坐定。

  吳用道:「近來山寨十分興旺,感得四方豪傑望風而來,皆是晁、宋二兄之德, 亦衆弟兄之福也。雖然如此,還令朱貴仍復掌管山東酒店,替回石勇、侯健。朱富老 少另撥一所房舍住居。目今山寨事業大了,非同舊日;可再設三處酒館,專一探聽吉 凶事情,往來義士上山。如若朝廷調遣官兵捕盜,可以報知,如何進兵,好做准備。 西山地面廣闊,可令童威,童弟兄帶領十數個火伴那裏開店。令李立帶十數個火家去 南邊那裏開店。令石勇也帶十來個伴當去北山那裏開店。仍復都要設立水亭號箭,接 應船隻。但有緩急事情,飛捷報來。山前設置三座大關,專令杜遷總行把守。但有一 應委差,不許調遣,早晚不得擅離。又令陶宗旺把總監工,掘港汊,修水路,開河道 ,整理宛子城垣,修築山前大路。他原是莊戶出身,修理久慣。令蔣敬掌管庫藏倉廒 ,支出納入;積萬累千,書算帳目。令蕭讓設置寨中寨外,山上山下,三關把隘許多 行移關防文約,大小頭領號數。煩令金大堅刊造雕刻一應兵符印信牌面等項。

令侯健管造衣袍鎧甲、五方旗號等件。令李雲監造梁山泊一應房室廳堂。令馬麟 監管修造大小戰船。令宋萬,白勝去金沙灘下寨。令王矮虎,鄭天壽去鴨嘴灘下寨。 令穆春,朱富管收山寨錢糧。呂方,郭盛於聚義廳兩邊耳房安歇。令宋清專管筵宴。 」都分撥已定,筵席了三日,不在話下。梁山泊自此無事,每日只是操練人馬,教演 武藝;水寨裏頭領都教習駕船赴水,船上廝殺,也不在話下。

  忽一日,宋江與晁蓋,吳學究並衆人閒話道:「我等弟兄衆位今日共聚大義,只 有公孫一清不見回還。我想他回薊江探母,參師,期約百日便回;今經日久,不知信 息,莫非昧信不來?可煩戴宗兄弟與我去走一遭,探聽他虛實下落,如何不來。」戴 宗願往。宋江大喜,說道:「只有賢弟去得快,旬日便知資訊。」

  當日戴宗別了衆人;次早,打扮做承局,離了梁山泊,取路望薊州來。把四個甲 馬拴在腿上,作起「神行法」來,於路只喫些素茶素食。在路行了三日,來到沂水縣 界,只聞人說道:「前日走了黑旋風,傷了好些人,連累了都頭李雲,不知去向,至 今無獲處。」戴宗聽了冷笑。

  當日正行之次,只見遠遠地轉過一個來,手裏提著一根渾鐵筆管鎗。那人看見戴 宗走得快,便立住了腳,叫一聲「神行太保。」戴宗聽得,回過臉來定眼看時,見山 坡下小徑邊立著一個大漢,生得頭圓耳大,鼻直口方,眉秀目疏,腰細膀闊。戴宗連 忙回轉身來,問道:「壯士,素不曾拜識,如何呼喚賤名?」那漢慌忙答道:「足下 果是神行太保?」撇了鎗,便拜倒在地。戴宗連忙扶住,答禮,問道:「足下高姓大 名?」那漢道:「小弟姓楊,名林,祖貫彰德府人氏;多在綠林叢中安身,江湖上都 叫小弟做錦豹子楊林。數月之前,路上酒肆裏遇見公孫勝先生,同在店中酒相會,備

說梁山泊晁,宋二公招賢納士,如此義氣,寫下一封書,教小弟自來投大寨入夥;只 是不敢輕易擅進。公孫先生又說:『李家道口舊有朱貴開酒店在彼,招引上山入夥的 人。山寨中亦有一個招賢飛報頭領,喚做神行太保戴院長,日行八百里路。』今見兄 長行步非常,因此喚一聲看,不想果是仁兄。正是天幸,無心得遇!」戴宗道:「小 可特爲公孫勝先生回薊州去,杳無音信,今奉晁,宋二公將令,差遣來薊州探聽消息 ,尋取公孫勝還寨;不期卻遇足下。」楊林道:「小弟雖是彰德府人,這薊州管下地 方州郡都走遍了;倘若不棄,就隨帶兄長同去走一遭。」戴宗道:「若得足下作伴, 實是萬幸。尋得公孫先生見了,一同回梁山泊未遲。」楊林見說了,大喜,就邀住戴 宗,結拜爲兄。

  戴宗收了甲馬,兩個緩緩而行,到晚就投村店歇了。楊林置酒請戴宗。戴宗道: 「我使『神行法』不敢食葷。」兩個只買些素饌相待。過了一夜,次日早起,打火喫 了早飯,收拾動身。楊林便問道:「兄長使『神行法』走路,小弟如何趕得上?只怕 同行不得。」戴宗笑道:「我的『神行法』也帶得人同行。我把兩個甲馬拴在你腿上 ,作起法來,也和我一般走得快,要行便行,要住便住。不然,你如何趕得我走!」 楊林道:「只恐小弟是凡胎濁骨,比不得兄長神體。」戴宗道:「不妨。我這法諸人 都帶得,作用了時,和我一般行,只是我自喫素,並無妨礙。」當時取兩個甲馬替楊 林縛在腿上,戴宗也只縛了兩個。作用了「神行法」,吹口氣在上面,兩個輕輕地走 了去,要緊要慢,都隨著戴宗行。兩個於路間些江湖上的事;雖只緩緩而行,正不知 走了多少路。

  兩個行到巳牌時分,前面來到一個去處:四圍都是高山,中間一條驛路。楊林卻 自認行,便對戴宗說道:「哥哥,此間地名喚做飲馬川。前面兀那高山裏常常有大夥 在內,近日不知如何。因爲山勢秀麗,水遶峰環,以此喚做飲馬川。」兩個正來到山 邊過,只聽得忽地一聲鑼響,戰鼓亂鳴,走出一二百小嘍囉,攔住去路。當先擁著兩 籌好漢,各挺一條朴刀,大喝道:「行人須住腳!你兩個是甚麽鳥人?那裏去的?會 事的快把買路錢來,饒你兩個性命!」楊林笑道:「哥哥,你看我結果那呆鳥!」撚 著筆管鎗,搶將入去。那兩個好漢見他來得凶,走近前來看了,上首的那個便叫道: 「且不要動手!」道:「兀的不是楊林哥哥麽?」楊林住了,卻纔認得。

上首那個大漢提著軍器向前翦拂了,便喚下首這個長漢都來施禮罷。楊林請過戴 宗,說道:「兄長且來和這兩個弟兄相見。」戴宗問道:「這兩個壯士是誰?如何認 得賢弟?」楊林便道:「這個認得小弟的好漢,他原是蓋天軍襄陽府人氏,姓鄧,名 飛;爲他雙睛紅赤,江湖上人都喚他做火眼狻猊,能使一條鐵鏈,心皆近他不得。多 曾合夥。一別五年,不曾見面。誰想今日在這裏相遇著。」鄧飛便問道:「楊林哥哥 ,這位兄長是誰?必不是等閒人也。」楊林道:「我這仁兄是梁山泊好漢中神行太保 戴宗的便是。」鄧飛聽了,道:「莫不是江州的戴院長,能行八百里路程的?」戴宗 答道:「小可便是。」那兩個頭領慌忙翦拂,道:「平日只聽得說大名,不想今日在 此拜識尊顔。」戴宗便問道:「這位好漢貴姓大名?」鄧飛道:「我這兄弟姓孟,名 康,祖貫是真州人氏,善造大小船隻。原因押送花石綱,要造大船,嗔怪這提調官催 併責罰,他把本官一時殺了,棄家逃走在江湖上綠林中安身,已得年久。因他長大白 淨,人都見他一身好肉體,起他一個綽號,叫他做玉幡竿孟康。」戴宗見說大喜。

  四籌好漢說話間,楊林問道:「二位兄弟在此聚義幾時了?」鄧飛道:「不瞞兄 長說,也有一年多了。只半載前,在這遇著一個哥哥,姓裴,名宣,祖貫是京兆府人 氏。原是本府六案孔目山身,極好刀筆。爲人忠直聰明,分毫不肯苟且,本處人都稱 他鐵面孔目。亦會拈鎗使棒,舞劍輪刀,智勇足備。爲因朝廷除將一員貪濫知府到來 ,把他尋事,刺配沙門島,從我這裏經過,被我們殺了防送公人,救了他在此安身, 聚集得一二百人。這裴宣使得好雙劍,讓他年長,現在山寨中爲主,煩請二位義士同 往小寨相會片時。」便叫小嘍囉牽過馬來。戴宗,楊林卸下甲馬,騎上馬,望山寨來 。行不多時,早到寨前,下了馬。裴宣已有人報知,連忙出寨降階而接。戴宗,楊林 看裴宣時,果然好表人物,生得面白肥胖,四平八穩。心中暗喜。當下裴宣邀請二位 義士到聚義廳上,俱各講禮罷,相請戴宗正面坐了;次是楊林,裴宣,鄧飛,孟康五 籌好漢。賓主相待,坐定筵宴。當日大吹大擂飲酒。

  戴宗在筵上說起晁、宋二人如何招賢納士,結識天下四方豪傑,待人接物,一團 和氣仗義疏財;許多好處衆好漢如何同心協力;八百里梁山泊如何廣闊;中間宛子城 如何雄壯;四下裏如何都是茫茫煙火;如何許多軍馬,不愁官兵來捉,……只管把 言語說他三個。裴宣回道:「小弟也有這個山寨,也有三百來匹馬,財賦也有十餘輛 車子,糧食草料不算,也有三五百孩兒們;儻若二兄不棄微賤時,引薦於大寨入夥, 也有微力可效。未知尊意若何?」戴宗大喜,道:「晁,宋二公待人接物,並無異心 。更得諸公相助,如錦上添花。若果有此心,可便收拾下行李,待小可和楊林去薊州 見了公孫勝先生同來,那時一同扮做官軍,星夜前往。」衆人大喜。

  酒至半酣,移至後山斷金亭上看那飲馬川景致喫酒,戴宗看了這飲馬川一派山景 ,喝采道:「山沓水匝,真乃隱秀!你等二位如何來得到此?」鄧飛道:「原是幾個 不成材小廝們在這裏屯紮,後被我兩個來奪了這個去處。」衆皆大笑,五籌好漢喫得 大醉。裴宣起身舞劍助酒。戴宗稱讚不已。至晚便留到寨內安歇。次日,三位好漢苦 留不住,相送到山下作別,自回寨裏收拾行裝,整理動身,不在話下。

  且說戴宗和楊林離了飲馬川山寨,在路曉行夜住,早來到薊州城外,投個客店安 歇了。楊林便道:「哥哥,我想公孫勝先生是個學道人,必在山間林下,不住城裏。 」戴宗道:「說得是。」當時二人先去城外一到處詢問公孫勝先生下落消息,並無一 個人曉得他。住了一日,次早起來,又去遠近村坊街市訪問人時,亦無一個認得,兩 個又回店中歇了。第三日,戴宗道:「敢怕城中有人認得他?」當日和楊林入薊州城 裏來尋他。兩個尋問老成人時,都道:「不認得。敢不是城中人,只怕是外縣名山大 刹居住。」

  楊林正行到一個大街,只見遠遠地一派鼓樂迎將一個人來。戴宗,楊林立在街上 看時,前面兩個小牢子,一個著許多禮物花紅,一個捧著若干緞子采繪之物,後面青 羅傘下罩著一個押獄劊子。那人生得好表人物,露出藍靛般一身花繡,兩眉入鬢,鳳 眼朝天,淡黃面皮,細細有幾根髭髯。那人祖貫是河南人氏,姓楊名雄;因跟一個叔 伯哥哥來薊州做知府,一向流落在此;續後一個新任知府認得他,因此就參他做兩院 押獄兼充市曹行刑劊子。因爲他一身好武藝,面貌微黃,以此人都稱他做病關索楊雄 。

當時楊雄在中間走著,背後一個小牢子擎著鬼頭靶法刀。原來纔去市心裏決刑了 回來,衆相識與他掛紅賀喜,送回家去,正從戴宗,楊林面前迎將過來。一簇人在路 口攔住了把盞。只見側首小路裏又撞出七八個軍漢來,爲頭的一個叫做踢殺羊張保。 這漢是薊州守禦池的軍漢,帶著這幾個都是城裏城外時常討閒錢使的破落戶漢子,官 司累次奈何他不改;爲見楊雄原是外鄉人來薊州,卻有人懼怕他,因此不怯氣。當日 正見他賞賜得許多段疋,帶了這幾個沒頭神,喫得半醉,好趕來要惹他;又見衆人攔 住他在路口把盞,那張保撥開衆人,鑽過面前,叫道:「節級拜揖。」楊雄道:「大 哥,來喫酒。」張保道:「我不要喫酒;我特來問你借百十貫錢使用。」楊雄道:「 雖是我認得大哥,不曾錢財相交,如何問我借錢?」張保道:「你今日詐得百姓許多 財物,如何不借我些?」楊雄應道:「這都是別人與我做好看的,怎麽是詐得百姓的 ?你來放刁!——我與你軍衞有司,各無統屬!」張保不應,便叫衆人向前一鬨,先 把花紅緞子都搶了去。楊雄叫道:「這廝們無禮!」待向前打那搶物事的人,被張保 劈胸帶住,背後又是兩個來拖住了手。那幾個都動起手來,小牢子們各自廻避了。楊 雄被張保並兩個軍漢逼住了,施展不得,只得忍氣,解拆不開。

  正鬧中間,只見一條大漢挑著一擔柴來,看見衆人逼住楊雄動揮不得。那大漢看 了,路見不平,便放下了擔,分開衆人,前來勸道:「你們因甚打這節級?」那張保 睜起眼來,喝道:「你這打脊餓不死凍不殺的乞丐,敢來多管!」那大漢大怒,性發 起來,將張保劈頭只一提,一交攧翻在地。那幾個破落戶見了,待要來勸手,早被那 大漢一拳一個,都打的東倒西歪。楊雄方纔脫得身,把出本事來施展;一對拳頭攛梭 相似,那幾個破落戶都打翻在地。張保見不是頭,爬將起來,一直走了。

楊雄忿怒,大踏步趕將去。張保跟著搶包袱的走。楊雄在後面追著,趕轉一條巷 內去了。那大漢兀自不歇手,在路口尋人廝打。戴宗,楊林看了。暗暗喝采,道:「 端的是好漢!真正『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便向前邀住,動道:「好漢,看我二 人薄面,且罷休了。」兩個把他扶勸到一個巷內。楊林替他挑了柴擔,戴宗挽住那漢 子,邀入酒店裏來。楊林放下柴擔同到閣兒裏面。那大漢叉手道:「感蒙二位大哥解 救了小人之禍。」戴宗道:「我兄弟兩個也是外鄉人,因見壯士仗義之心,只恐一時 拳手太重,誤傷人命,特地做這個出場。請壯士酌三杯,到此相會,結義則個。」那 大漢道:「多得二位仁兄解拆小人這場;又蒙賜酒相待,實是不當。」楊林便道:「 四海之內,皆是兄弟,怎如此說?且請坐。」戴宗相讓。那漢那裏肯僭上。戴宗,楊 林一帶坐了。那漢坐在對席。叫過酒保,楊林身邊取出一兩銀子來,把與酒保,道: 「不必來問。但有下飯,只顧買來與我們了,一發總算。」酒保接了銀子去,一面鋪 下菜蔬果品按酒之類。

  三人飲過數杯。戴宗問道:「壯士高姓大名?貴鄉何處?」那漢答道:「小人姓 石,名秀,祖貫是金陵建康府人氏,自小學得些鎗棒在身,一生執意,路見不平,便 要去相助,人都呼小弟作拚命三郎。因隨叔父來外鄉販賣羊馬,不想叔父半途亡故, 消折了本錢,還鄉不得,流落在此薊州,賣柴度日。既蒙拜識,當以實告。」戴宗道 :「小可兩個因來此間幹事,得遇壯士如此豪傑。流落在此賣柴,怎能彀發跡?不若 挺身江湖上去做個下半世快樂也好。」石秀道:「小人只會使些鎗棒,別無甚本事, 如何能彀發達快活!」戴宗道:「這般時節不得真!一者朝廷不明,二乃奸臣閉塞。 小可一個薄識,因一口氣,去投奔了梁山泊宋公明入夥,如今論秤分金錢,換套穿衣 服,等朝廷招安了,早晚都做個官人。」

  石秀歎口氣道:「小人便要去也無門路可進!」戴宗道:「壯士若肯去時,小可 當以相薦。」石秀道:「小人不敢拜問二位官人貴姓?」戴宗道:「小可姓戴,名宗 ,兄弟姓楊,名林。」石秀道:「江湖上聽得說江州神行太保,莫非正是足下?」戴 宗道:「小可便是。」叫楊林身邊包袱內取一錠十兩銀子,送與石秀做本錢。石秀不 敢取受,再三謙讓,方纔收了,知道他是梁山泊神行太保。正欲訴說些心腹之話,投 托入夥,只聽得外面有人尋問入來。三個看時,卻是楊雄帶領著二十餘人,都是做公 的,趕入酒店裏來。戴宗,楊林見人多,喫了一驚,乘鬧鬨裏,兩個慌忙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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