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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 to favorite 《狼图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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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建中說:「這邊沒了,四群馬一過還能剩下多少,泡子東邊可能還有。」

  楊克衝著張繼原大吼:「馬群真夠渾的,你們馬倌也不長點眼睛。」

  張繼原說:「誰知道河邊草裡有野鴨蛋啊。」

  高建中看到了家門口下面不遠的馬群,立即對張繼原說:「哪有把馬群放在自己家門口的,把草吃光了,我的牛吃什麼。你快把馬群趕走,再回來吃攤鴨蛋。」

  陳陣說:「他騎的可是生個子,上馬下馬不容易,還是讓他吃了再走吧。他剛才給我們倆上了一課,也得犒賞犒賞他。」又對張繼原說:「別走別走,這麼多的破蛋我們仨吃不了。」

  高建中吩咐說:「你們都過來,把破蛋好蛋分開挑出來。我兩年沒吃到攤雞蛋了,這次咱們吃個夠。正好包裡還有不少山蔥,野蔥攤野蛋,是真正的野味,一定特香。楊克你去剝蔥,陳陣你去打蛋,繼原去搓一大簸箕乾牛糞來,我掌勺。」

  挑的結果,一半好蛋,一半破蛋。每人先可以吃上八九個破蛋,四人樂得像過節。不一會兒,羊油、山蔥和野鴨蛋濃烈的混合油香溢出蒙古包,在草原上隨風飄散。狗們全都流著口水搖著尾巴擠在門口,小狼把鐵鏈掙得嘩嘩響,也饞得蹦高,凶相畢露。陳陣準備留出一份餵狼,想看看小狼吃不吃羊油攤野鴨蛋。

  四人在蒙古包裡狼吞虎嚥地吃了一碗又一碗。正吃在興頭上,忽然聽到嘎斯邁在包外大聲高叫:「好啊,吃這麼香的東西,也不叫我。」嘎斯邁帶著巴雅爾,扒拉開狗進了包。陳陣和楊克立刻讓坐,請兩人坐在北面地氈主座的位置上,陳陣一邊給兩人盛鴨蛋,一邊說:「我以為牧民不吃這種東西呢,來,你們先嘗嘗。」

  嘎斯邁說:「我在家裡就聞到香味了,太香了,隔著一里地都能聞見,饞得我像狗一樣流口水了,連我家的狗都跟來了。我怎麼不敢吃?我吃我吃!」說完就拿筷子夾了一大塊,放到嘴裡,嚼了幾口,連說好吃好吃。巴雅爾更是吃得像小狼一樣貪婪。吃在碗裡望著鍋裡,擔心鍋底朝天。草原牧民一天早上一頓奶食、肉和茶,晚上一頓主餐,不吃中飯。這時母子倆都確實餓了。嘎斯邁說:「這東西太好吃了,我的『館子』的吃啦。不用進城啦,今天一定得讓我吃個飽。」

  額侖草原的牧民把漢家菜叫作「館子」,都喜歡吃「館子」。近年來,牧民的飲食中也開始出現漢菜的佐料,牧民喜歡花椒、醬油和大蔥,有的牧民也喜歡辣椒,但所有的牧民都不喜歡醋、蒜、生薑和八角大料,說大料「臭臭的」。

  陳陣趕緊說:往後我們做「館子」一定請你們來吃。

  高建中經常吃嘎斯邁送來的黃油、奶豆腐、奶皮子,也經常去她家喝奶茶吃手把肉。他最喜歡吃嘎斯邁做的蒙古奶食肉食,這次終於得到回報的機會了。他笑著說:我這兒有一大桶呢,破的不夠就吃好的,保你吃夠。他連忙把破蛋放在一邊,一連敲了五六個好蛋,專門為嘎斯邁母子攤一鍋。

  嘎斯邁說:「可阿爸不吃這東西,他說這是騰格里的東西不能動,我只好到你們這兒來吃啦。」

  陳陣說:「去年我見到阿爸向場部幹部家屬要了十幾個雞蛋,那是怎麼回事?」

  嘎斯邁說:「那是因為馬得了病上了火,他捏住馬鼻子,讓馬抬起頭,再在馬牙上把兩個這東西打破,灌下去。灌幾次馬病就好啦。」

  楊克小聲跟張繼原嘀咕:「這事壞了,咱們來了,牧民也開始跟著咱們吃他們原來不吃的東西了,再過幾年這兒不要說天鵝了,連野鴨子也見不著了。」

  巴雅爾越吃越來勁,他滿嘴流油地對高建中說:「我知道哪兒還有這東西,你再給我們做一碗,我明天帶你去撿。土坡上廢獺洞的口子裡面準有,早上我找羊羔的時候,就在小河旁邊見到過。」

  高建中高興地說:「太好了,小河邊是有一個土包,還真有不少沙洞呢,馬群肯定踩不著。」他一邊攤著蛋,一邊讓陳陣再敲出一些蛋來。又是一大張油汪汪厚嫩嫩的攤鴨蛋出了鍋,這回高建中把蛋餅用鍋鏟一切兩半,盛到嘎斯邁母子的碗裡,母子倆吃得滿頭冒汗。油鍋裡油煙一冒,一大盆打好的蛋汁,又刺啦啦地下了鍋。

  等攤蛋出了鍋以後,陳陣接過鍋鏟說:「我再讓你們倆吃新花樣。」他往鍋裡放了一點羊油,開始煎荷包蛋,不一會兒,鍋裡就出現了兩個焦黃白嫩的荷包形的標準煎蛋。嘎斯邁母子倆跪起身來看鍋,看得眼睛都直了。陳陣給他們倆一人盛了一個,並澆了一點化開的醬油膏。嘎斯邁一邊吃一邊說:「這個新東西更好吃啦,你再給我們做兩個。」楊克笑嘻嘻地說:「待會兒我給你做一碗韭菜炒鴨蛋,你們吃飽以後,再讓張繼原給你們做一鍋鴨蛋蔥花湯。我們四個的手藝一個也不落下了。」

  蒙古包裡油煙和菜香瀰漫,六個人吃撐得有點噁心了,才放下碗筷。這頓野鴨蛋宴消滅了大半桶鴨蛋。

  嘎斯邁急著要走,剛搬家,裡裡外外的活兒多,她打著飽嗝回頭笑了笑說:「你們可別跟阿爸說啊。過幾天,你們幾個都上我那兒去吃奶皮子拌炒米。」

  高建中對巴雅爾說:「明天一定帶我去找鴨蛋啊。」

  陳陣追上巴勒,悄悄地給牠的嘴裡塞了一大塊攤蛋,巴勒馬上把蛋吐在草地上看了看,又聞了聞、舔了舔,確信這是主人剛才吃的好東西時,才眉開眼笑地吃到嘴裡,咂著滋味慢慢嚥下,還不忘向陳陣搖尾答謝。

  人都散了,陳陣心裡惦著自己的小狼,趕緊跑去看。

  一眼看去,小狼竟然沒了。陳陣冒出一頭冷汗,慌忙跑近一看,卻見小狼原來是放扁了身子,下巴貼地,趴躲在高高的草叢裡。一定是剛才的兩個陌生人和一大群陌生狗把牠嚇成這樣,看來小狼天生具有隱蔽的才能,陳陣這才鬆了一口氣。小狼探頭看了看陌生人和狗都不在了,才跳起來,上下左右聞著陳陣身上濃重的煎蛋油煙香氣,還不斷地舔陳陣的油手。

  陳陣轉身進包,向高建中要了六七個破鴨蛋,又加大羊油量,為小狼和狗們做最後一鍋攤鴨蛋。雖然不可能讓牠們吃飽,但他決定必須要讓牠們嘗一嘗。草原狗對零食點心的喜愛有時超過主餐,餵零食也是人親近狗的好法子。陳陣攤好了蛋,把它分成四大塊三小塊,四塊大的給三條大狗和小狼,三塊小的給三條小狗。狗們還擠在門口不肯走,陳陣先把小狼的那塊藏好,然後,蹲在門口用爐鏟像敲木魚那樣,輕輕敲了敲每條狗的腦門,讓牠們不准搶,必須排隊領食。再拿了最大的一塊蛋遞給二郎,二郎把蛋塊叼住,尾巴搖得有點擺度了。

  陳陣等狗們滿意地到草地上玩去了,又等到攤蛋完全放涼了,才把小狼的那份蛋放到食盆裡向小狼走去。楊克、張繼原和高建中都跟著走過來,想看看小狼吃不吃攤鴨蛋,這可是草原狼從來沒見過吃過的東西。陳陣高喊:「小狼,小狼,開飯嘍。」食盆一放進狼圈,小狼像餓狼撲羔一樣,把羊油味十足的攤鴨蛋一口咬到嘴裡,囫圇吞下,連一秒鐘都沒有。

  四人大失所望。張繼原說:「狼也真是可憐,把東西吞到肚子裡就算幸福了。狼的字典裡沒有『品嚐』這個字眼。」

  高建中心疼地說:「真是白白糟蹋了那麼好的鴨蛋。」

  陳陣只好解嘲地說:「沒準狼的味蕾都長在胃裡了。」

  三人大笑。

  陳陣留在蒙古包裡,收拾剛搬來的亂家。其他三人準備去馬群、牛群和羊群。陳陣對張繼原說:「噯,要不要讓我揪住馬耳朵幫你上馬?」

  張繼原說:「那倒不用,生個子很聰明,牠一看我要回馬群,準不給我搗亂。」

  陳陣又問:「你騎這匹小馬,怎麼換馬?牠能追上你的大馬嗎?」

  張繼原說:「馬倌都有一兩匹老實馬,你喊牠一聲或者用套馬桿敲敲牠的屁股,牠就停,不用追,也不用套。馬倌要是沒這種馬,萬一一個人在馬群裡被烈馬摔下來,沒馬騎了,馬群又跑了,那就慘啦。要在冬天,非凍死在深山裡不可。」

  張繼原拿了一些換洗的衣服,又跟陳陣借了一本傑克‧倫敦的《海狼》,出了包。

  張繼原果然輕鬆上馬,又在馬群裡順利換馬,然後趕著馬群向西南大山方向跑去。

第二十一章

  拓跋燾(魏太武帝──引者註)於四二九年決定向東戈壁的蠕蠕蒙古部落採取反侵寇的行動時,他的一些顧問們向他預告說:南朝(南京)帝國的漢人可能要趁機來牽制他的兵力。他簡單地回答道:「漢人乃步卒,吾人則騎士。駒犢群豈能抗拒豺狼。」

  ──(法)勒尼‧格魯塞《草原帝國》

  ※※※

  陳陣見前邊的幾群羊陸續離開湖邊,便將羊群攏了攏朝湖邊慢慢趕。他看羊群已經走起來,就先騎馬跑到湖邊。湖西北邊的一溜蘆葦已經被砍伐乾淨,又出現了一大片用沙土填出的人造沙灘,以便畜群進湖飲水。一群已經飲飽了的馬,還站在水裡閉目養神,不肯上岸。野鴨和各種水鳥仍在湖面上戲水,幾隻美麗的小水鳥甚至游到馬腿邊,從馬肚子下面大搖大擺地鑽了過去。馬們友好地望著水鳥,連尾巴也不掃一下。只有天鵝不願與馬為伍,牠們遠離被馬蹚混的湖水,在湖心,湖對岸的蘆葦叢和葦巷裡慢慢游弋。

  突然,湖邊坡地上發出驚天動地的羊叫聲,陳陣的大羊群聞到了湖水氣味。夏季飲羊,兩天一次。渴了兩天的羊群齊聲狂喊,全速衝鋒,捲起大片沙塵衝向湖水。人畜進新草場才不到十天,湖旁大片草地已經被牛羊馬群踏成了沙地。羊群衝進水裡,在馬腿旁馬肚子下,伸頭猛灌湖水。

  羊群飲飽了水,剛剛走上了湖邊坡地,湖邊又響起另一群渴羊的衝鋒吶喊聲,捲起一陣更濃烈的黃塵。

  距湖兩里地的一面緩坡上,已經豎起三四個民工帳篷,幾十個民工正在開挖地溝。包順貴指揮著民工們修建藥浴池、羊毛庫房和臨時隊部。陳陣看到幾個民工和家屬在挖溝、翻地、開菜園子。遠處的一片山坡上,一些民工已經挖開一個巨大石坑,正在起石頭,幾掛大車滿載著鮮黃色的石頭和石片運往工地。陳陣真不願多看一眼處女草原上新出現的千瘡百孔,便趕著羊群匆匆向西北走去。

  羊群翻過一道山梁,走出了盆地草場。畢利格老人要求各組畜群不要死啃盆地草場,夏季天長,必須盡量遠牧,以便堅持到夏末秋初不搬家。他計劃用畜群把這盆地內外大片草場來回蹚過幾遍,控制草勢瘋長,踩實過鬆的新土壤,以防危險的蚊群。陳陣的羊群散成半月形的隊伍,向西面山坡慢慢移動。

  陽光下,近千隻羊羔白亮得像大片盛開的白菊花,在綠草坡上分外奪目。羊羔的鬈毛已經開始蓬鬆,羊羔又吃奶又吃嫩草,牠們的肥尾長得最快,有的快趕上母羊被餵奶耗瘦的尾巴了。滿坡的野生黃花剛剛開放,陳陣坐在草地上,眼前一片金黃。成千上萬棵半米多高的黃花花株,頭頂一朵碩大的喇叭形黃花,枝杈上斜插著沉甸甸的筆形花蕾,含苞欲放。陳陣坐在野生的黃花菜花叢裡,如同坐在江南的油菜花田裡,他沒想到處女草場的野生黃花,要比人工種植的黃花大得多,最大的花蕾竟然差不多像是一支圓珠筆了。

  陳陣站起來騎上馬,跑到羊群前面花叢更密的地方,蹚花採蕾。這些日子鮮嫩可口的黃花菜,已經成為北京學生的時令蔬菜:鮮黃花炒羊肉,黃花羊肉包子餃子,涼拌山蔥黃花,黃花肉絲湯等等。一冬缺菜的知青,個個都像牛羊一樣狂吃起草原的野菜野花,讓牧民大開眼界,但牧民都不喜歡黃花的味道。早上出門前,高建中已經為陳陣準備了兩隻空書包。這幾天高建中不讓陳陣在放羊的時候看書了,要他和楊克抓緊花季盡量採摘,回家以後用開水焯過,再曬製成金針菜,留到冬季再吃。這幾天,他們已經曬製出了半麵口袋了。

  羊群在身後遠處的花叢中低頭吃草,陳陣大把大把地採摘花蕾,不一會兒就採滿了一書包。採著採著,他發現腳下有幾段狼糞,立即蹲下身,揀起一段仔細端詳。狼糞呈灰白色,香蕉一般粗長,雖然已經乾透,但還能看得出是狼在前幾天新留下的。陳陣盤腿坐下,細細地琢磨起來,也想多積累一些有關狼糞的知識。他忽然意識到幾天以前,他坐的地方正是一條大狼的休息之地。牠到這兒來幹什麼?陳陣看了看周圍的草地,既沒有殘骨,又沒有殘毛,顯然不是狼吃東西的地方。這裡花高草深,小組的羊群經常路過這裡,可能是狼的潛伏之地,是一處打伏擊的好地方?陳陣有點緊張,他急忙站起來四處張望,還好,附近幾個制高點都有羊倌坐著休息望,而自己的羊群還在身後半里的地方。他又重新坐了下來。

  陳陣認識狼糞,但還沒有機會細細研究。他掰開一段狼糞,發現狼糞裡面幾乎全是黃羊毛和綿羊毛,竟沒有一點點羊骨渣,只有幾顆草原鼠的細牙齒,還有粘合羊毛的石灰粉似的骨鈣。陳陣又捏鬆了狼糞仔細辨認,還是找不到其他任何的硬東西。狼竟然把吞下肚的羊肉鼠肉、羊皮鼠皮、羊骨鼠骨、羊筋鼠筋全部消化了,消化得幾乎沒有一點殘餘,只剩下不能消化的羊毛纖維和鼠齒。再仔細看,即便是羊毛也只是粗毛纖維,而細羊毛和羊絨也被消化掉了。相比之下,狗的消化能力就差遠了,狗糞裡常常殘留著不少未消化掉的骨渣和苞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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