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要想改變中國落後挨打的局面,就必須把中華的民族存在盡快地轉變為經濟政治上具有充分競爭性的民族存在,盡快培養出強悍進取、永不滿足的民族性格。這是決定中華民族命運之根本。
「其次,在民族性格上,堅決走『現代文明狼』的道路。必須適度地釋放和高超地駕馭人性中的狼性,這是條世界性的高難道路。狼性充滿兇猛強悍的活力和生命力,同時又充滿瘋狂的貪婪、掠奪和破壞力。人性中的狼性特別像熱核反應,能量巨大,破壞性也巨大,控制得好就能造福人類,控制不好就會毀滅地球。世界上沒有多少民族和國家能合理地釋放它,又能牢牢地駕馭它。能做到這點的國家都走到了世界強國的行列。這條道路難度極高,即便是近現代強國,弄不好也會翻船。像二戰時的德、意、日三國的民族就未能駕馭住本民族的狼性,結果導致法西斯大爆炸,給本國和世界人民帶來巨大災禍。
「中國的『文革』也出了大問題。由於在歷史上,尤其是近代中國民族性格太軟弱,『狼性』不足,被西方列強打成了半殖民地,飽受屈辱。中華民族被深深激怒,那些志士仁人引進西方強悍進取的狼性精神,又一點一點地引進強悍競爭的西方工業,起來打到『孔家店』,強烈地釋放被久久被壓抑的『狼性』。炎黃遊牧族的血液遺傳和遊牧民族的多次輸血終於發揮了作用,中華民族性格慢慢強悍起來。百年奮鬥,趕走了列強,取得了民族獨立,還取得朝鮮戰爭的勝利。然而,到文革時期,由於政治需要人為地釋放和煽動狼性,打倒一切『牛鬼蛇神』,打倒國家主席,元帥將軍,工商界精華,知識分子學術權威。狼性『紅衛兵』橫行全國:打老師,批校長,燒書籍,毀文物,抄家產,殺人放火、衝擊大使館,無法無天,走向另一個極端,把中國推向史無前例的大災難。
「人類整個歷史和中國這段歷史都深刻證明了釋放和駕馭人性中狼性的高難程度:像儒家和封建專制那樣全面閹割和鎮壓民族性格中的狼性,其結果是全民族性格羊性化,落後挨打,死路一條;像法西斯那樣瘋狂釋放煽動狼性,則將把世界變成人間地獄,也是死路一條。只有適度釋放狼性,並採用唯一能夠控制和駕馭狼性的真正民主制和法治,拋棄橡皮圖章式的假民主,這才是中華民族的唯一出路。真正的民主制和法治才是唯一能夠釋放又控制狼性『熱核反應』的現代反應堆。而要建立真民主,又必須同時進行和完成轉換國民性格的基礎工程,沒有這個民族性格的基礎,即使建起民主大廈,那也只是一座危樓,如果垮塌,反而會敗壞民主的聲譽,而在民主廢墟上就會建立起更加專制的政體。沒有紮紮實實的轉換民族性格的基礎工程,民主就永遠只是中國少數人的奢望。轉換農耕民族性格必須經過一個『野外放養』的過渡時期。但是,轉換民族性格和推進民主又不能太慢,否則,民族性格軟弱的舊病將會把腐敗、低效、人口過度擴張和破壞生態環境的病毒擴散到民族全身,而耽誤治療搶救的寶貴時間。」
楊克點頭道:「沒錯。西方民族性格太強悍,專制政府很難壓制住人民。在西方,像中國式的中央集權制很難立足,就是立足也長不了。所以人家民族最終只接受民主制。而東方的羊最恐懼自由和獨立,一但沒有『徐州牧』的看管,羊就會被狼吃掉。軟弱的農耕民族都願意選擇專制,農耕人群是集權專制制度的衣食父母。看來,華夏民族的民族存在和國民性格不變,中國的集權專制就始終不會終結。」
陳陣說:「狼性不強的民族永遠不會去爭取民主和使用民主。實際上,民主是強悍民族對統治者反抗和討價還價的結果。」
陳陣又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如不改革民族存在,民族本性就不是『難移』了,而是『堅定不移』。當前我國的改革,實際上就是在改革民族存在,現在改革形勢已不可逆轉。從性格上形象地講,既然,『炎黃狼』、『秦漢狼』和『隋唐狼』曾經被農耕存在改造成『華夏羊』,那麼,隨著新型競爭性的民族存在的確立和擴大,一直落後挨打的『華夏羊』就會成為勇猛進取的『現代中華文明狼』,成為真正的炎黃子孫,並向更高級階段的自由民主的『世界文明人』進化。
「然而,由於在世界上,中國的農耕土地最廣闊,農耕歷史最悠久,農耕人口最龐大,農耕意識最深厚,城市化的空間又過於狹小,因此,要想在民族性格上從『華夏羊』轉換為『文明狼』,必將經歷一個漫長、痛苦,甚至是殘酷淘汰的時期。如何能更文明地對待、安置和養活性格弱勢人群,轉化他們的軟弱性格,將成為中國天大的社會難題。而且,以後政治體制的攻堅任務還可能由於民族性格軟弱而久攻不克。而這些難題又必須依靠剛毅強悍堅韌的狼精神來攻克。
「這些就是我的最後結論。」
額侖草原沉入茫茫夜色,遠處牧民定居點的電燈發出微弱的光亮。楊克還想繼續提問,陳陣拍了一下方向盤,說:「該回去了,要不巴圖要開車來找咱們了。你要是還有什麼問題,咱們可以一路聊到北京,我還有許多東西要跟你講呢。」
楊克說:「狼圖騰和遊牧精神真是個中華文明中的樞紐性問題,動一發,牽全身啊。我真還有好多問題要問。」
倆人下了車,向黑暗的狼洞山坡揮手告別,但又久久佇立,不忍離開。陳陣望著狼山輕輕地說:「小狼,我要回北京了,以後我還會來看你的──」
楊克說:「咱們真應該在小狼的洞前立一個紀念碑,最好是個狼的圖騰柱。」
陳陣歎道:「我也想立,但是我不敢。現在草原上到處都是農區來的外來戶,要是他們看到給狼立的石碑,那還不把它砸個稀巴爛,說不定還會把這個寶貴的百年老洞刨塌填死呢。還是讓小狼的洞安安靜靜地藏在這裡吧。」
陳陣又說:「我現在更想做的還是在國人的心裡樹立狼圖騰的精神圖騰柱。狼圖騰本來就是中華民族最主要的原始圖騰之一,在地位上僅次於龍圖騰。但是,我認為問題還沒這麼簡單,根據考古新發現和我的分析研究,早期的狼圖騰和龍圖騰很可能就是一個圖騰,而後來的龍圖騰只是狼圖騰的演變形式而已。」
楊克吃了一驚,忙說:「這個發現對轉換中國人的國民性來說太重要了,你把這個問題說完了咱們再走吧。」
陳陣一口氣說下去:「龍的形象其實在五千年以前就已出現。一九七一年在內蒙三星他拉出土了一個玉龍,號稱中華第一龍,屬於新石器時期的紅山文化。那時華夏先祖還沒有成為農耕民族,還處在狩獵、採集、遊牧或半農半牧狀態。龍圖騰最先是華夏原始先民的圖騰,後來才演變為農耕民族的圖騰。我仔細看過和研究過翁牛特三星他拉玉龍,可是讓我吃驚的是,那條原始玉龍,根本不是後來中國人所熟悉的龍,而是狼首龍身形象的龍,玉龍的身上沒有鱗,也沒有爪,頭部和頸背完全就是狼頭狼頸,簡直就像按照狼頭狼脖子臨摹下來的一樣:長長的臉,長長的鼻子,長長的吻,長長翹起的嘴角。尤其是眼睛,那絕對是狼眼,跟咱們小狼的眼睛一模一樣,圓眼吊睛,眼角吊得極長極斜,狼的這個關鍵的特徵,被新石器時代的先人用藝術手法誇張得惟妙惟肖。這還不算,狼脖子上面的狼鬃也雕刻得極像,從頭脖頂到前背長長一溜狼鬃高高地聳翹起來,非常威風漂亮。高聳的狼鬃又是兇猛的蒙古草原狼的顯著特徵。我對狼太熟悉了,可以想像,如果沒有對狼的長期細緻的觀察,我們的先祖是絕對雕不出這麼傳神的狼的藝術形象來的。
「此條玉龍實際上是條玉狼,尤其是頭部絕對是狼頭。可是有些學者說這條玉龍的頭是豬頭。但是,我認為,從遊牧民族的性格上講,家豬或野豬都不會成為北方遊牧民族的崇拜圖騰,因為中國西北和北方的遊牧民族是絕對不會崇拜被自己馴服的、或可以被馴服的動物的。只有不瞭解中國遊牧民族性格的人,才會認為中國草原人會崇拜家畜;從形象上講,豬眼不是吊睛,豬拱嘴的嘴口也不是開在最前面的,整個豬頭也不是長形的。而且,身材短胖只有棍形小尾的豬,不管是家豬還是野豬,要演變成長長的龍那就太牽強了,而長長的狼身加上毛茸茸的長狼尾,演變為龍身倒有可能。你想想長長的狼皮筒再加上長長的狼尾巴掛在高高樺木桿頂上,被大風吹起來時候的樣子,是不是特像狼頭龍身?我猜想,中華飛龍很可能是華夏草原先祖所想像的草原狼靈魂升天以後的飛狼形象,是對狼的形象的美化和神化。那年我看小狼升天的樣子,真感到小狼不僅像飛狼,而且還像是騰雲駕霧的飛龍,只是當時沒有順著這個感覺挖掘下去。
「後來回到北京以後,我看到了那件玉龍的圖片,當時我真是很激動,好像見到了小狼一樣。在當時的原始條件下用美玉雕刻出那樣精美的狼首龍身的玉器,就可以推斷我們的先祖對狼熟悉和崇拜到什麼程度了。而且『玉龍』出土的地點又在內蒙,是蒙古草原狼的故鄉,是中國的土地上猛狼巨狼最多的地方,是後來無數崇拜狼圖騰的遊牧民族一直生活的地方,又是『飛狼』的傳說最多的地方。這就讓我自然聯想到狼圖騰和龍圖騰的關係,也開始研究二者之間的關係。
「根據我的研究,我認為狼圖騰和龍圖騰至少有以下七個相同的特點:
「其一,最早的狼圖騰和龍圖騰都出現在內蒙古草原或接近蒙古草原的地方。這裡恰恰是世界上最大最多最兇猛的蒙古草原狼的故鄉,而且草原狼又是遊牧民族的同鄉,人與狼互相搏殺,互相依存,又共同生活在這片廣袤的草原上。因此,狼的精神和性格對草原人的影響最大,不像北極圈和俄羅斯森林裡的狼遠離人群,以捕食野生動物為生,對人的影響不大,因此在那裡也難以產生狼圖騰崇拜。
「其二,原始的狼圖騰和龍圖騰的頭部和頸部相同,長筒形的身體相同。內蒙三星他拉的原始玉龍是狼首龍身,也就是說,在新石器時期原始狼圖騰和龍圖騰頭部頸部完全相同,身體也相同,都無鱗片。這表明龍圖騰不是由魚或蛇演變而來的。那時候,極有可能狼圖騰就是龍圖騰,龍圖騰就是狼圖騰,兩個圖騰還沒有分家,而牠們的家還都在草原。
「其三,狼圖騰和龍圖騰都是採用身體上下拱動的姿態飛行。在傳說中,無論在蒙古草原還是華夏大地,這兩個民族圖騰都是飛翔的圖騰。在草原,狼圖騰可以飛天,把人的靈魂帶上騰格里,而華夏的龍圖騰則能騰雲駕霧,呼風喚雨。但是世界上和中國許多民族的圖騰並不會飛,例如崇拜熊、虎、牛、猴等等的民族圖騰。中華大地上的草原民族和華夏農耕民族的圖騰都有飛翔的特點,這並不是偶然的巧合。
「更為相同的是狼圖騰和龍圖騰的飛翔姿態,狼在草原上飛奔的姿態是上下起伏的,狼皮筒被掛在高高的木桿頂上被大風吹動的時候也是上下起伏、身體拱動著『飛翔』的;而中華龍在各種古代壁畫和雕刻中都被塑造成躬著腰,上下起伏拱動著『飛翔』。這種飛行姿態與狼圖騰飛奔和『飛行』的動作相同,但與水中的魚、蛇和鱷,以及陸上的蛇和蟒的游動動作完全不同。魚蛇蟒鱷都是靠身體和尾巴左右擺動而前進的。一種行動是『上下拱動』,另一種行動是『左右擺動』,這兩種不同的動作和姿態,清楚地表明狼是比魚蛇蟒鱷更高級的動物,龍圖騰不是由魚蛇蟒鱷這些卵生較低級的動物演變而來的,而是由草原陸地的哺乳動物──狼演變而來的。而多數中國人卻認為龍是水中的魚和蛇變來的,現在有的人還認為龍的原型是鱷。這些觀點沒有看出龍與魚蛇蟒鱷在類別上的本質區別,沒有看出『上下拱動』與『左右擺動』的根本區別。因而也就把龍圖騰精神的本來面目掩蓋得越發模糊不清。
「其四,狼圖騰和龍圖騰雖然都會飛,但是都沒有翅膀。在中國人的傳說中有『飛虎』、『飛馬』等神話形象,其他民族也有『羽蛇』等圖騰形象,可是那些會飛的動物都是有翅膀的,五十年代飛馬牌香煙的煙盒上就有長著巨大翅膀的飛馬形象。那麼為什麼龍圖騰沒有翅膀呢?我認為這是因為由於狼圖騰沒有翅膀,所以由狼圖騰演變而來的龍圖騰也就沒有翅膀。而狼圖騰之所以沒有翅膀,是因為原始的草原人相信神出鬼沒,神通廣大的狼會飛,不用翅膀也能飛。
其五,狼圖騰和龍圖騰都與中國兩個民族的最高崇拜──天崇拜有密切關係。在草原上,草原民族相信狼是騰格里派到草原來保護草原的,還會把崇拜騰格里的人的靈魂帶上騰格里;而在華夏,農耕民族則認為龍是天的化身,而皇帝就是『真龍天子』,神聖不可侵犯。既然漢族的天崇拜是遊牧先民從遊牧區帶到華夏農耕大地的,那麼他們也就把狼圖騰一同帶來了。
「其六,狼圖騰與龍圖騰都是兇猛可怕的猛獸形象。世界上各民族的圖騰有猛獸也有溫良的草食動物,許多民族都把牛作為民族圖騰。但是為什麼華夏民族卻把面目如此兇猛猙獰的龍作為自己民族的圖騰呢?這是因為,那時華夏先祖還是狩獵採集遊牧部族,還不是溫良敦厚的農耕民族,而中國的絕大部分遊牧民族都把狼作為圖騰。由於狼的形象兇猛可怕,所以由狼圖騰演變成龍圖騰的龍的形象也就異常兇猛可怕了。
「其七,狼和龍都具有不可馴服性。世界上許多民族的圖騰都是可以馴服的動物,甚至以家畜為圖騰。而中國的兩大民族的圖騰──狼和龍,都具有不可被人馴服的性格。狼是猛獸中最倔強、從不屈服的動物,熊虎獅鷹大象都可馴,而蒙古草原狼不可馴。由於狼不可馴服,那麼由狼圖騰演變而來的龍圖騰也就具有不可馴服性。龍是狼精神的承襲者和強化者,牠不僅不可被人所「馴化」,相反牠還將馴化牠的一切臣民。而狼的不可被馴化的精神後來被儒家皇權至高無上的精神所利用,並神化了。
「根據上述狼圖騰和龍圖騰這些關鍵性的相同之處,我推測,中華龍圖騰很可能就是從草原狼圖騰演變而來的,就像華夏農耕民族是由草原遊牧民族演變而來的一樣。由於草原上的遊牧民族一直沒有離開草原,所以草原民族的狼圖騰也一直沒有變形,草原民族從古到今也一直崇拜狼圖騰;而在遠古,一部分遊牧民族離開了草原,進入華夏農耕區,也就把騰格里崇拜和狼圖騰崇拜帶到華夏農耕生活中。由於,在古代無論牧業和農業都是靠天吃飯,因此,轉移到農耕地區的天崇拜也就被保留下來,但是遊牧部族變成農耕族以後性格逐漸軟化,慢慢變得怕狼恨狼了,那麼從草原上帶來的狼圖騰崇拜就不適應農耕生活和精神,於是原來的狼圖騰就慢慢被農耕生活所改造,改成具有耕雲播雨功能的龍圖騰新形象了。
「在遠古,東亞草原一定有崇拜狼圖騰的遊牧民族;在傳說中,伏羲時期的圖騰是『人首蛇身』形象的圖騰,伏羲神『本人』的形象就是『人首蛇身』。後來,經過部族的融合,華夏先人們大概以狼圖騰和『人首獸身』圖騰為主幹,再吸收了遊牧部族和原土著農耕族的圖騰形象的某些局部,加上了魚鱗、鷹爪和鹿角等部件,於是狼圖騰就變成了龍圖騰。在龍圖騰創造和融合的過程中,狼圖騰的形象起著關鍵作用,因為『人面蛇身』的形象與後來的威猛可怕的龍形象相差太遠。我看過考古出土的仰韶時代的『人面蛇身』陶式圖形,那哪是龍啊?簡直就像一隻壁虎,或者像大頭蜈蚣那樣的小爬蟲,形象陰暗猥瑣噁心,毫無審美價值和神聖感。而蛇蟒身上加上狼頭,那就不一樣了,『狼首蛇身』就基本上有龍的威猛的藝術雛形了。後來的中華龍的形象之所以威猛可怕,震懾人心,並具有審美價值,就在於它具有狼一樣猛獸的形象和性格特徵。『抽象』的龍一定會有具象的根據,而中華各民族中歷史中最悠久又最具象的兇猛圖騰只有狼圖騰。因此,沒有狼圖騰的形象、性格和精神的參與,中華龍就不能成其為龍,而只能是中華蟲。」
關於狼圖騰的講座與對話之六
陳陣讓楊克上車,他也上了車並打開車內燈,看了看錶,又看了看卡片說:「還有一個值得研究的問題,就是華夏傳說中那個神秘的饕餮神獸。我認為饕餮也很可能是由狼演變而來的,後來饕餮再演變為龍。《辭海》說:饕餮是『傳說中的貪食的惡獸。古代鐘鼎彝器上多刻其頭部形狀作為裝飾。《呂氏春秋‧先識》:「周鼎著饕餮,有首無身。」』《辭海》在解釋饕字說:饕即『貪,《漢書‧禮樂志》:「貪饕險」顏師古註:「貪甚曰饕。」特指貪食。』
「上面幾段話裡有三個問題需要注意:
「一是,饕餮是一種『惡獸』,而不是魚蛇蟒鱷,不屬於魚類或爬行類。《辭海》中還有附有商周鼎上的饕餮紋。你只要看一看就可以認出那個兇惡的猛獸像誰,非常像狼的正面像,也是圓眼吊睛,凶狠無比。
「二是,饕餮甚貪食。這個特徵鮮明地指出了狼的特性。『極貪食』是草原狼的最突出的特性之一,咱倆養過狼,太知道狼的這個天性了,咱倆可以舉出無數個狼貪食的例子。天下再沒有比狼更貪食的動物了。不信可以讓人去問老牧民,天下最『貪食的惡獸』是誰?回答肯定是狼。人所共知,『貪』就是狼性的代名詞。董仲舒說秦『以貪狼為俗』,也把貪與狼相並列。中國人形容貪食總是用『狼吞虎嚥』,而且還把狼排在虎之前,狼比虎更貪食。形容貪心都說『狼子野心』,不會說『虎子野心』。
「由於饕餮具有『惡獸』和『甚貪食』這兩個狼的特徵,而且饕餮紋又像狼。因此,傳說中的饕餮很可能就是狼,或是從狼演變而來的神獸。
「三是,饕餮成為商周鼎的主要紋飾,這就涉及到一系列的問題。寶鼎是華夏民族在青銅時代的立國之重器。在周朝,『一言九鼎』的『鼎』,是象徵至高無上王權的神器和禮器,也是祭天祭祖的祭器,鼎在華夏先民心目中處於民族『圖騰柱』的地位。因此,只有屬於民族的圖騰才有資格登上如此崇高的地位,而被鐫刻鑄造在寶鼎重器之上。這一現象又反映出兩個問題:其一,到商周時,華夏族可能還仍然崇拜狼圖騰,至少是猛獸圖騰,炎帝黃帝族祖先的圖騰崇拜遺風可能還繼續存在,而周朝時期的華夏族受狼圖騰的影響更深,因為,周起源於西戎,而西戎大多是崇拜狼圖騰的遊牧族。其二,當時的『龍』可能還沒有被普遍接受,尚未真正成為華夏族的民族圖騰,否則,象徵王權的寶鼎就一定會以龍作為主要紋飾。而且,當時周天子也還沒有坐龍座,那時還延續著炎黃遊牧遺風,席地而坐。
「周鼎上的紋飾主要由饕餮紋和雲紋所組成,以饕餮為中心,雲紋環繞其周圍。顯然,饕餮神獸在天上,從雲層裡探出頭,俯看人間。牠的身體則藏在雲裡,不知是否有蛇身或龍身,但是如果在饕餮腦袋後面續上龍身,那就與後來的標準龍相差不遠了。所以,我認為,在狼圖騰和龍圖騰之間可能還有一個饕餮圖騰的過渡階段。饕餮既有狼的性格,又有後來龍的猙獰面目。
「以前我始終不理解為什麼青銅時代的華夏族,會崇拜那麼貪吃的饕餮,竟然把牠捧上國家神器的地位。難道那時的中國人就那麼貪吃嗎?因而也就那麼崇拜貪食的惡獸?而饕餮貪婪的吃相真是毫無神聖可言。但是後來當我發現饕餮有可能是狼圖騰的變形的時候,我立即想通了。貪食只是狼的一個特徵,是狼精神和性格的表象。商周時期的華夏族對饕餮神獸的崇拜,是對遊牧先祖狼圖騰崇拜的承續,狼雖然貪食,但是牠的兇猛進取、威武不屈、寧肯戰死、不願病終的精神才是早期華夏族崇拜牠的根本原因。這個原因只有深刻瞭解狼以後才能理解,而後來恨狼怕狼的農耕民族和儒家就難以理解,所以無法給人以信服的解釋。再後來,當農耕和儒家越來越占統治地位的時候,貪吃的惡獸──饕餮,就必然從國家神器上退位,被改造成龍,讓位給龍。
「歷史上的狼精神曾征服了無數個遊牧民族,而無數個遊牧民族又是那麼強烈地崇拜狼圖騰。為什麼入主中原或中國的遊牧民族的帝王,到後來也那麼喜歡穿中華的龍袍,坐中華的龍座,可能就是因為他們在龍圖騰裡看到了他們民族的狼圖騰的變形或影子,龍圖騰實際上就是改形換面不變心的草原民族的飛狼圖騰。然而,正像遊牧民族來到華夏農田以後,他們的遊牧精神被改造成農耕意識那樣,遊牧民族的圖騰精神也必然被農耕存在所改造,於是保護草原的狼圖騰也就變成主管農耕的命脈──呼風喚雨的龍圖騰,於是狼就變成了龍。而且,在龍圖騰上又加上了許許多多的農耕民族的觀念和意識,把龍圖騰的原始精神實質改得面目全非,蠻好的強悍進取的狼圖騰民族精神,竟被改造成象徵帝王權威的專制暴力精神。龍圖騰成為中國歷代專制帝王狐假虎威,鎮嚇人民的帝王圖騰。龍袍只屬於皇帝一人,九龍九爪。其他七龍七爪,五龍五爪的官袍不能稱之為龍袍,只能叫作蟒袍。進入現代社會的中華民族,特別需要清除民族圖騰裡面後加上去的專制帝王的糟粕,而應當還其華夏民族圖騰的本來面貌──狼圖騰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