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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 to favorite 《狼图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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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獸醫連一粒藥也沒給,躍上馬就去了別家的蒙古包。

  到第三天早晨,陳陣一出包,發現小狼自己扒開氈子,躺在地上後仰著脖子急促喘氣。他和楊克跑去一看,兩人都慌了手腳。小狼的脖子腫得快被項圈勒破,只能後仰脖子才能喘到半口氣。陳陣急忙給小狼的項圈鬆了兩個扣,小狼大口喘氣,喘了半天也喘不平穩,牠又掙扎地站起來。兩人掐開小狼的嘴,只見半邊牙床和整個喉嚨腫得像巨大的腫瘤,表皮已經開始潰爛。

  陳陣絕望地坐倒在地。小狼掙扎地撐起兩條前腿,勉強端坐在他的面前,半張著嘴,半吐著舌頭,滴著半是血水的唾液,像看老狼一樣地看著陳陣,好像有話要跟他說,然而卻喘得一點聲音也吐不出來。陳陣淚如雨下,他抱住小狼的脖子,和小狼最後一次緊緊地碰了碰額頭和鼻子。小狼似乎有些堅持不住,兩條負重的前腿又劇烈地顫抖起來。

  陳陣猛地站起,跑到蒙古包旁,悄悄抓起半截鐵釬,然後轉過身,又把鐵釬藏到身後,大步朝小狼跑去。小狼仍然端坐著急促喘息,兩條腿抖得更加厲害,眼看就要倒下。陳陣急忙轉到小狼的身後,高舉鐵釬,用足全身的力氣,朝小狼的後腦砸了下去。小狼沒有發出一點聲音,軟軟倒在地上,像一頭真正的蒙古草原狼,硬挺到了最後一刻──

  那個瞬間,陳陣覺得自己的靈魂被擊出體外,他似乎又聽到靈魂衝出天靈蓋的錚錚聲響,這次飛出的靈魂好像再也不會回來了。陳陣像一段慘白的冰柱,凍凝在狼圈裡──

  全家的大狗小狗,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全跑了過來,看到已經倒地死去的小狼,上來聞了聞,都驚嚇得跑散了。只有二郎衝著兩位主人憤怒地狂吼不止。

  楊克噙著淚水說:「剩下的事情,也該像畢利格阿爸那樣來做。我來剝狼皮筒,你進包歇歇吧。」

  陳陣木木地說:「是咱們倆一起掏的狼崽,最後就讓咱倆一起剝皮筒,送牠去騰格里吧。」

  兩人控制著發抖的手,小心翼翼地剝出了狼皮筒,狼毛依舊濃密油亮,但狼身已只剩下一層瘦膘。楊克把狼皮筒放在蒙古包的頂上,陳陣拿了一個乾淨的麻袋,裝上小狼的肉身,拴在馬鞍後面。兩人騎馬上山,跑到一個山頂,找到幾塊佈滿白色鷹糞的岩石,用馬蹄袖掃淨了雪,把小狼的屍體輕輕地平放在上面。他倆臨時選擇的天葬場寒冷肅穆,脫去戰袍的小狼已面目全非,陳陣已完全不認識自己的小狼了,只覺得牠像所有戰死沙場、被人剝了皮的草原大狼一模一樣。陳陣和楊克面對寶貝小狼慘白的屍體,卻沒有了一滴眼淚。在蒙古草原,幾乎每一條蒙古狼都是毛茸茸地來,赤條條地去,把勇敢、強悍和智慧,以及美麗的草原留在人間。此刻的小狼,雖已脫去戰袍,但也卸下了鎖鏈,牠終於像自己的狼家族成員和所有戰死的草原狼一樣,無拘無束、自由自在地面對坦蕩曠達的草原。小狼從此將正式回歸狼群,重歸草原戰士的行列,騰格里是一定不會拒絕小狼的靈魂的。

  他倆不約而同地抬頭看了看天空,已有兩隻蒼鷹正在頭頂上空盤旋。兩人再低頭看看小狼,牠的身體已經凍硬了薄薄一層,陳陣和楊克急忙上馬下山。等他倆走到草甸的時候,回頭看,那兩隻鷹已經螺旋下降到山頂岩石附近。小狼還沒有凍硬,牠將被迅速天葬,由草原鷹帶上高高的騰格里。

  回到家,高建中已經挑好了一根長達六七米的樺木桿,放在蒙古包門前,並在狼皮筒裡塞滿了黃乾草。陳陣將細皮繩穿進小狼的鼻孔,再把皮繩的另一端拴在樺木桿的頂端。三個人把筆直的樺木桿,端端正正地插在蒙古包門前的大雪堆裡。

  猛烈的西北風,將小狼的長長皮筒吹得橫在天空,把牠的戰袍梳理得乾淨流暢,如同上天赴宴的盛裝。蒙古包煙筒冒出的白煙,在小狼身下飄動,小狼猶如騰雲駕霧,在雲煙中自由快樂地翻滾飛舞。此時牠的脖子上再沒有鐵鏈枷鎖,牠的腳下再沒有狹小的牢地。

  陳陣和楊克久久地仰望著空中的小狼,仰望騰格里。陳陣低低自語:「小狼,小狼,騰格里會告訴你的身世和真相的。在我的夢裡咬我,狠狠地咬吧──」

  陳陣迷茫的目光追隨著小狼調皮而生動的舞姿,那是牠留在世上不散的外形,那美麗威武的外形裡似乎仍然包裹著小狼自由和不屈的魂靈。突然,小狼長長的筒形身體和長長的毛茸茸大尾巴,像游龍一樣地拱動了幾下,陳陣心裡暗暗一驚,他似乎看到了飛雲飛雪裡的狼首龍身的飛龍。小狼的長身又像海豚似的上下起伏地拱動了幾下,像是在用力游動加速──風聲呼嘯、白毛狂飛,小狼像一條金色的飛龍,騰雲駕霧,載雪乘風,快樂飛翔,飛向騰格里、飛向天狼星、飛向自由的太空宇宙、飛向千萬年來所有戰死的蒙古草原狼的靈魂集聚之地──

  那一剎,陳陣相信,他已見到了真正屬於自己內心的狼圖騰。

尾聲

  額侖狼群消失以後的第二年早春,兵團下令減少草原狗的數量,以節約寶貴的牛羊肉食,用來供應沒有油水的農業團。首先遭此厄運的是狗崽們,草原上新生的一茬小狗崽幾乎都被拋上騰格里,額侖草原到處都能聽到母狗們淒厲的哭嚎聲,還能看到母狗刨出被主人悄悄埋掉的狗崽,並叼著死狗崽發瘋轉圈。草原女人們嚎啕大哭,男人們則默默流淚。草原大狗和獵狗也一天天消瘦下去。

  半年後,二郎遠離蒙古包,又在草叢中沉思發呆的時候,被一輛兵團戰士的卡車上的人開槍打死,拉走。陳陣、楊克、張繼原和高建中狂怒地衝到團部和兩個連部,但是一直未能找到兇手。所有新來的漢人在吃狗肉上結成統一戰線,把兇手藏得像被異族追捕的英雄一樣。

  四年後一個白毛風肆虐的凌晨,一位老人和一位壯年人騎著馬駕著一輛牛車向邊防公路跑去,牛車上載著畢利格老人的遺體。大隊的三個天葬場已有兩處棄之不用,一些牧民死後已改為漢式的土葬。只有畢利格老人堅持要到可能還有狼的地方去。他的遺囑是讓他的兩個遠房兄弟,把他送到邊防公路以北的無人區。

  據老人的弟弟說,那夜,邊防公路的北面,狼嗥聲一夜沒停,一直嗥到天亮。

  陳陣,楊克和張繼原都認為,畢利格阿爸是痛苦的、也是幸運的老人。因為他是額侖草原最後一個由草原天葬而魂歸騰格里的蒙古族老人。此後,草原狼群再也沒有回到過額侖草原。

  不久,陳陣、楊克和高建中被先後抽調到連部,楊克當小學老師,高建中去了機務隊開拖拉機,陳陣當倉庫保管員,只有張繼原仍被牧民留在馬群當馬倌。伊勒和牠的孩子們都留給了巴圖、嘎斯邁一家,忠心的黃黃卻拋棄妻兒跟著陳陣到了連部。但是只要嘎斯邁的牛車狗群一到連部,黃黃就會跟妻兒玩個痛快,而且每次車一走,牠就會跟車回牧業隊,攔也攔不住,每次都要待上好多天才自己單獨一個跑回陳陣身邊,不管牧業組搬得再遠,甚至一百多里遠,牠都會回來。可每次回來以後都悶悶不樂。陳陣擔心黃黃半路出事,可是見牠每次都能平安回來,也就大意了,他也不忍剝奪黃黃探親和探望草原的自由和快樂。然而,一年後黃黃還是走「丟」了,草原人都知道草原狗不會迷路,也不會落入狼口,額侖狼已經消失,即使狼群還在,草原上也從未有過狼群截殺孤狗的先例。半路截殺黃黃的只有人,那些不是草原人的人──

  陳陣和楊克又回到漢人為主的圈子裡,過著純漢式的定居生活,周圍大多是內地來的轉業軍人和他們的家屬,以及來自天津和唐山的知青兵團戰士。然而,他倆從情感上卻永遠不能真正地返回漢式生活了。兩人在工作和自學之餘經常登上連部附近的小山頂,久久遙望西北的騰格里,在亮得耀眼、高聳的雲朵裡,尋找小狼和畢利格阿爸的面龐和身影──

  一九七五年,內蒙生產建設兵團被正式解散。但水草豐美的馬駒子河流域,卻早已被墾成了大片沙地。房子、機器、汽車、拖拉機,以及大部分職工和他們的觀念、生活方式還都留在草原。額侖草原在一年一年地退化。如果聽到哪個蒙古包被狼咬死一隻羊,一定會被人們議論好幾天,而聽到馬蹄陷入鼠洞,人馬被摔傷的事情卻漸漸多了起來。

  幾年後,陳陣在返回北京報考研究生之前,借了一匹馬,去向巴圖和嘎斯邁一家道別,然後特地去看望了小狼出生的那個百年老洞。老洞依然幽深結實,洞裡半尺的地方已結了蜘蛛網,有兩隻細長的綠螞蚱在網上掙扎。陳陣扒開草探頭往洞裡看,洞中溢出一股土腥味,原先那濃重嗆鼻的狼氣味早已消失。老洞前,原來七條小狼崽玩耍和曬太陽的平台已長滿了高高的草棵子──陳陣在洞旁坐了很久,身邊沒有小狼,沒有獵狗,甚至連一條小狗崽也沒有了。

  在北京知青赴額侖草原插隊三十週年的夏季,陳陣和楊克駕著一輛藍色「切諾基」離開了京城,駛向額侖草原。

  陳陣在社科院研究生院畢業以後,一直在一所大學的研究所從事國情和體制改革的研究。楊克取得法學學士學位以後,又拿下碩士學位和律師資格,此時他已經是北京一家聲譽良好的律師事務所的創辦人。這兩個年過半百的老友一直惦念草原,但又畏懼重返草原。然而三十週年這個「人生經歷」的「而立」之年,使他倆立定決心重返額侖草原。他倆將去看望他們的草原親友,看望他們不敢再看的「烏珠穆沁大草原」,看望黑石山下那個小狼的故洞。陳陣還想再到草原感受並驗證一下自己學術書稿中的論點。

  吉普一進入內蒙地界,天空依然湛藍。然而,只有在草原長期生活過的人知道,騰格里已經不是原來的騰格里了,天空乾燥得沒有一絲雲。草原的騰格里幾乎變成了沙地的騰格里。乾熱的天空之下,望不見茂密的青草,稀疏乾黃的沙草地之間是大片大片的板結沙地,像鋪滿了一張張巨大的粗砂紙。乾沙半蓋的公路上,一輛輛拉著牛羊的鐵籠卡車,捲著黃塵撲面而來,駛向關內。一路上幾乎見不到一個蒙古包、一群馬、一群牛。偶爾見到一群羊,則亂毛髒黑、又瘦又小,連從前額侖草原的處理羊都不如──兩人幾乎打消了繼續前行的願望。他倆都捨不得自己心中濕潤碧綠的草原美景底片被乾塵洗掉,被「砂紙」磨損。

  楊克在路邊停下車,拍了拍身上的乾塵對陳陣說:「前十來年實在太忙了,沒時間回草原看看。這兩年,我下面的人都可以獨當一面了,這才騰出空兒。可說真的,我心裡還是怕見草原。今年春天張繼原回了一趟額侖,他跟我講了不少草原沙化的事兒。我作了那麼長時間的精神準備,沒想到草原沙化還是超出了我的想像。」

  陳陣拍了拍方向盤說:「讓我來開吧──阿爸才走了二十多年,咱們就親眼看到他所預言的惡果了,咱倆還真得回額侖草原去祭拜他。而且,再不回去看看,小狼的那個洞可能真要被沙子填死了。老洞是稱霸草原千萬年的草原狼留在世上的唯一遺跡了。」

  楊克說:「百年老洞都是最結實的洞,幾百年都塌不了,才過了二十多年也準保塌不了。老洞那麼深,沒一百年風沙也準保填不滿它。」

  陳陣說:「我也想念烏力吉,真想再見到他,再向他好好請教請教狼學和草原學。只可惜,他對草原傷透了心,退休以後就離開了草原進了城,住到女兒家裡養病去了。中國沒有競爭選拔人才的科學民主機制,耿直的優秀人才總被壓在下面,這位中國少有的狼專家和草原專家就這麼被徹底埋沒了。我看,體制黃沙比草原黃沙更可怕,它才是草原沙塵暴的真正源頭之一。」

  吉普在乾塵熱風中行駛了一千多公里,直到把兩條胳膊曬疼曬黑,兩人才接近額侖草原。第二天,吉普進入額侖,畢竟額侖草原是烏珠穆沁大草原的死角和邊境,兩人總算見到了連成片的稀疏草場。額侖還算是綠的,但是,不能低頭看,一低頭,草場便清澈見底,可以看清地面的沙塵和沙礫。而在過去,密密的草下全是陳草羊糞馬糞的腐殖質,甚至還長著像豆芽菜那樣的細長灰頭蘑菇。陳陣在草原的盛夏,居然想起了描寫草原初春的古代詩句,他苦澀地吟道:「草色遙看近卻無。」

  兩人的心懸了起來。他們知道再往前走就是一條千年古河,河水沒馬膝,甚至貼馬腹。從前只有大卡車才能涉水過河,軍吉普只能加足馬力衝水才能利用慣性過河。到草原雨季,這條河經常可以讓牧場斷郵短糧斷百貨半個月甚至一個月。陳陣和楊克正商量用什麼辦法過河,「切諾基」卻已到達河岸,兩人往下一看都閉上了口。離開草原時還是水流湍急的老河,如今已經水落石出,河床上只剩下一片濕漉漉的河砂、曬乾表面的碎石和幾條蚯蚓般細小的水流。吉普輕鬆過河,他倆的心卻越發沉重。

  過河不久,兩人彷彿進入草原戰場,廣袤的額侖到處都佈滿了水泥樁柱和鐵絲網。吉普竟然在鐵絲網攔出的通道裡行駛。陳陣再仔細觀察鐵絲網,發現每塊被鐵絲網圈起來的草場大約有幾百畝,裡面的草比圈外的草要高得多,但是仍是稀疏草場,可以看得見草下的沙地。楊克說:這就是所謂的「草庫侖」了,牧區的草場和牲畜承包到戶以後,家家都圈出一塊草場留作接羔草場,夏秋冬三季不動。陳陣說:「這點草怎麼夠啊?」楊克說:「我聽說這幾年牧民都開始減少自己的牲畜,有的人家已經減了一半了。」

  又路過幾個「草庫侖」,兩人發現每個草庫侖中間都蓋有三四間紅磚瓦房和接羔棚圈。但在這個季節房子裡都沒有住人,煙囪不冒煙,門前也沒有狗和牛犢。牧民可能都趕著畜群遷到深山裡的無主草場去了。陳陣望著草原上一層又一層的鐵絲網感慨道:「在這盛產蒙古最出名的烏珠穆沁戰馬的草場,過去誰敢修建鐵絲網啊?到了晚上,那還不成了絆馬索,把馬勒傷勒死?可如今,那曾經震撼世界的蒙古馬,終於被人趕出了蒙古草原。聽說牧民大多騎著摩托放羊了,電視上還把這件事當作牧民生活富裕的標誌來宣傳,實際上是草原已經拿不出那麼多的草來養馬了。狼沒了以後就是馬,馬沒了以後就是牛羊了。馬背上的民族已經變成摩托上的民族,以後沒準會變成生態難民族──咱們總算見到了農耕文明對遊牧文明的「偉大勝利」。現在政治上已經發展到『一國兩制』,可是漢民族在意識深處仍然死抱著『多區一制』,不管農區牧區,林區漁區,城區鄉區,統統一鍋燴,炮製成一個『大一統』口味。『偉大勝利』之後就是巨大的財政補貼,可是即便貼上一百年,草原的損失也補不回來了。」

  兩人沿著土路向原來的連部所在地開去,他倆急於想見到牧民,見到人。但是,翻繞過那道熟悉的山梁,原連部所在地竟是一片衰黃的沙草地,老鼠亂竄,鼠道如蛇,老鼠掏出的乾沙一攤又一攤。原先的幾排磚房土房已經一間不剩。陳陣駕著車在曾經喧鬧的連部轉了一圈,竟連一條牆基也沒有壓到,卻幾次陷到壓塌的鼠窩裡。兩人才離開這裡二十年,所有殘基卻已被一年疊一層的黃沙掩蓋得如此乾淨。

  陳陣歎道:「草原無狼鼠稱王。深挖洞,廣積糧,誰說老鼠不稱霸?中國人雖然也說『老鼠過街,人人喊打』。可是潛意識裡卻尊崇鼠性,十二生肖鼠為首。子鼠與子民,與小農意識在目光、生育、墾殖和頑固方面何其相似。」

  楊克又替換了陳陣,他瘋似地把車開到最近的一個小山包。登高遠望才總算在北面找到了一些牛群和幾座冒著炊煙的房子,但還是沒有發現一個蒙古包。楊克立即駕車向最近的炊煙疾馳而去。剛走出十幾里,忽然遠處土路上捲起長長一溜黃塵,陳陣多麼希望是馬倌的一匹快馬啊。開到近處卻發現是一輛珵亮的雅馬哈摩托。一位身著夾克衫,頭戴棒球帽的十五六歲蒙古少年,一個原地掉頭急剎車,停在吉普車的旁邊。陳陣吃驚地發現少年肩上竟然斜背著一支小口徑步槍,摩托車的後座旁邊還掛著一隻半大的老鷹,正滴著血。陳陣眼前立即閃現老阿爸第一次見到這種槍驚惶失色的眼神。他沒想到蒙古孩子也已經擁有這種武器,而且還坐在更先進的進口兩輪機器上使用這種武器。

  楊克急忙用蒙語問候,並亮明自己的身份,報了自家的名字。少年白紅的臉上露出陌生和冷淡,他一邊瞪大眼睛望著「切諾基」,一邊用東北口音的漢話說,他是朝魯的小兒子,從盟裡中學回家過暑假。陳陣想了半天才想起,朝魯是外來戶,是原場部管基建隊的一個小幹部。聽張繼原等同學說,草原改制以後,所有兵團和牧場留下的轉業軍人和場部職工也都分到了草場和牲畜,變成了漢式生活方式的牧民,額侖草原憑空增加了百分之三十的漢式定居牧業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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