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士又執令牌,燒了符檄,撲的又打了一下,只見那空中雲霧遮滿。孫大聖又 當頭叫道:「佈雲的是那個?」慌得那推雲童子、佈霧郎君當面施禮。行者又將 前事說了一遍。那雲童、霧子也收了雲霧,放出太陽星耀耀,一天萬里更無雲。 八戒笑道:「這先兒只好哄這皇帝,搪塞黎民,全沒些真實本事。令牌響了兩 個,如何又不見雲生?」 那道士心中焦躁,仗寶劍,解散了頭髮,念著咒,燒了符,再一令牌打將下 去。只見那南天門裏,鄧天君領著雷公、電母到當空,迎著行者進禮。行者又將 前項事說了一遍,道:「你們怎麼來的志誠?是何法旨?」天君道:「那道士五 雷法是個真的,他發了文書,燒了文檄,驚動玉帝,玉帝擲下旨意,徑至九天應 元雷聲普化天尊府下。我等奉旨前來,助雷電下雨。」行者道:「既如此,且都 住了,同候老孫行事。」果然雷也不鳴,電也不灼。
那道士愈加著忙,又添香、燒符、念咒、打下令牌。半空中,又有四海龍王一齊 擁至。行者當頭喝道:「敖廣,那裏去?」那敖廣、敖順、敖欽、敖閏上前施 禮。行者又將前項事說了一遍,道:「向日有勞,未曾成功﹔今日之事,望為助 力。」龍王道:「遵命,遵命。」行者又謝了敖順道:「前日虧令郎縛怪,搭救 師父。」龍王道:「那廝還鎖在海中,未敢擅便,正欲請大聖發落。」行者道: 「憑你怎麼處治了罷。如今且助我一功。那道士四聲令牌已畢,卻輪到老孫上去 幹事了。但我不會發符、燒檄,打甚令牌,你列位卻要助我行行。」鄧天君道: 「大聖吩咐,誰敢不從?但只是得一個號令,方敢依令而行﹔不然,雷雨亂了, 顯得大聖無款也。」行者道:「我將棍子為號罷。」那雷公大驚道:「爺爺啞, 我們怎吃得這棍子?」行者道:「不是打你們,但看我這棍子往上一指,就要刮 風。」那風婆婆、巽二郎沒口的答應道:「就放風。」「棍子第二指,就要佈 雲。」那推雲童子、佈霧郎君道:「就佈雲,就佈雲。」「棍子第三指,就要雷 鳴電灼。」那雷公、電母道:「奉承,奉承。」「棍子第四指,就要下雨。」那 龍王道:「遵命,遵命。」「棍子第五指,就要大日晴天。卻莫違誤。」
吩咐已畢,遂按下雲頭,把毫毛一抖,收上身來。那些人肉眼凡胎,那裏曉得。 行者遂在傍邊高叫道:「先生請了。四聲令牌俱已響畢,更沒有風雲雷雨,該讓 我了。」那道士無奈,不敢久占,只得下了臺讓他。努著嘴,徑往樓上見駕。行 者道:「等我跟他去,看他說些甚的。」只聽得那國王問道:「寡人這裏洗耳誠 聽,你那裏四聲令響,不見風雨,何也?」道士云:「今日龍神都不在家。」行 者厲聲道:「陛下,龍神俱在家,只是這國師法不靈,請他不來。等和尚請來你 看。」國王道:「即去登壇,寡人還在此候雨。」
行者得旨,急抽身到壇所,扯著唐僧道:「師父請上臺。」唐僧道:「徒弟,我 卻不會祈雨。」八戒笑道:「他害你了,若還沒雨,拿上柴蓬,一把火了帳。」 行者道:「你不會求雨,好的會念經。等我助你。」那長老才舉步登壇,到上 面,端然坐下,定性歸神,默念那《密多心經》。正坐處,忽見一員官飛馬來 問:「那和尚,怎麼不打令牌,不燒符檄?」行者高聲答道:「不用!不用!我 們是靜功祈禱。」那官去回奏不題。
行者聽得老師父經文念盡,卻去耳朵內取出鐵棒,迎風幌了一幌,就有丈二長 短,碗來粗細,將棍望空一指。那風婆婆見了,急忙扯開皮袋﹔巽二郎解放口 繩。只聽得呼呼風響,滿城中揭瓦翻磚,揚砂走石。看起來,真個好風,卻比那 尋常之風不同也。但見: 折柳傷花,摧林倒樹。九重殿損壁崩牆,五鳳樓搖梁撼柱。天邊紅日無光,地下 黃砂有翅。演武廳前武將驚,會文閣內文官懼。三宮粉黛亂青絲,六院嬪妃蓬寶 髻。侯伯金冠落繡纓,宰相烏紗飄展翅。當駕有言不敢談,黃門執本無由遞。金 魚玉帶不依班,象簡羅衫無品敘。彩閣翠屏盡損傷,綠窗朱戶皆狼狽。金鑾殿瓦 走磚飛,錦雲堂門歪槅碎。這陣狂風果是兇,刮得那君王父子難相會﹔六街三市 沒人蹤,萬戶千門皆緊閉。
正是那狂風大作。
孫行者又顯神通,把金箍棒鑽一鑽,望空又一指。只見那: 推雲童子,佈霧郎君。推雲童子顯神威,骨都都觸石垂天﹔佈霧郎君施法力,濃 漠漠飛煙蓋地。茫茫三市暗,冉冉六街昏。因風離海上,隨雨出崑崙。頃刻漫天 地,須臾蔽世塵。宛然如混沌,不見鳳樓門。
此時昏霧朦朧,濃雲靉靆。
孫行者又把金箍棒鑽一鑽,望空又一指。慌得那: 雷公奮怒,電母生嗔。雷公奮怒,倒騎火獸下天關﹔電母生嗔,亂掣金蛇離斗 府。唿喇喇施霹靂,振碎了鐵叉山﹔淅瀝瀝閃紅綃,飛出了東洋海。呼呼隱隱滾 車聲,燁燁煌煌飄稻米。萬萌萬物精神改,多少昆蟲蟄已開。君臣樓上心驚駭, 商賈聞聲膽怯忙。
那沉雷護閃,乒乒乓乓,一似那地裂山崩之勢。諕得那滿城人,戶戶焚香,家家 化紙。孫行者高呼:「老鄧,仔細替我看那貪贓壞法之官、忤逆不孝之子,多打 死幾個示眾。」那雷越發振響起來。
行者卻又把鐵棒望上一指。只見那: 龍施號令,雨漫乾坤。勢如銀漢傾天塹,疾似雲流過海門。樓頭聲滴滴,窗外響 瀟瀟。天上銀河瀉,街前白浪滔。淙淙如瓮撿,滾滾似盆澆。孤莊將漫屋,野岸 欲平橋。真個桑田變滄海,霎時陸岸滾波濤。神龍藉此來相助,抬起長江望下澆。
這場雨自辰時下起,只下到午時前後﹔下得那車遲城裏裏外外,水漫了街衢。
那國王傳旨道:「雨彀了,雨彀了﹔十分再多,又渰壞了禾苗,反為不美。」五 鳳樓下聽事官策馬冒雨來報:「聖僧,雨彀了。」行者聞言,將金箍棒往上又一 指。只見霎時間,雷收風息,雨散雲收。國王滿心歡喜,文武盡皆稱贊道:「好 和尚!這正是『強中更有強中手』。就是我國師求雨雖靈,若要晴,細雨兒還下 半日,便不清爽。怎麼這和尚要晴就晴,頃刻間杲杲日出,萬里就無雲也?」
國王教回鑾,倒換關文,打發唐僧過去。正用御寶時,又被那三個道士上前阻住 道:「陛下,這場雨全非和尚之功,還是我道門之力。」國王道:「你才說龍王 不在家,不曾有雨﹔他走上去,以靜功祈禱,就雨下來,怎麼又與他爭功,何 也?」虎力大仙道:「我上壇發了文書,燒了符檄,擊了令牌,那龍王誰敢不 來?想是別方召請,風、雲、雷、雨五司俱不在,一聞我令,隨趕而來,適遇著 我下他上,一時撞著這個機會,所以就雨。從根算來,還是我請的龍,下的雨, 怎麼算作他的功果?」那國王昏亂,聽此言,卻又疑惑未定。
行者近前一步,合掌奏道:「陛下,這些傍門法術,也不成個功果,算不得我的 他的。如今有四海龍王現在空中,我僧未曾發放,他還不敢遽退。那國師若能叫 得龍王現身,就算他的功勞。」國王大喜道:「寡人做了二十三年皇帝,更不曾 看見活龍是怎麼模樣。你兩家各顯法力,不論僧道,但叫得來的,就是有功﹔叫 不出的,有罪。」那道士怎麼有那樣本事?就叫,那龍王見大聖在此,也不敢出 頭。道士云:「我輩不能,你是叫來。」
那大聖仰面朝空,厲聲高叫:「敖廣何在?弟兄們都現原身來看。」那龍王聽 喚,即忙現了本身,四條龍。在半空中度霧穿雲,飛舞向金鑾殿上。但見: 飛騰變化,遶霧盤雲。玉爪垂鉤白,銀鱗舞鏡明。髯飄素練根根爽,角聳軒昂挺 挺清。磕額崔巍,圓睛晃亮。隱顯莫能測,飛揚不可評。禱雨隨時佈雨,求晴即 便天晴。這才是有靈有聖真龍像,祥瑞繽紛遶殿庭。
那國王在殿上焚香,眾公卿在階前禮拜。國王道:「有勞貴體降臨,請回。寡人 改日醮謝。」行者道:「列位眾神各自歸去,這國王改日醮謝。」那龍王徑自歸 海,眾神各各回天。這正是: 廣大無邊真妙法,至真了性劈傍門。
畢竟不知怎麼除邪,且聽下回分解。
第四六回 外道弄強欺正法 心猿顯聖滅諸邪
話說那國王見孫行者有呼龍使聖之法,即將關文用了寶印,便要遞與唐僧,放行 西路。那三個道士慌得拜倒在金鑾殿上啟奏。那皇帝即下龍位,御手忙攙道: 「國師今日行此大禮,何也?」道士說:「陛下,我等至此匡扶社稷,保國安 民,苦歷二十年來今日這和尚弄法力,抓了丟去,敗了我們聲名。陛下以一場之 雨,就恕殺人之罪,可不輕了我等也?望陛下且留住他的關文,讓我兄弟與他再 賭一賭,看是何如?」那國王著實昏亂,東說向東,西說向西,真個收了關文, 道:「國師,你怎麼與他賭?」虎力大仙道:「我與他賭坐禪。」國王道:「國 師差矣。那和尚乃禪教出身,必然先會禪機,才敢奉旨求經,你怎與他賭此?」 大仙道:「我這坐禪,比常不同,有一異名,教做雲梯顯聖。」國王道:「何為 雲梯顯聖?」大仙道:「要一百張桌子,五十張作一禪臺,一張一張疊將起去, 不許手攀而上,亦不用梯凳而登,各駕一朵雲頭,上臺坐下,約定幾個時辰不 動。」
國王見此有些難處,就便傳旨問道:「那和尚,我國師要與你賭『雲梯顯聖』坐 禪,那個會麼?」行者聞言,沉吟不答。八戒道:「哥哥,怎麼不言語?」行者 道:「兄弟,實不瞞你說。若是踢天弄井、攪海翻江、擔山趕月、換斗移星諸般 巧事,我都幹得﹔就是砍頭剁腦、剖腹剜心、異樣騰那卻也不怕﹔但說坐禪,我 就輸了。我那裏有這坐性?你就把我鎖在鐵柱子上,我也要上下爬蹅,莫想坐得 住。」三藏忽的開言道:「我會坐禪。」行者歡喜道:「卻好,卻好。可坐得多 少時?」三藏道:「我幼年遇方上禪僧講道,那性命根本上,定性存神,在死生 關裏,也坐二三個年頭。」行者道:「師父若坐二三年,我們就不取經罷。多也 不上二三個時辰,就下來了。」三藏道:「徒弟啞,卻是不能上去。」行者道: 「你上前答應,我送你上去。」
那長老果然合掌當胸道:「貧僧會坐禪。」國王教傳旨,立禪臺。國家有倒山之 力,不消半個時辰,就設起兩座臺,在金鑾殿左右。
那虎力大仙下殿,立於階心,將身一縱,踏一朵席雲,徑上西邊臺上坐下。行者 拔一根毫毛,變做假像,陪著八戒、沙僧,立於下面﹔他卻作五色祥雲,把唐僧 撮起空中,徑至東邊臺上坐下﹔他又斂祥光,變作一個蟭蟟蟲,飛在八戒耳朵邊 道:「兄弟,仔細看著師父,再莫與老孫替身說話。」那獃子笑道:「理會得, 理會得。」
卻說那鹿力大仙在繡墩上坐看多時,他兩個在高臺上不分勝負,這道士就助他師 兄一功:將腦後短髮拔了一根,捻著一團,彈將上去,徑至唐僧頭上,變作一個 大臭蟲,咬住長老。那長老先前覺癢,然後覺疼。原來坐禪的不許動手,動手算 輸。一時間疼痛難禁,他縮著頭,就著衣襟擦癢。八戒道:「不好了,師父羊兒 風發了。」沙僧道:「不是,是頭風發了。」行者聽見道:「我師父乃志誠君 子,他說會坐禪,斷然會坐﹔說不會,只是不會。君子家,豈有謬乎?你兩個休 言,等我上去看看。」
好行者,嚶的一聲,飛在唐僧頭上,只見有豆粒大小一個臭蟲叮他師父,慌忙用 手捻下,替師父撓撓摸摸。那長老不疼不癢,端坐上面。行者暗想道:「和尚頭 光,虱子也安不得一個,如何有此臭蟲?想是那道士弄的玄虛,害我師父。哈 哈,枉自也不見輸贏,等老孫去弄他一弄!」這行者飛將上去,金殿獸頭上落 下,搖身一變,變作一條七寸長的蜈蚣,徑來道士鼻凹裏叮了一下。那道士坐不 穩,一個觔斗,翻將下去,幾乎喪了性命,幸虧大小官員人多救起。國王大驚, 即著當駕太師領他往文華殿裏梳洗去了。行者仍駕祥雲,將師父馱下階前,已是 長老得勝。
那國王只教放行。鹿力大仙又奏道:「陛下,我師兄原有暗風疾,因到了高處, 冒了天風,舊疾舉發,故令和尚得勝。且留下他,等我與他賭隔板猜枚。」國王 道:「怎麼叫做『隔板猜枚』?」鹿力道:「貧道有隔板知物之法,看那和尚可 能勾?他若猜得過我,讓他出去﹔猜不著,憑陛下問擬罪名,雪我昆仲之恨,不 污了二十年保國之恩也。」真個那國王十分昏亂,依此讒言,即傳旨:將一硃紅 漆的櫃子,命內官抬到宮殿。教娘娘放上件寶貝。須臾抬出,放在白玉階前,教 僧道:「你兩家各賭法力,猜那櫃中是何寶貝。」
三藏道:「徒弟,櫃中之物,如何得知?」行者斂祥光,還變作蟭蟟蟲,釘在唐 僧頭上道:「師父放心,等我去看看來。」好大聖,輕輕飛到櫃上,爬在那櫃腳 之下,見有一條板縫兒。他鑽將進去,見一個紅漆丹盤,內放一套宮衣,乃是山 河社稷襖、乾坤地理裙。用手拿起來,抖亂了,咬破舌尖上,一口血哨噴將去, 叫聲:「變!」即變作一件破爛流丟一口鐘。臨行又撒上一泡臊溺。卻還從板縫 裏鑽出來,飛在唐僧耳朵上道:「師父,你只猜是破爛流丟一口鐘。」三藏道: 「他教猜寶貝哩,流丟是件甚寶貝?」行者道:「莫管他,只猜著便是。」
唐僧進前一步,正要猜,那鹿力大仙道:「我先猜,那櫃裏是山河社稷襖、乾坤 地理裙。」唐僧道:「不是,不是,櫃裏是件破爛流丟一口鐘。」國王道:「這 和尚無禮,敢笑我國中無寶,猜甚麼流丟一口鐘。」教:「拿了!」那兩班校尉 就要動手。慌得唐僧合掌高呼:「陛下,且赦貧僧一時,待打開櫃看。端的是 寶,貧僧領罪﹔如不是寶,卻不屈了貧僧也?」國王教打開看。當駕官即開了, 捧出丹盤來看,果然是件破爛流丟一口鐘。國王大怒道:「是誰放上此物?」龍 座後面閃上三宮皇后道:「我主,是梓童親手放的山河社稷襖、乾坤地理裙,卻 不知怎麼變成此物?」國王道:「御妻請退,寡人知之。宮中所用之物,無非是 緞絹綾羅,那有此甚麼流丟?」教:「抬上櫃來,等朕親藏一寶貝,再試如何。」 那皇帝即轉後宮,把御花園裏仙桃樹上結得一個大桃子,有碗來大小,摘下,放 在櫃內,又抬下叫猜。
唐僧道:「徒弟呵,又來猜了。」行者道:「放心,等我再去看看。」又嚶的一 聲,飛將去,還從板縫兒鑽進去,見是一個桃子,正合他意。即現了原身,坐在 櫃裏,將桃子一頓口啃得乾乾淨淨,連兩邊腮凹兒都啃淨了,將核兒安在裏面。 仍變蟭蟟蟲,飛將出去,釘在唐僧耳朵上道:「師父,只猜是個桃核子。」長老 道:「徒弟呵,休要弄我。先前不是口快,幾乎拿去典刑。這番須猜寶貝方好。 桃核子是甚寶貝?」行者道:「休怕,只管贏他便了。」
三藏正要開言,聽得那羊力大仙道:「貧道先猜,是一顆仙桃。」三藏猜道: 「不是桃,是個光桃核子。」那國王喝道:「是朕放的仙桃,如何是核?三國師 猜著了。」三藏道:「陛下,打開來看就是。」當駕官又抬上去打開,捧出丹 盤,果然是一個核子,皮肉俱無。國王見了,心驚道:「國師,休與他賭鬥了, 讓他去罷。寡人親手藏的仙桃,如今只是一核子,是甚人吃了?想是有鬼神暗助 他也。」八戒聽說,與沙僧微微冷笑道:「還不知他是會吃桃子的積年哩。」
正話間,只見那虎力大仙從文華殿梳洗了,走上殿道:「陛下,這和尚有搬運抵 物之術。抬上櫃來,我破他術法,與他再猜。」國王道:「國師還要猜甚?」虎 力道:「術法只抵得物件,卻抵不得人身。將這道童藏在裏面,管教他抵換不 得。」這小童果藏在櫃裏,掩上櫃蓋,抬將下去,教:「那和尚再猜,這三番是 甚寶貝?」
三藏道:「又來了!」行者道:「等我再去看看。」嚶的又飛去,鑽入裏面,見 是一個小童兒。好大聖,他卻有見識,果然是騰那天下少,似這伶俐世間稀。他 就搖身一變,變作個老道士一般容貌,進櫃裏,叫聲:「徒弟。」童兒道:「師 父,你從那裏來的?」行者道:「我使遁法來的。」童兒道:「你來有甚麼教 誨?」行者道:「那和尚看見你進櫃來了,他若猜個道童,卻不又輸了?是特來 和你計較計較:剃了頭,我們猜和尚罷。」童兒道:「但憑師父處治,只要我們 贏他便了﹔若是再輸與他,不但低了聲名,又恐朝廷不敬重了。」行者道:「說 得是。我兒過來,贏了他,我重重賞你。」將金箍棒就變作一把剃頭刀,摟抱著 那童兒,口裏叫道:「乖乖,忍著疼,莫放聲,等我與你剃頭。」須臾,剃下髮 來,窩作一團,塞在那櫃腳紇絡裏。收了刀兒,摸著他的光頭道:「我兒,頭便 像個和尚,只是衣裳不趁。脫下來,我與你變一變。」那道童穿的一領蔥白色雲 頭花絹繡錦沿邊的鶴氅,真個脫下來。被行者吹一口仙氣,叫:「變!」即變做 一件土黃色的直裰兒,與他穿了。卻又拔下兩根毫毛,變作一個木魚兒,遞在他 手裏道:「徒弟,須聽著:但叫道童,千萬莫出去﹔若叫和尚,你就與我頂開櫃 蓋,敲著木魚,念一卷佛經鑽出來,方得成功也。」童兒道:「我只會念《三官 經》、《北斗經》、《消災經》,不會念佛家經。」行者道:「你可會念佛?」 童兒道:「阿彌陀佛,那個不會念?」行者道:「也罷,也罷,就念佛,省得我 又教你。切記著,我去也。」還變蟭蟟蟲,鑽出去,飛在唐僧耳輪邊道:「師 父,你只猜是個和尚。」三藏道:「這番他准贏了。」行者道:「你怎麼定得?」 三藏道:「經上有云:『佛、法、僧三寶。』和尚卻也是一寶。」
正說處,只見那虎力大仙道:「陛下,第三番是個道童。」只管叫,他那裏肯出 來。三藏合掌道:「是個和尚。」八戒盡力高叫道:「櫃裏是個和尚。」那童兒 忽的頂開櫃蓋,敲著木魚,念著佛,鑽出來。喜得那兩班文武齊聲喝采。諕得那 三個道士拑口無言。
國王道:「這和尚是有鬼神輔佐。怎麼道士入櫃,就變做和尚?縱有待詔跟進 去,也只剃得頭便了,如何衣服也能趁體,口裏又會念佛?國師呵,讓他去罷。」 虎力大仙道:「陛下,左右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材。貧道將鍾南山幼時學的武 藝,索性與他賭一賭。」國王道:「有甚麼武藝?」虎力道:「弟兄三個,都有 些神通:會砍下頭來,又能安上﹔剖腹剜心,還再長完﹔滾油鍋裏,又能洗澡。」 國王大驚道:「此三事都是尋死之路。」虎力道:「我等有此法力,才敢出此朗 言,斷要與他賭個才休。」那國王叫道:「東土的和尚,我國師不肯放你,還要 與你賭砍頭、剖腹、下滾油鍋洗澡哩。」
行者正變作蟭蟟蟲,往來報事,忽聽此言,即收了毫毛,現出本相,哈哈大笑
道:「造化,造化,買賣上門了。」八戒道:「這三件都是喪性命的事,怎麼說
買賣上門?」行者道:「你還不知我的本事。」八戒道:「哥哥,你只像這等變
化騰那也勾了,怎麼還有這等本事?」行者道:「我呵:
砍下頭來能說話,剁了臂膊打得人。
斬去腿腳會走路,剖腹還平妙絕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