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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 to favorite 《狼图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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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握石斧和火把的原始人,是以戰鬥的姿態站立起來的。石斧首先是與野獸搏鬥的戰鬥武器,然後才是獲取食物的生產工具。戰鬥使其生存,生存爾後勞動。不僅是直立和勞動創造了人,而且是那些促成了直立的無數次戰鬥,才真正創造了人。那些拒絕直立,繼續用四肢奔跑的猿猴,終因跑不過虎豹獅狼而被淘汰。陳陣多年來的觀察思索與直覺都告訴他自己:猿猴是在草原上直立起來的。而草原狼是逼迫猿猴直立起來的重大因素之一。

  所以,殘酷美麗的草原,不僅是華夏民族的祖地,也是全人類的祖地和搖籃。草原是人類直立起來「走向」全球的出發地。草原大地是人類最古老的始祖母。陳陣覺得有一種古老溫柔的親情,從草原的每一片草葉每一粒沙塵中散發出來,將他緊緊包裹。與此同時,也有一股深深的忿懣之氣在胸腔裡久久不去,他覺得那些燒荒墾荒破壞草原的農耕人群,是最愚昧最殘忍的罪人。

  吉普沿著矮草古道向東疾馳。古道沙實土硬,但牧民搬家遷場遺留在道上的畜糞畜尿較多,因此古道上的野草雖矮卻壯,顏色深綠。遠遠望去,草原古道就像一條低矮深綠色的壕溝,伸向草原深處。

  陳陣突然在右前方不遠處的草叢中發現三個黑點,他知道那是一條大狐狸,牠的前爪垂胸,用後腿站起來,上半身露出草叢,遠遠地注視著吉普。下午橙黃的陽光照在狐狸的頭、脖、胸上,毛色雪白的脖頸和前胸變得微黃,與淡黃的針茅草穗混為一色。而脖頸部以上的三個黑點卻格外清晰,那是狐狸的兩隻黑耳朵和一個黑鼻頭。陳陣每次與畢利格阿爸外出獵狐的時候,尤其是在冬天的雪地,老人總是指給他看那「三個黑點」,有經驗的獵手就會朝「三個黑點」的下部開槍。狡猾的草原狐狸的偽裝和大膽,瞞不過草原獵人,卻能把有鷹一樣眼睛的特等射手,騙得如同「睜眼瞎」。陳陣沒吭聲,他不想再見到血,何況美麗狡猾的狐狸也是草原捕鼠能手。吉普漸漸接近了「三個黑點」,「黑點」悄悄下蹲,消失在深深的草叢之中。

  又行駛了一段,一隻大野兔也從草叢中站立起來,也在注視吉普。身子夾雜在稀疏的草穗裡,胸前毛色也與草穗相仿,但那兩隻大耳朵破壞了牠的偽裝。陳陣悄聲說:「嗨,前面有一隻大肥兔,那可是草原大害,打不打?」

  包順貴有些失望地說:「先不打,等以後打光狼了再打野兔。」

  野兔又站高了幾寸,牠根本不怕車,直到吉普離牠十幾米遠,才一縮脖,不見了。草香越來越濃,針茅洶湧如海。射手們也感到在冬季草場是不可能發現獵物了。吉普只好向南開出針茅草原,來到遍佈丘陵的秋季草場。這裡的牧草較矮,但是,千百年來牧民之所以把這裡定為秋季草場,主要是因為丘陵草場的草籽多。到了秋季,像野麥穗、野苜蓿豆莢一樣的各種草穗草籽都成熟了,沉甸甸地飽含油脂和蛋白質。羊群一到這裡,都抬起頭用嘴擼草籽吃,就像吃黑豆大麥飼料一樣。額侖羊群能在秋季抓上三指厚的背尾油膘,靠的就是這些寶貴的草籽。而不懂這種原始科學技術的外來戶,羊群油膘不夠,往往過不了冬,即便過了冬,到春季母羊沒奶,羊羔就會成批死亡。經過畢利格老人兩年多的傳授,陳陣已經快出師了。他彎腰伸手擼了一把草籽,放在手掌裡搓了搓。草籽快熟了,大隊也該準備搬家遷往秋季草場了。

  牧草矮下去一大半,視線寬廣,車速加快。包順貴突然發現土路上有幾段新鮮狼糞,射手又興奮緊張起來,陳陣立刻也揪起心。此地已經離開槍響的地方六七十里,如果這裡有狼,不會防備從沒人的北面開來兩輛幾乎悄無聲息的汽車。

  吉普剛翻過一個緩坡,突然,車上的三個人都輕輕叫了起來:「狼!狼!」陳陣揉了揉眼睛,只見車頭側前方三百多米的地方竄起一條巨狼,個頭大得像隻金錢豹。在額侖草原,巨狼仗著個大力猛速度快,常常脫離狼群單打獨鬥,看似獨往獨來吃獨食,實際上牠是作為狼群的特種兵,為家族尋找大機會。

  巨狼好像剛睡了一小覺,一聽到車聲顯然吃驚不小,拚命往山溝草密的地方衝去。老劉一踩油門,激動得大呼小叫:「這麼近,你還逃得掉啊!」吉普嗖地截斷了大狼的逃路,狼急忙轉身往前面坡頂狂奔,幾乎跑出了黃羊的速度,但立即被巴參謀的車緊緊咬住。兩輛吉普呈夾擊態勢,向狼猛衝。大狼已跑出全速,可吉普車的油門還沒有踩到底。

  兩位特等射手竟互相謙讓起來。徐參謀大聲說:「你的位置好,你打吧!」巴參謀說:「你的槍法更準,還是你打。」

  包順貴揮手高聲叫道:「別開槍!誰也別打!今兒咱們弄一張沒有槍眼的大狼皮。我要活剝狼皮,活皮的皮板好,毛鮮毛亮,那種皮子最值錢!」

  「太對了!」兩位射手和兩位司機幾乎同聲高叫。老劉還向包順貴伸出大拇指說:「看我的,我保證把狼追趴蛋!」小王說:「我一定把狼追得吐血!」

  矮草緩坡丘陵是吉普的用武之地,又在這麼近的距離內,兩車夾一狼,巨狼絕無逃脫的可能。狼已跑得口吐白沫,緊張危險的吉普打狼戰,忽然變成了輕鬆的娛樂遊戲。陳陣到草原以後,從來沒有想過,人對狼居然可以具有如此懸殊的優勢。稱霸草原萬年的蒙古草原狼,此時變得比野兔還可憐。陳陣腦子裡突然閃過了「落後便挨打,先進便打人」那句話,騰格里的大自然,莫非真是如此無情?

  吉普車在兩位駕技高超的司機控制下,不緊不慢地趕著大狼跑,狼快車就快,狼慢車就慢,並用刺耳的喇叭聲逼狼加速,車與狼總是保持五六十米的距離。巨狼速度雖快,但是體大消耗也大,追出二十多里地,狼已跑得大口吐氣,大噴白沫,嘴巴張大到了極限,仍然喘不過氣來。陳陣從來沒有這麼長久地跟在狼的身後,在汽車上看狼奔跑。草原狼也從來沒被追敵追到沒有一絲喘息機會的地步。陳陣有一刻閉上了眼不忍看,卻又忍不住睜眼去看。他多麼希望大狼跑得快些再快些,或能鑽天入地,就像傳說中的那條飛狼,能從草地上騰空而起,破雲而去;或者鑽進他掏挖過的那種深狼洞。然而巨狼既飛不上天,又找不到洞。草原上狼的神話在先進的科技裝備面前統統飛不起來了。但是眼前的巨狼仍然在拚死拚命地跑,拼盡狼的所有意志和頑強地狂奔。好像只要追敵沒有追上牠,牠就會一直這樣跑下去。陳陣真希望車前突然出現大坑、大溝、大牛骨,即便自己被甩下車,他也認了──

  兩輛車上的獵手都為碰上如此高大威猛漂亮的巨狼而激動,比灌足了酒還要紅光滿面。包順貴大叫:「這條狼比咱們打的哪條狼都大,一張皮子就能做條狼皮褥子,連拼接都不用。」

  徐參謀說:「這張皮子就別賣了,送給兵團首長吧。」

  巴參謀說:「對!就送給兵團首長,也好讓他們知道這兒的狼有多大,狼災有多厲害。」

  老劉拍著方向盤說:「內蒙大草原富得流油,一年下來,咱們可就能安個比城裡還漂亮的富家了。」

  那一刻陳陣的拳頭攥出了汗,他真想從後腦勺上給那個姓劉的一傢伙。可是陳陣眼前忽然閃過了家裡的小狼,心裡掠過一陣親情軟意,就像家裡有個嗷嗷待哺的嬰兒等著他回去餵養。他的胳膊無力地耷拉下來,只覺得自己的整個身子和腦子都木了。

  兩輛吉普終於把狼趕到了一面長長的大平坡上。這裡沒有山溝,沒有山頂,沒有坑窪,沒有一切狼可利用的地形地貌。兩輛吉普同時按喇叭,驚天動地,刺耳欲聾。巨狼跑得四肢痙攣,靈魂出竅。可憐的巨狼終於跑不快了,速度明顯下降,跑得連白沫也吐不出來。兩位司機無論怎樣按喇叭,也嚇不出狼的速度來了。

  包順貴抓過徐參謀的槍,對準狼身的上方半尺,啪啪開了兩槍,子彈幾乎燎著狼毛。這種狼最畏懼的聲音,把巨狼骨髓裡的最後一點氣力嚇了出來。巨狼狂衝了半里路,跑得幾乎喘破了肺泡。牠突然停下,用最後的一絲力氣,扭轉身蹲坐下來,擺出最後一個姿態。

  兩輛吉普剎在離巨狼三四米的地方。包順貴抓著槍跳下車,站了幾秒鐘,見狼不動,便大著膽子,上了刺刀,端起槍慢慢朝狼走去。巨狼全身痙攣,目光散亂,瞳孔放大。包順貴走近狼,狼竟然不動。他用槍口刺刀捅了捅狼嘴,狼還是不動。包順貴大笑說:「咱們已經把這條狼追傻了。」說完伸出手掌,像摸狗一樣地摸了摸巨狼的腦袋。這可能是千萬年來蒙古草原上第一個在野外敢摸蹲坐姿態的活狼腦袋的人。巨狼仍是沒有任何反應,當包順貴再去摸狼耳朵的時候,巨狼像一尊千年石獸轟然倒地──

  陳陣如同罪人一樣地回到家。他簡直不敢跨進草原上的蒙古包。他猶豫了一會兒,但還是進了自己的家門。

  張繼原正在跟楊克和高建中講全師滅狼大會戰,張繼原越說越生氣:「現在全師上下,打狼剝皮都紅了眼。卡車小車、射手民兵一起上,汽油子彈充足供應。連各團的醫生都上了陣,他們從北京弄到無色無味的劇毒藥,用針管注射進死羊的骨髓裡,再扔到野地,毒死了不知多少狼。更厲害的是跟著兵團進來的民工修路隊,十八般武器全都上了陣,還發明了炸狼術,把炸山取石的雷管塞到羊棒骨的骨管裡,再糊上羊油,放到狼群出沒的地方,狼只要一咬骨頭,就被炸飛半個腦袋。民工們到處布撒羊骨炸彈,還把牧民的狗炸死不少。草原狼陷入了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到處都在唱:祖祖孫孫打下去,打不盡豺狼決不下戰場。聽說,牧民已經到軍區去告狀了──」

  高建中說:「咱們隊的民工這幾天也來了勁,一下子打了五六條大狼。這批從牧民變成農民的人,打狼技術更高。我花了兩瓶白酒的代價才弄清楚他們是怎麼打著狼的。他們也是用狼夾子打,可就是比這兒的牧民狡猾多了。這兒的獵手總是在死羊旁邊下夾子,時間長了,狼也摸到規律了,牠們一見野地裡的死羊,就特別警惕,不敢輕易去碰,往往要等鼻子最靈的頭狼聞出夾子,把夾子刨出來,才下嘴吃羊。這幫民工就不用這種辦法,他們專在狼多的地方下夾子,旁邊既沒有什麼死羊,也沒有骨頭,地上平平的。你們猜他們用什麼做誘餌?打死你,你也猜不出來──他們把馬糞泡在化開的羊油裡,再撈出來晾乾,然後把羊油味十足的馬糞搓碎,撒到下好狼夾子的地方,一撒好幾溜,每一溜都連到下夾子的地方,這就是誘餌。當狼路過這地方的時候,會聞見羊油味兒,因為沒有死羊也沒有肉骨頭,狼就容易放鬆警惕,東聞聞,西聞聞。聞來聞去就被夾子夾住了。你們說這招毒不毒?偷雞連把米都不用出。老王頭說,他們就是用這種法子,把老家的狼害給滅了──」

  陳陣聽不下去了。他推開門走向狼圈,輕輕叫著小狼小狼。一整天沒見,小狼也想他了,小狼早已親親熱熱地站在狼圈最邊緣,翹著尾巴盼著他進狼圈。陳陣蹲下身,緊緊抱著小狼,把臉貼在小狼的腦袋上,久久不願鬆開。草原秋夜,霜月淒冷,空曠的新草場,草原狼顫抖悠長的哭嗥聲已十分遙遠──陳陣倒是不用再擔心母狼們來拼搶小狼了,然而,此刻他卻特別盼望母狼們能把小狼領走,再帶到邊境北邊去──

  有腳步聲在陳陣的身後停住,傳來楊克的聲音:「聽蘭木扎布說,他看見白狼王帶著一群狼衝過邊防公路了,團部的那輛小『嘎斯』沒追上。我想,白狼王是不會再回到額侖草原來了。」

  陳陣一夜輾轉無眠。

第三十三章

  對基督教世界來說,從十三世紀初到十五世紀末的三個世紀是一個衰退時期。這幾個世紀是蒙古諸族的時代。從中亞來的遊牧生活支配著當時已知的世界。在這時期的頂峰,統治著中國、印度、波斯、埃及、北非、巴爾幹半島、匈牙利和俄羅斯的是蒙古人或同種的突厥族源的土耳其人和他們的傳統。

  ──(英)赫‧喬‧韋爾斯《世界史綱》

  ※※※

  熊可牽,虎可牽,獅可牽,大象也可牽。蒙古草原狼,不可牽。

  小狼寧可被勒死,也不肯被搬家的牛車牽上路。

  全大隊的牛群羊群,天剛亮就已提前出發,浩浩蕩蕩的搬家車隊也已經翻過西邊的山梁,分組遷往大隊的秋季草場。可是二組的知青包六輛重載的牛車還沒有啟動,畢利格老人和嘎斯邁已經派人來催了兩次。

  張繼原這幾天專門回來幫著搬家。然而,面對死強暴烈的小狼,陳陣與張繼原一籌莫展。陳陣沒有想到,養狼近半年了,一次次大風大浪都僥倖闖了過來,最後竟會卡在小狼的搬家上。

  從春季草場搬過來的時候,小狼還是個剛剛斷奶的小崽子,只有一尺多長,搬家時候,把牠放在裝乾牛糞的木頭箱子裡就帶過來了。經過小半個春季和整整一個夏季的猛吃海塞,到秋初,小狼已長成了一條體型中等的大狼。家裡沒有可以裝下牠的鐵箱和鐵籠,即便能裝下牠,陳陣也絕無辦法把牠弄進去。而且,他也沒有空餘的車位來運小狼,知青的牛車本來就不夠用,他和楊克的幾大箱書又額外佔了大半車。六輛牛車全部嚴重超載,長途遷場弄不好就會翻車,或者壞車拋錨。草原遷場的日子取決於天氣,為了避開下雨,全大隊的搬家突然提前,陳陣一時手足無措。

  張繼原急得一頭汗,嚷嚷道:「你早幹什麼來了?早就應該訓練牽著小狼走。」

  陳陣沒好氣兒地說:「我怎麼沒訓?小時候牠份量輕,還能拽得動牠,可到了後來,誰還能拽得動?一個夏天,從來都是牠拽我走,從來就不讓我牽,拽狠了,牠就咬人。狼不是狗,你打死牠,牠也不聽你的。狼不是老虎獅子,你見過大馬戲團有狼表演嗎?再厲害的馴獸員也馴不服狼,你就是把蘇聯馴虎女郎請來也沒用。你見狼見得比我多,難道你還不知道狼?」

  張繼原咬咬牙說:「我再牽牠一次試試,再不行我就玩兒狠的了!」他拿了一根馬棒,走到小狼跟前,從陳陣手裡接過鐵環,開始拽狼。小狼立即衝著他齜牙咧嘴,凶狠咆哮,身子的重心後移,四爪朝前撐地,梗著脖子,狼勁十足,寸步不讓。張繼原像拔河一樣,使足了全身力氣,也拽不動狼。他顧不了許多,又轉過身,把鐵鏈扛在肩膀上像長江縴夫那樣伏下身拚命拉。這回小狼被拉動了,四隻撐地的爪子扒出了兩道沙槽,推出了兩小堆土。小狼被拉得急了眼,突然重心前移準備撲咬。牠剛一鬆勁,張繼原一頭栽到地上,撲了一頭一臉的土,也把小狼拽得一溜滾,人與狼纏在一起,狼口離張繼原的咽喉只有半尺。陳陣嚇得衝上去摟住小狼,用胳膊緊緊夾住牠的脖子。小狼被夾在陳陣的胳肢窩裡還朝張繼原張牙舞爪,恨不得衝上去狠狠咬他一口。

  兩人臉色發白發黑,大口喘氣。張繼原說:「這下可真麻煩了,這次搬家要走兩三天呢。要是一天的路程,咱們還可以把小狼先放在這裡,第二天再趕輛空車回來想辦法。可是兩三天的路程,來回就得四五天。羊毛庫房的管理員和那幫民工還沒搬走呢,一條狼單獨拴在這裡,不被他們弄死,也得被團部的打狼隊打死。我看,咱們無論如何也得把小狼弄走,對了,要不就用牛車來拽吧。」

  陳陣說:「牛車?我前幾天就試過了,沒用,還差點沒把牠勒死。我可知道了什麼叫桀驁不馴,什麼叫寧死不屈。狼就是被勒死也不肯就範,我算是沒轍了。」

  張繼原說:「那我也得親眼看看。你再牽一條小母狗在旁邊,給牠作個示範吧?」

  陳陣搖頭:「我也試過了,沒用。」

  張繼原不信:「那就再試一次。」說完就牽過來一輛滿載重物的牛車,將一根繩子拴在小母狗的脖子上,然後又把繩子的另一端拴在牛車尾部的橫木上。張繼原牽著牛車圍著小狼轉,小母狗鬆著皮繩乖乖地跟著牛車後面走。張繼原一邊走,一邊輕聲細語地哄著小狼說:「咱們要到好地方去了,就這樣,跟著牛車走,學學看,很簡單很容易的,你比狗聰明多了,怎麼連走路都學不會啊,來來來,好好看看──」

  小狼很不理解地看著小母狗,昂著頭,一副不屑的樣子。陳陣連哄帶騙,拽著小狼跟著小母狗走。小狼勉強走了幾步,實際上仍然是小狼拽著陳陣在走。牠之所以跟著小母狗走,只是因為牠喜歡小母狗,並沒有真想走的意思。又走了一圈,陳陣就把鐵鏈套扣在牛車橫木上,希望小狼能跟著牛車開路。鐵鏈一跟牛車相連,小狼馬上就開始狠命拽鏈子,比平時拽木樁還用力,把沉重的牛車拽得光光響。

  陳陣望著面前空曠的草場,已經沒有一個蒙古包、沒有一隻羊了,急得嘴角起泡。再不上路,到天黑也趕不到臨時駐地,那麼多岔道,那麼多小組,萬一走迷了路,楊克的羊群,高建中的牛群怎麼紮營?他們倆上哪兒去喝茶吃飯?更危險的是,到晚上人都累了,下夜沒有狗怎麼辦?如果羊群出了事,最後查原因查到養狼誤了事,陳陣又該挨批,小狼又該面臨挨槍子的危險。

  陳陣急得發了狠心,說:「如果放掉牠,牠是死;拖牠走,牠也是死,就讓牠死裡求生吧。走!就拖著牠走!你去趕車,把你的馬給我騎,我押車,照看小狼。」

  張繼原長歎一口氣說:「看來遊牧條件下真養不成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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