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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 to favorite 《狼图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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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二十年艱難痛苦的改革,中國競爭性的市場經濟已有了長足進步,民族存在開始改變,民族存在決定民族性格的規律開始向強悍的方向發生作用。中國人的性格也開始自發地向狼圖騰精神回歸:兒童刊物《大灰狼》受到孩子們的歡迎;歌曲《北方的狼》唱紅了中華大地;以狼的強悍性格『與狼共舞』,成為越來越多的企業家的自覺;以狼為商標的產品開始在市場上流通,以狼為店名的餐館生意興隆;以狼為筆名或藝名的作家藝術家也開始出現──在中國,以狼圖騰精神為核心的遊牧精神終於開始復活。一個世界上最怕狼恨狼的民族開始自發地敬崇狼精神,這是二十年改革的最主要的成果之一,也是中華民族復興的希望所在。

  「由於狼圖騰精神是痛殺軟弱保守的羊精神的剋星。因此,只有大大發揚狼圖騰的精神,改革才不會倒退,也不敢倒退。越來越多以狼精神武裝起來的『新型人類』將越戰越勇,挫敗一切保守倒退的勢力。說到底,中國的改革不僅是經濟政治體制的改革和轉換,而更基礎更具決定性的卻是國民性格的改革和轉換。

  掌握和遵循中國和世界文明的發展規律,就可以涉過『摸著石頭過河的』探索階段,就可以更自覺地繼續堅持改革開放,像草原狼海洋狼那樣的勇猛前進。中華民族一定能夠恢復和繼承炎黃先祖的遊牧精神,和中華草原民族的狼圖騰精神,並發揚光大。在民族性格上,從古代的『文明羊』,發展為現代的『文明狼』,並向個性真正解放的、真正自由民主的『文明人』發展。到那時,中國人根除了『文明羊』階段的家畜性,克服了『文明狼』階段的半野蠻性,而成為真正大寫的文明人。上述三個階段是符合中國歷史和國情的規律性的發展階段,而中華民族在民族性格上不經過「文明狼」階段,就根本不能進入自由民主的「文明人」高級階段。十幾億真正自由民主和熱愛和平的文明人出現在世界舞台上,將是全球自由與和平的最大保障。」

  楊克說:「你梳理得還挺清楚,中國歷史可能真會按照你的『三階段論』發展。狼圖騰這件民族精神武器一直被埋沒在草原,現在總算挖掘出來了,看來它一點也沒有生銹,依然寒光閃閃,鋒利無比。而且古老的狼圖騰在現代世界最先進的思想精神武庫裡仍然閃著燦爛的光輝,而儒家的綱領──三綱五常卻早就成了腐屍爛肉。」

  楊克又說:「你這個大綱幾乎把我一直想不通的幾個關鍵問題弄通了。可是我還有幾個問題沒弄明白。在明清時期中國城市中已經出現了資本主義萌芽,可為什麼中國還是沒有走上資本主義道路?」

  陳陣說:「原因還在於農耕的民族存在和民族性格。中國農耕土地太廣闊太深厚,世界第一。從這塊土地上長出的農耕大樹,根深葉茂,吸走了所有的養分;樹冠巨大,覆蓋了樹下所有的萌芽。農耕國家政權光抽稅、攤派、敲詐和索賄,就能把資本主義萌芽發展所必須的原始積累搾乾;可是要反抗抽血,就必須要有強悍的民族性格來戰鬥,主客觀條件都不具備當然就沒戲了。資本主義在古代中國巨大的農耕大樹下,沒有養分,沒有陽光,最多只能長成萌芽,永遠是萌芽。所以中國的歷史發展就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原地打轉。如果沒有中國的遊牧民族的不斷輸血,連原地打轉都轉不下去。沒有現代資本主義『文明狼』強悍闖入,中國就永遠突不破農耕經濟形態,這是中國的特殊性。封閉的中國文明是世界文明中的一條特殊的支流,是條內陸河,像封閉的塔里木河,不靠先進階層採取果敢手段,它自己永遠流不到世界潮流的主河道裡去。」

關於狼圖騰的講座與對話之五

  楊克問:「民族存在決定民族性格,也就是說什麼民族行業出什麼民族,出什麼性格。這是否具有普遍性?」

  陳陣說:「當然具有普遍性了。例如,日本的民族存在就很厲害。人家雖然也種水稻也有農耕,但從本質上講,日本是個島國,日本民族自古就是海洋民族,幹的是航海打魚、海上遊獵,海上貿易、倭寇海盜的勾當。人家在民族性格上就是兇猛的海狼,海狼一上岸那還不衝得農耕羊群猢猻散。倭寇在古代就打到過南京杭州,焚燒過杭州的雷峰塔,甚至在海上,還把侵略日本的元朝蒙古大軍全部殲滅。近代西方更強的海狼一過來,日本馬上就歸隊狼群,脫羊入狼,脫亞入歐。一腳踢開中國儒家,去學習西方文明,西方的憲政、法律、科學、教育和大工業。海狼遇海狼,氣味相投,相見恨晚。一邊是如饑似渴,好學不厭;另一邊是代培留學生,誨人不倦。由於日本民族學習西方不僅沒有民族性格上的太大障礙,相反,還喚醒海狼的天性,激起更強的求知慾和進取心,所以人家學得極快。一八六八年明治天皇實行維新,此後在短短的三十六年內,就建起發達的工業,在甲午戰爭中打敗大清國,又在日俄戰爭中打敗了不可一世的白種沙俄,一躍成為世界一流強國,加入歐洲列強的行列,創造了世界上民族大躍進中的第一奇蹟。現在日本又成為世界上名列第二的經濟強國。而中國在日本明治維新以後,經過近一個半世紀,直到現在還處在第三世界,兩岸尚未統一,人均國民生產總值和教育投入排在世界的後列,投資效益排在世界末流,科技水平一直與諾貝爾獎無緣;土地荒漠化的進度和地下水的跌落速度遠遠超過經濟發展速度,而早已過剩的農耕人口卻還在幾年幾千萬幾千萬地增長;中國軟弱的足球,一直被日本狼、太極虎打得羊性原形畢露畢現,看不到出頭之日──

  「一千多年來,中國拿農耕儒學羊經去教化日本狼學生,真是誤人子弟。日本跟著中國儒家學了一千多年,卻在世界上默默無聞。可是跟西方海狼才學了三十多年就一飛沖天。而中國呢,西方的東西一進來,整個民族就在民族性格上發生強烈排斥反應,如羊見狼,不管好壞,幾乎全民族抵制,從皇帝到義和團,反洋滅洋,結果被列強搶走大片國土,淪為半殖民地──

  「日本和中國,同樣是東亞黃種,同樣是儒家文化,同樣接受佛教,然而,為什麼日本的維新迅速成功,而中國的維新僅僅百日就被砍了頭?不從民族存在和民族性格上找根源,中國人就永遠掌握不了自己民族的命運。」

  楊克連連點頭,又接著問:「可是為什麼後來阿拉伯、突厥和蒙古這三大遊牧民族都衰弱下去了呢?」

  陳陣說:「阿拉伯和突厥民族後來也大多定居或務農了。蒙古民族雖然繼續遊牧,但是歷史發展到火炮時代,草原民族的騎射優勢喪失,人口又太稀少,它被中俄兩個火炮大國夾困在內陸高原,失掉了進一步向海洋行業發展的機會和條件。草原原始遊牧行業不發展到更高級的海洋『遊牧』階段,也會被更強悍的海洋『遊牧民族』的性格所打敗。所以依然是民族性格決定民族命運。民族性格強不強還必須放到世界民族之林中去比較。

  「海洋行業是一種更強悍的行業。海洋的颶風、巨浪和鯊魚,遠比草原的白毛風和狼群更兇猛更凶險。在這種行業中歷練出來的民族,性格就更強悍,眼界更寬闊,足跡更遙遠,吸收世界各民族的優秀文明成果更廣泛,搶奪新大陸、海外殖民地和原始積累就更早、更得先機。西方的遊牧民族本來就強悍,一下海以後就如狼添翼。所以現在世界領先的民族大多是從草原遊牧再發展為海洋遊牧的民族,或者從來就是海洋民族。

  「還有,也不能低估宗教的禁錮作用。伊斯蘭教堅決抗拒西方入侵和干涉,同時也拒絕西方的民主與科學,喇嘛教也把蒙古民族的驃悍性格軟化了。但是,基督教卻被性格更強悍的西歐民族所改造,成了反抗羅馬天主教會的專制腐敗、對資本主義有利無害的新教。

  「民族存在決定民族性格,更強的民族存在決定更強的民族性格;而強悍的民族性格又可以反作用於民族存在,主動果敢地為自己民族創建起更加強悍先進的民族存在,以強化民族性格。強者為王,超強者奪冠。

  「近代俄羅斯的崛起也是如此。彼得大帝就把一個以農耕為主的、比中國還落後的農奴制俄羅斯改革成為歐洲列強之一。其原因還在於他以狼一樣的性格,大刀闊斧地打擊消滅保守落後的貴族農奴主勢力,放膽學習西方,冒險衝向海洋。微服私訪、考察西歐,剃鬍子、穿西服、戴假髮,建海軍、練炮兵、砸碎教堂的銅鐘用來鑄造大炮,甚至把俄羅斯的首都從農耕區強行遷到大海邊,建立了面向強國和大海的聖彼得堡。那種氣魄和勇敢給我的震撼太強烈了。文革前,我看《彼得大帝》、《海軍上將烏沙科夫》這些電影都不下五六遍。我到草原以後,從草原狼的身上找到了彼得大帝的性格來源。生活在茫茫俄羅斯大草原的俄羅斯民族,原本就是草原民族,它的農耕並不發達,而且俄羅斯還受到蒙古金帳汗國長達兩個世紀的統治和輸血。沒有草原和草原狼就不會有偉大的改革家──彼得大帝。

  「這兩個原來比自己落後得多的鄰國,都是憑借強悍的狼性格,後來居上,騎到中國的頭上的。」

  楊克說:「你是個憂國憂民的人。你實地考察和長期研究,理出這麼一個史論大綱,你最終想達到什麼目標?我特別想聽聽你的最終結論。」

  陳陣說:「我考察研究近三十年,主要的目的還是為了尋找中國落後的病根,尋找中國的出路。現在找到了中國這條五千多年的老病根,就可以對症下藥,把握民族的命運。

  「首先,要想改變中國落後挨打的局面,就必須把中華的民族存在盡快地轉變為經濟政治上具有充分競爭性的民族存在,盡快培養出強悍進取、永不滿足的民族性格。這是決定中華民族命運之根本。

  「其次,在民族性格上,堅決走『現代文明狼』的道路。必須適度地釋放和高超地駕馭人性中的狼性,這是條世界性的高難道路。狼性充滿兇猛強悍的活力和生命力,同時又充滿瘋狂的貪婪、掠奪和破壞力。人性中的狼性特別像熱核反應,能量巨大,破壞性也巨大,控制得好就能造福人類,控制不好就會毀滅地球。世界上沒有多少民族和國家能合理地釋放它,又能牢牢地駕馭它。能做到這點的國家都走到了世界強國的行列。這條道路難度極高,即便是近現代強國,弄不好也會翻船。像二戰時的德、意、日三國的民族就未能駕馭住本民族的狼性,結果導致法西斯大爆炸,給本國和世界人民帶來巨大災禍。

  「中國的『文革』也出了大問題。由於在歷史上,尤其是近代中國民族性格太軟弱,『狼性』不足,被西方列強打成了半殖民地,飽受屈辱。中華民族被深深激怒,那些志士仁人引進西方強悍進取的狼性精神,又一點一點地引進強悍競爭的西方工業,起來打到『孔家店』,強烈地釋放被久久被壓抑的『狼性』。炎黃遊牧族的血液遺傳和遊牧民族的多次輸血終於發揮了作用,中華民族性格慢慢強悍起來。百年奮鬥,趕走了列強,取得了民族獨立,還取得朝鮮戰爭的勝利。然而,到文革時期,由於政治需要人為地釋放和煽動狼性,打倒一切『牛鬼蛇神』,打倒國家主席,元帥將軍,工商界精華,知識分子學術權威。狼性『紅衛兵』橫行全國:打老師,批校長,燒書籍,毀文物,抄家產,殺人放火、衝擊大使館,無法無天,走向另一個極端,把中國推向史無前例的大災難。

  「人類整個歷史和中國這段歷史都深刻證明了釋放和駕馭人性中狼性的高難程度:像儒家和封建專制那樣全面閹割和鎮壓民族性格中的狼性,其結果是全民族性格羊性化,落後挨打,死路一條;像法西斯那樣瘋狂釋放煽動狼性,則將把世界變成人間地獄,也是死路一條。只有適度釋放狼性,並採用唯一能夠控制和駕馭狼性的真正民主制和法治,拋棄橡皮圖章式的假民主,這才是中華民族的唯一出路。真正的民主制和法治才是唯一能夠釋放又控制狼性『熱核反應』的現代反應堆。而要建立真民主,又必須同時進行和完成轉換國民性格的基礎工程,沒有這個民族性格的基礎,即使建起民主大廈,那也只是一座危樓,如果垮塌,反而會敗壞民主的聲譽,而在民主廢墟上就會建立起更加專制的政體。沒有紮紮實實的轉換民族性格的基礎工程,民主就永遠只是中國少數人的奢望。轉換農耕民族性格必須經過一個『野外放養』的過渡時期。但是,轉換民族性格和推進民主又不能太慢,否則,民族性格軟弱的舊病將會把腐敗、低效、人口過度擴張和破壞生態環境的病毒擴散到民族全身,而耽誤治療搶救的寶貴時間。」

  楊克點頭道:「沒錯。西方民族性格太強悍,專制政府很難壓制住人民。在西方,像中國式的中央集權制很難立足,就是立足也長不了。所以人家民族最終只接受民主制。而東方的羊最恐懼自由和獨立,一但沒有『徐州牧』的看管,羊就會被狼吃掉。軟弱的農耕民族都願意選擇專制,農耕人群是集權專制制度的衣食父母。看來,華夏民族的民族存在和國民性格不變,中國的集權專制就始終不會終結。」

  陳陣說:「狼性不強的民族永遠不會去爭取民主和使用民主。實際上,民主是強悍民族對統治者反抗和討價還價的結果。」

  陳陣又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如不改革民族存在,民族本性就不是『難移』了,而是『堅定不移』。當前我國的改革,實際上就是在改革民族存在,現在改革形勢已不可逆轉。從性格上形象地講,既然,『炎黃狼』、『秦漢狼』和『隋唐狼』曾經被農耕存在改造成『華夏羊』,那麼,隨著新型競爭性的民族存在的確立和擴大,一直落後挨打的『華夏羊』就會成為勇猛進取的『現代中華文明狼』,成為真正的炎黃子孫,並向更高級階段的自由民主的『世界文明人』進化。

  「然而,由於在世界上,中國的農耕土地最廣闊,農耕歷史最悠久,農耕人口最龐大,農耕意識最深厚,城市化的空間又過於狹小,因此,要想在民族性格上從『華夏羊』轉換為『文明狼』,必將經歷一個漫長、痛苦,甚至是殘酷淘汰的時期。如何能更文明地對待、安置和養活性格弱勢人群,轉化他們的軟弱性格,將成為中國天大的社會難題。而且,以後政治體制的攻堅任務還可能由於民族性格軟弱而久攻不克。而這些難題又必須依靠剛毅強悍堅韌的狼精神來攻克。

  「這些就是我的最後結論。」

  額侖草原沉入茫茫夜色,遠處牧民定居點的電燈發出微弱的光亮。楊克還想繼續提問,陳陣拍了一下方向盤,說:「該回去了,要不巴圖要開車來找咱們了。你要是還有什麼問題,咱們可以一路聊到北京,我還有許多東西要跟你講呢。」

  楊克說:「狼圖騰和遊牧精神真是個中華文明中的樞紐性問題,動一發,牽全身啊。我真還有好多問題要問。」

  倆人下了車,向黑暗的狼洞山坡揮手告別,但又久久佇立,不忍離開。陳陣望著狼山輕輕地說:「小狼,我要回北京了,以後我還會來看你的──」

  楊克說:「咱們真應該在小狼的洞前立一個紀念碑,最好是個狼的圖騰柱。」

  陳陣歎道:「我也想立,但是我不敢。現在草原上到處都是農區來的外來戶,要是他們看到給狼立的石碑,那還不把它砸個稀巴爛,說不定還會把這個寶貴的百年老洞刨塌填死呢。還是讓小狼的洞安安靜靜地藏在這裡吧。」

  陳陣又說:「我現在更想做的還是在國人的心裡樹立狼圖騰的精神圖騰柱。狼圖騰本來就是中華民族最主要的原始圖騰之一,在地位上僅次於龍圖騰。但是,我認為問題還沒這麼簡單,根據考古新發現和我的分析研究,早期的狼圖騰和龍圖騰很可能就是一個圖騰,而後來的龍圖騰只是狼圖騰的演變形式而已。」

  楊克吃了一驚,忙說:「這個發現對轉換中國人的國民性來說太重要了,你把這個問題說完了咱們再走吧。」

  陳陣一口氣說下去:「龍的形象其實在五千年以前就已出現。一九七一年在內蒙三星他拉出土了一個玉龍,號稱中華第一龍,屬於新石器時期的紅山文化。那時華夏先祖還沒有成為農耕民族,還處在狩獵、採集、遊牧或半農半牧狀態。龍圖騰最先是華夏原始先民的圖騰,後來才演變為農耕民族的圖騰。我仔細看過和研究過翁牛特三星他拉玉龍,可是讓我吃驚的是,那條原始玉龍,根本不是後來中國人所熟悉的龍,而是狼首龍身形象的龍,玉龍的身上沒有鱗,也沒有爪,頭部和頸背完全就是狼頭狼頸,簡直就像按照狼頭狼脖子臨摹下來的一樣:長長的臉,長長的鼻子,長長的吻,長長翹起的嘴角。尤其是眼睛,那絕對是狼眼,跟咱們小狼的眼睛一模一樣,圓眼吊睛,眼角吊得極長極斜,狼的這個關鍵的特徵,被新石器時代的先人用藝術手法誇張得惟妙惟肖。這還不算,狼脖子上面的狼鬃也雕刻得極像,從頭脖頂到前背長長一溜狼鬃高高地聳翹起來,非常威風漂亮。高聳的狼鬃又是兇猛的蒙古草原狼的顯著特徵。我對狼太熟悉了,可以想像,如果沒有對狼的長期細緻的觀察,我們的先祖是絕對雕不出這麼傳神的狼的藝術形象來的。

  「此條玉龍實際上是條玉狼,尤其是頭部絕對是狼頭。可是有些學者說這條玉龍的頭是豬頭。但是,我認為,從遊牧民族的性格上講,家豬或野豬都不會成為北方遊牧民族的崇拜圖騰,因為中國西北和北方的遊牧民族是絕對不會崇拜被自己馴服的、或可以被馴服的動物的。只有不瞭解中國遊牧民族性格的人,才會認為中國草原人會崇拜家畜;從形象上講,豬眼不是吊睛,豬拱嘴的嘴口也不是開在最前面的,整個豬頭也不是長形的。而且,身材短胖只有棍形小尾的豬,不管是家豬還是野豬,要演變成長長的龍那就太牽強了,而長長的狼身加上毛茸茸的長狼尾,演變為龍身倒有可能。你想想長長的狼皮筒再加上長長的狼尾巴掛在高高樺木桿頂上,被大風吹起來時候的樣子,是不是特像狼頭龍身?我猜想,中華飛龍很可能是華夏草原先祖所想像的草原狼靈魂升天以後的飛狼形象,是對狼的形象的美化和神化。那年我看小狼升天的樣子,真感到小狼不僅像飛狼,而且還像是騰雲駕霧的飛龍,只是當時沒有順著這個感覺挖掘下去。

  「後來回到北京以後,我看到了那件玉龍的圖片,當時我真是很激動,好像見到了小狼一樣。在當時的原始條件下用美玉雕刻出那樣精美的狼首龍身的玉器,就可以推斷我們的先祖對狼熟悉和崇拜到什麼程度了。而且『玉龍』出土的地點又在內蒙,是蒙古草原狼的故鄉,是中國的土地上猛狼巨狼最多的地方,是後來無數崇拜狼圖騰的遊牧民族一直生活的地方,又是『飛狼』的傳說最多的地方。這就讓我自然聯想到狼圖騰和龍圖騰的關係,也開始研究二者之間的關係。

  「根據我的研究,我認為狼圖騰和龍圖騰至少有以下七個相同的特點:

  「其一,最早的狼圖騰和龍圖騰都出現在內蒙古草原或接近蒙古草原的地方。這裡恰恰是世界上最大最多最兇猛的蒙古草原狼的故鄉,而且草原狼又是遊牧民族的同鄉,人與狼互相搏殺,互相依存,又共同生活在這片廣袤的草原上。因此,狼的精神和性格對草原人的影響最大,不像北極圈和俄羅斯森林裡的狼遠離人群,以捕食野生動物為生,對人的影響不大,因此在那裡也難以產生狼圖騰崇拜。

  「其二,原始的狼圖騰和龍圖騰的頭部和頸部相同,長筒形的身體相同。內蒙三星他拉的原始玉龍是狼首龍身,也就是說,在新石器時期原始狼圖騰和龍圖騰頭部頸部完全相同,身體也相同,都無鱗片。這表明龍圖騰不是由魚或蛇演變而來的。那時候,極有可能狼圖騰就是龍圖騰,龍圖騰就是狼圖騰,兩個圖騰還沒有分家,而牠們的家還都在草原。

  「其三,狼圖騰和龍圖騰都是採用身體上下拱動的姿態飛行。在傳說中,無論在蒙古草原還是華夏大地,這兩個民族圖騰都是飛翔的圖騰。在草原,狼圖騰可以飛天,把人的靈魂帶上騰格里,而華夏的龍圖騰則能騰雲駕霧,呼風喚雨。但是世界上和中國許多民族的圖騰並不會飛,例如崇拜熊、虎、牛、猴等等的民族圖騰。中華大地上的草原民族和華夏農耕民族的圖騰都有飛翔的特點,這並不是偶然的巧合。

  「更為相同的是狼圖騰和龍圖騰的飛翔姿態,狼在草原上飛奔的姿態是上下起伏的,狼皮筒被掛在高高的木桿頂上被大風吹動的時候也是上下起伏、身體拱動著『飛翔』的;而中華龍在各種古代壁畫和雕刻中都被塑造成躬著腰,上下起伏拱動著『飛翔』。這種飛行姿態與狼圖騰飛奔和『飛行』的動作相同,但與水中的魚、蛇和鱷,以及陸上的蛇和蟒的游動動作完全不同。魚蛇蟒鱷都是靠身體和尾巴左右擺動而前進的。一種行動是『上下拱動』,另一種行動是『左右擺動』,這兩種不同的動作和姿態,清楚地表明狼是比魚蛇蟒鱷更高級的動物,龍圖騰不是由魚蛇蟒鱷這些卵生較低級的動物演變而來的,而是由草原陸地的哺乳動物──狼演變而來的。而多數中國人卻認為龍是水中的魚和蛇變來的,現在有的人還認為龍的原型是鱷。這些觀點沒有看出龍與魚蛇蟒鱷在類別上的本質區別,沒有看出『上下拱動』與『左右擺動』的根本區別。因而也就把龍圖騰精神的本來面目掩蓋得越發模糊不清。

  「其四,狼圖騰和龍圖騰雖然都會飛,但是都沒有翅膀。在中國人的傳說中有『飛虎』、『飛馬』等神話形象,其他民族也有『羽蛇』等圖騰形象,可是那些會飛的動物都是有翅膀的,五十年代飛馬牌香煙的煙盒上就有長著巨大翅膀的飛馬形象。那麼為什麼龍圖騰沒有翅膀呢?我認為這是因為由於狼圖騰沒有翅膀,所以由狼圖騰演變而來的龍圖騰也就沒有翅膀。而狼圖騰之所以沒有翅膀,是因為原始的草原人相信神出鬼沒,神通廣大的狼會飛,不用翅膀也能飛。

  其五,狼圖騰和龍圖騰都與中國兩個民族的最高崇拜──天崇拜有密切關係。在草原上,草原民族相信狼是騰格里派到草原來保護草原的,還會把崇拜騰格里的人的靈魂帶上騰格里;而在華夏,農耕民族則認為龍是天的化身,而皇帝就是『真龍天子』,神聖不可侵犯。既然漢族的天崇拜是遊牧先民從遊牧區帶到華夏農耕大地的,那麼他們也就把狼圖騰一同帶來了。

  「其六,狼圖騰與龍圖騰都是兇猛可怕的猛獸形象。世界上各民族的圖騰有猛獸也有溫良的草食動物,許多民族都把牛作為民族圖騰。但是為什麼華夏民族卻把面目如此兇猛猙獰的龍作為自己民族的圖騰呢?這是因為,那時華夏先祖還是狩獵採集遊牧部族,還不是溫良敦厚的農耕民族,而中國的絕大部分遊牧民族都把狼作為圖騰。由於狼的形象兇猛可怕,所以由狼圖騰演變成龍圖騰的龍的形象也就異常兇猛可怕了。

  「其七,狼和龍都具有不可馴服性。世界上許多民族的圖騰都是可以馴服的動物,甚至以家畜為圖騰。而中國的兩大民族的圖騰──狼和龍,都具有不可被人馴服的性格。狼是猛獸中最倔強、從不屈服的動物,熊虎獅鷹大象都可馴,而蒙古草原狼不可馴。由於狼不可馴服,那麼由狼圖騰演變而來的龍圖騰也就具有不可馴服性。龍是狼精神的承襲者和強化者,牠不僅不可被人所「馴化」,相反牠還將馴化牠的一切臣民。而狼的不可被馴化的精神後來被儒家皇權至高無上的精神所利用,並神化了。

  「根據上述狼圖騰和龍圖騰這些關鍵性的相同之處,我推測,中華龍圖騰很可能就是從草原狼圖騰演變而來的,就像華夏農耕民族是由草原遊牧民族演變而來的一樣。由於草原上的遊牧民族一直沒有離開草原,所以草原民族的狼圖騰也一直沒有變形,草原民族從古到今也一直崇拜狼圖騰;而在遠古,一部分遊牧民族離開了草原,進入華夏農耕區,也就把騰格里崇拜和狼圖騰崇拜帶到華夏農耕生活中。由於,在古代無論牧業和農業都是靠天吃飯,因此,轉移到農耕地區的天崇拜也就被保留下來,但是遊牧部族變成農耕族以後性格逐漸軟化,慢慢變得怕狼恨狼了,那麼從草原上帶來的狼圖騰崇拜就不適應農耕生活和精神,於是原來的狼圖騰就慢慢被農耕生活所改造,改成具有耕雲播雨功能的龍圖騰新形象了。

  「在遠古,東亞草原一定有崇拜狼圖騰的遊牧民族;在傳說中,伏羲時期的圖騰是『人首蛇身』形象的圖騰,伏羲神『本人』的形象就是『人首蛇身』。後來,經過部族的融合,華夏先人們大概以狼圖騰和『人首獸身』圖騰為主幹,再吸收了遊牧部族和原土著農耕族的圖騰形象的某些局部,加上了魚鱗、鷹爪和鹿角等部件,於是狼圖騰就變成了龍圖騰。在龍圖騰創造和融合的過程中,狼圖騰的形象起著關鍵作用,因為『人面蛇身』的形象與後來的威猛可怕的龍形象相差太遠。我看過考古出土的仰韶時代的『人面蛇身』陶式圖形,那哪是龍啊?簡直就像一隻壁虎,或者像大頭蜈蚣那樣的小爬蟲,形象陰暗猥瑣噁心,毫無審美價值和神聖感。而蛇蟒身上加上狼頭,那就不一樣了,『狼首蛇身』就基本上有龍的威猛的藝術雛形了。後來的中華龍的形象之所以威猛可怕,震懾人心,並具有審美價值,就在於它具有狼一樣猛獸的形象和性格特徵。『抽象』的龍一定會有具象的根據,而中華各民族中歷史中最悠久又最具象的兇猛圖騰只有狼圖騰。因此,沒有狼圖騰的形象、性格和精神的參與,中華龍就不能成其為龍,而只能是中華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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