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事件來說,或許真的有這種事也不一定,我現在也開始這樣想了。只是現在審判中,看他們在做證的時候說的話不也一直在變,對嗎?什麼是真實?什麼不是真實?還是令人疑惑。
❖︱︱對於﹁當時誰說了什麼﹂之類事實的細微證言確實在變,不過那五位教團幹部,對於為殺害不特定多數乘客,而在地下鐵中撒沙林毒氣這個事實,卻沒有動搖。我想知道妳對這事實的意見。我並不是在責難妳個人,只是想知道妳對這個怎麼想而已。❖
嗯,應該說還是難以相信,或想不到吧。以我個人的出家生活來說,殺生這行為我一次都沒做過。一隻蟑螂、一隻蚊子都沒殺過。我自己是這樣實踐過來的,我周圍的人也是這樣實踐過來的,我親眼看到是這樣。所以我很難相信,心想為什麼會這樣呢?
關於tantra vajrayana的說法講道我也確實聽過。但我沒有把那當作是和現實有關的事情來想,也沒有依照那個去行動過。我只把那當成是過去所聽到的龐大教義中,最後的一點小部分來接受而已。
對我來說所謂尊師,是在我們修行上遇到困難時會來幫助我們的存在。我有這種認識。在這層意義上,我認為尊師對我來說是必要的存在。
❖︱︱不是絕對的存在嗎?不是絕對皈依嗎?❖
絕對的……,這個嘛,當然開祖曾經問過﹁妳能做到這個嗎?﹂之類的。不過當時,我也憑自己的判斷回答過像﹁這有一點困難﹂之類的。並不是他說的全部都要照聽說﹁是﹂。我看看周圍,也沒有這樣的情形。所以在我的印象中,倒不是絕對的。雖然媒體好像有這種印象的樣子。
我想還是每個人各有不同吧。其中有一些人是叫他怎麼樣他就﹁是、是﹂的聽話,也有很多人確實擁有自己的想法,而根據自己的想法去做。
❖︱︱如果妳被放在那樣的立場的話,會怎麼樣呢?妳會把教祖認定為絕對的尊師,相信能引導你們的只有他沒有別人,因此當他命令妳﹁去做﹂時,妳會怎麼樣?❖
那些被稱為地下鐵沙林事件的實行犯,我雖然親眼看過他們,我認為他們應該相當有自己的主見。如果他們認為事情是這樣的話,他們就可以把那當作一種意見,在任何人面前清清楚楚說得出口。我認為他們是這種人。因此這種假定本身對我來說無法輕易接受。我想起在內部看到他們的姿態時,實在無法想像這種事情。如果我實際上真的看到他們完完全全做了的話,我也許可以接受,可是我還看到聽到一些不是這樣的部分,所以會想真的是這樣嗎?還是會懷疑。
所以對我來說,去看開祖的審判時,還是會覺得有太多曖昧不明的部分。所以我想現在還只能繼續觀察。直到開祖實際上明白地承認為止,目前這個階段我想我大概什麼都無法判斷。就像開祖的律師所說的那樣,開祖是不是真的下了命令,真實是怎麼樣,還不知道呢。
❖︱︱那麼,妳的判斷要一直保留到最後是嗎?❖
不過我並不是說他們有做的可能性是零噢。只是現在這個階段要清楚地下決定還太早。在更多更明確的事實出現之前,我心裡總是無法接受。
❖︱︱開麵包店的資金是由妳父母親提供的,你們這種良好關係還一直繼續嗎?❖
是的,在我暫時成就後曾經回家過,成就之後也打過幾次電話。我並不是被斷絕親子關係的,完全沒有這種事。我家人說隨時歡迎我回去。可是要我回現世去是行不通的。如果現世還有什麼美好的事物,有什麼能讓我向上提升的東西的話,或許我還會改變,不過目前並沒有這種東西。這種東西只有在奧姆真理教中才找得到。
我在教團裡生活了七、八年,內心曾經動搖過。在修行中,自己心中類似汙穢的東西會噴出來。在修行過程中會逐漸進入自己的內心去,於是會看清自己內心的汙穢和煩惱,那會往外噴出來。普通人也許可以喝喝酒或遊戲,把這混過去,修行中的我們卻不能那樣。所以必須直接面對它,戰勝它才行。非常難過。那時候內心確實動搖過。不過當那動搖逐漸退掉之後,又會重新恢復﹁啊,我還是要在這裡繼續修行﹂的心情。實際上我從來沒有真正想要回到現世,一次都沒有。
跟我一起進去奧姆的中學時代的朋友,現在還留在教團裡修行。我出家的大哥,在事件發生前回到家裡。就這樣放棄出家,以在家的形式重新做起。嗯,這個,就像我剛才也說過的那樣,修行中會有類似汙穢噴出的情形,我想他可能是輸在這裡,如果不能戰勝這個,就沒辦法得到解脫。
六、﹁當時我想,如果留在這裡的話一定會死掉。﹂ ︱︱細井真一 一九六五年生
他出身札幌。高中畢業後,志願當漫畫家,去到東京在藝術專科學校學習,半年就中途退學。一面以自由業接工作之間,遇到奧姆真理教而入信。剛開始在教團的印刷廠工作,然後轉到能活用漫畫技術的卡通班,最後到科學技術省做焊接工作。九四年被任命為師。在設有化學工廠的第七道班參與建設工作。回想起來在教團裡很少做修行,幾乎都在工作,他本人這樣陳述感想。可是正因為這樣,也累積了很多現實上很實用的工作經驗。
在警察強制搜索之後,他聽說自己被列在逮捕名單中,於是到警察局投案,不過只拘留了二十三天就被不起訴釋放。六月裡從拘留所郵寄脫會申請書到奧姆教團。之後就回北海道札幌,現在又到東京來生活。他還擁有幾張詳細描繪當時在道班內部光景的插畫,他一面給我看一面說明。
他是一個身材修長膚色白皙的青年。現在是脫離奧姆真理教團的人所組成﹁金絲雀會﹂的成員,對奧姆真理教和麻原彰晃採取批判的姿態。
✽✽✽
我父親是普通的上班族。我有一個哥哥。小時候,有一段時期住過京都,不過大多時間在札幌長大。上小學時我不太喜歡學校。因為,老實說我哥哥是殘障的。他們說他是智障,或情緒障礙之類的,上特殊學校,所以我上小學時常常因為哥哥的事而被欺負,讓我很難過。
從我小時候開始我母親就一直在照顧我哥哥。不太有多餘的時間管我,我只好自己一個人玩。想跟母親撒嬌的時期卻不能撒嬌,這種印象強烈地留在我記憶裡。一有什麼事情,母親就說﹁因為哥哥很可憐﹂。這部分或許讓我覺得哥哥很可恨。
我可能是一個很不開朗的小孩。尤其是在哥哥死的時候,這變得更確定。那是我十四歲的時候。雖然哥哥是因為B型肝炎而死的,可是對我來說卻是個極大的打擊。因為我內心深處一直還抱著哥哥總有一天應該也能得到幸福的希望。我想他最後一定能得救。那是一種接近宗教的印象。然而卻像被冰冷的現實所擊垮了似的,我真是大失所望。心想所謂現實,並不是弱者總有一天能獲得拯救的。
正好那時候很流行﹁諾斯特拉達姆斯的大預言﹂,說是一九九九年人類將毀滅。這對我來說聽起來很舒服。結果,我想大概因為我以前憎恨這個世界吧。在政治世界有田中角榮的貪汙,陰謀欺騙橫行,世間是不平等的,弱者永遠無法得救。我一想到這種社會的極限、人類的極限,就會逐漸陷入憂鬱的狀態。
可是我想談這個,卻沒有對象可以讓我敞開心來談。大家不是熱中於升學考試,就是完全不同的光談一些車子或棒球的事。高中時候我進過美術社團,非常喜歡當時還沒有太被大家注意的大友克洋的漫畫。非常寫實,非常生動,內容非常陰暗,可是讓我覺得﹁說不定真的有這種事﹂。我常常模仿著畫︽再見日本︾、︽短暫的和平︾、︽布基、烏基、華爾滋︾︵Boogie Woogie Waliz︶之類的。
我想離開家到東京去,所以高中畢業後就到東京進了千代田工科藝術專門學校。那裡有專門學漫畫的學科。可是半年左右我就休學了,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麼。不過在那之前一直在阻礙我前進的對人或對世界的牆壁,忽然變得更高更大了似的。到了東京,周圍的人對我都很好。女孩子們也很親切地接近我。我知道﹁我跟這個女孩子很談得來﹂。但雖然知道,自己還是會築起一道牆來。學校的功課並不無聊。主要還是人的問題。我跟周圍人的交往並不順利。雖然我也常跟大家一起出去玩,可是大家一起喝酒時我卻一點也不覺得好玩。總是只有我一個人清醒著。而且對世界的厭惡似乎越來越強烈。
我現在想起來,真是﹁為什麼?﹂好不容易才有機會跟各種人交朋友,我卻自己拒絕了。不過那時候,總之我把自己逼到死角,只能這樣。我半年就休學了,後來就自己自由地接一些零星工作過日子。一面打工,一面繼續學畫漫畫。家裡也寄一些錢來接濟我。不過十八、九歲時一個人窩在家裡學習是很苦的。因為在一個封閉空間裡一直不動,精神上實在受不了。也得過類似對人恐懼症之類的。
總之我覺得人很可怕。我深信別人是會陷害你的,是會傷害你的。心漸漸的變得很荒涼。看到好像很幸福地走在一起的男女、快樂的一家人團聚時,就會想﹁這些東西全都毀滅掉好了﹂,同時又對這樣想的自己感到厭惡。
我想離開哥哥死後氣氛變得灰暗的家裡,於是來到東京,可是不管到什麼地方還是找不到心靈的平安。我想到不管我到任何地方終究還是不行時,對外面的世界變得越來越厭煩。我從公寓房間走到外面時,覺得外面簡直像地獄一樣。最後我像得了潔癖似的,一回到家就非洗手不可。而且是站在洗臉台前三十分鐘,甚至一小時不停地洗手。自己也知道這樣做是不健康的,但就是停不下來。這種生活繼續了兩年或三年。
❖︱︱兩、三年,這種生活居然繼續得下去。一定很難過吧?❖
是啊。那兩、三年幾乎沒跟人說話。偶爾跟家裡人說說話,然後就是跟打工地方的人說話而已。睡眠時間逐漸加長,最後超過十五小時。不睡這麼多的話,身體就會不舒服。胃的情況也不好。胃突然開始痛起來,全身發青,滿身冒汗,呼吸開始呼︱︱呼︱︱地喘著粗氣。這種狀態要是繼續下去的話可能會死掉,我開始不安起來。
那時候我想試著用食物療法和做瑜伽看看。我想用這個來重新調整自己的生活。我到書店去時看見麻原彰晃的︽超越生死︾,於是我開始站在那裡讀。裡面寫著﹁可以三個月達到kundalini︵軍荼利︶拙火覺醒﹂。我讀了嚇一跳。好厲害!這種事情真的有可能嗎?我對瑜伽以前讀過︽神智學大要︾多少有一點預備知識,所以光在書店站著讀腦子就記住大體的技術了,回到家裡我便開始付諸實行。跟食療法並進,在三個月之間我依照上面寫的訓練繼續做。我的個性一專心做起事情來,就會完全集中在那一點,所以每天都不停地做。一天花四小時左右去做。
我的情況,與其想達到kundalini拙火覺醒,不如說目的只為了想得到健康而做的,可是經過兩個月左右時,尾椎骨開始抖動起來。這是在kundalini拙火覺醒之前所發生的特有現象。不過我還半信半疑。這種感覺怎麼可能是真的?可是不久後尾椎骨開始感覺到強烈的熱。像強烈的熱水一樣的東西,往背骨一圈圈捲上去往上升,有這種經驗。可以感覺到這一直到達大腦,在腦子裡激烈地迴轉。簡直像生物一樣地翻滾。這下子我也嚇一跳了。這跟自己的意志無關,卻在自己體內發生某種不得了的事情。當時我失去了知覺。
真的正如麻原彰晃的手冊上所寫的一樣,三個月就會達成kundalini拙火覺醒。他所說的真的很對。於是我對奧姆開始專心注意起來。當時有奧姆的機關雜誌叫做︽Mahayana︾,出到第五期,我全部買回來詳細閱讀。裡面還有照片介紹上祐︵史浩︶、石井久子、大內早苗,全都是非常有魅力的典型人物,讀了他們的經驗談,覺得非常有吸引力。我想連這些人都去參加了,所以﹁尊師﹂一定是個很不簡單的人。
讀奧姆的書最舒服的是,清清楚楚寫著﹁這個世界是罪惡的世界﹂。我讀了非常高興。我本來就一直想像這樣糟糕而不公平的社會乾脆毀滅算了,而他們就是這樣幫我說的。只是我想﹁這個世界乾脆毀滅算了﹂,麻原彰晃則不是這樣,他說﹁如果能修行而得到解脫的話,就可以改變這個罪惡的世界﹂。我讀了之後有一種像燃燒般上升的感覺。我想當這個人的弟子,我想為他盡力奉獻。我想就算因此而必須完全拋棄現世的夢想、慾望、希望,我都在所不惜。
❖︱︱你說世界不平等,具體上你覺得什麼方面最不平等?❖
比方說本來就天生的才華能力、家庭背景,腦筋好的人不管怎麼樣腦筋還是好,腳程快的人怎麼樣就是比人家快。然後被稱為弱者的人到任何地方都沒辦法出頭天。有這種命運注定的方面,我想這未免太不平等了。可是讀了麻原彰晃的書,他說明﹁這都是前世的業﹂。有些人前世做了壞事造了惡業,因此今生做人就必須受這樣的苦,相反的前世如果做了好事,今生就可以像這樣在優越的環境中充分發揮自己的能力。我讀了之後覺得很有道理。那麼現在開始只要放棄惡業,開始積功德就好了。
我本來只為了用食療法和瑜伽讓身體恢復健康,讓身體盡可能正常,以便重新過正常的日常生活而已,可是遇到奧姆之後,卻意外地往過去沒想到的佛教方面一直發展下去。總之,讓已經全身快要散掉的我重新站起來的,可以說是奧姆的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