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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據說因為使用藥物會經歷一些惡劣的類似幻覺症狀,有些例子還留下深刻的心靈創傷。❖

  我想那是因為用量過多,或者其他用法不當所造成的。我們有所謂治療省。由林郁夫在負責管理,這又是一個非常馬虎的地方,那裡如果能夠稍微科學化一點好好做的話,應該不會出問題。其次在教團裡面,逐漸做了很多太過分的事情,勉強大家去超越度過那個。在這方面,我想應該稍微體貼一點會比較好。

  ❖︱︱發生地下鐵沙林事件的九五年三月時,你在什麼地方做什麼呢?❖

  我當時待在上九一色村的一個房間裡,一直一個人在打電腦。我所在的地方可以用個人電腦連線通信,我常用那個看新聞。這樣做其實是不可以的,不過因為管理很鬆懈,所以就自己隨便上網看了。有時也會出去一下買個報紙回來,大家傳著看。如果被人發現了也會稍微被警告一下,不過並不會有什麼大不了的事。

  於是我從那個人電腦通信上看到報社的快報,知道東京發生地下鐵事件。不過完全沒有想到奧姆教團會做出這樣的事情。心想不知道是誰幹的,總之教團不可能幹這種事。

  地下鐵事件之後上九一色村被總搜查,當時因為科學技術省的成員可能會因為冤罪而全部被逮捕,最好出去外面避一避比較好,有這種氣氛,於是我也開車到外面去暫時到處繞一繞。所以總搜查時我並不在那裡。不管怎麼說,我完全沒有懷疑到教團可能跟這事件有任何牽連。

  ︵麻原︶被逮捕之後,我也完全沒有感覺到憤怒之類的。只想到這大概是難以避免的事吧,這種程度而已。因為對奧姆信徒來說,感情用事的生氣憤怒之類的是層次很低的事。我們認為與其生氣,不如稍微深入地去看透其中所有的狀況才是一種美德。而且想一想自己那時候應該採取什麼樣的行動才好。接著繼續做現在能做的最有價值的事,這是最重要的。

  大家商量往後該怎麼辦才好,最後歸結到一個基本線上,就是該做的只有繼續修行。當時在那裡並沒有被逼到絕境的悲壯感之類的。說起來在教團裡正好就像處在颱風眼裡一樣,極其安靜。雖然周圍已經紛紛嚷嚷的起鬨了,但是踏進一步到了裡面,卻豁然展開一個極其和平的世界。

  我開始想這說不定真的是奧姆幹的,還是在實行犯被逮捕,他們自己都招供出來之後。他們幾乎都是我從以前就認識的熟朋友。他們已經說出來了,連他們都說是自己幹的,所以我想這也許是真的。

  可是,從奧姆這些人的感覺來說,幹了或沒幹並沒有什麼關係。更重要的是自己是否在修行才是問題。如何開發自己的內在,才重要。比奧姆有沒有幹這件事還重要。

  ❖︱︱只是,奧姆真理教團這個組織所展開的教義,朝某個方向前進,結果引起那樣的犯罪,殺了許多人,也傷害了許多人。這種要素本來就包含在那教義中對嗎?關於這點你是怎麼想的?❖

  這部分顯然是有分別的。以tantra vajrayana︵密宗金剛乘︶來說,這密宗金剛乘的部分只有地位非常高的人才能做。我們常常聽說只有修完大乘的人才能做。我們所做的,都是遠在那個之前的。所以關於我們所做的修行,或活動︵即使在事件發生之後︶都完全沒有疑問。

  ❖︱︱可是先不論地位的高低,tantra vajrayana在奧姆的教義中,做為重要的一環,應該具有很大的意義吧?❖

  要說重要嘛,以我們看來,那只不過是畫出來的餅一樣。跟我們平常所做的,平常所想的,完全離得很遠。實在太遠了。在到達那裡之前必須做的事情,真的可以說有幾萬年之多。

  ❖︱︱所以你說沒有關係。可是,假如你的地位大為提高,變成跟tantra vajrayana的部分有關的話,上面命令你去殺人,當作是到達涅槃︻譯註:nirvana,佛教的解脫,極樂世界。︼的必經之道的話,你會殺嗎?

  理論上很簡單。就算殺了什麼人,如果能向上提升對方,讓他比繼續活下去得到更大幸福的話就可以。那方面︵的道理︶是可以理解的。所以如果沒有能力真正看透輪迴轉生的人,我想是不可以做那種事的。也就是不可以跟這種事扯上關係。能夠清楚看透別人的死後,而且能為他提升,這種事如果能辦得到的話,或許︵我自己︶也會去做。不過在奧姆裡面,沒有一個人已經修到這種地步的。

  ❖︱︱可是那五個人卻做了。❖

  如果是我就不會去做。這有所不同。因為我還沒有能力為這種事情負責。所以我會覺得害怕,實在沒辦法去做那種事。我想這方面不可以含糊。對於別人的轉生還無法看得透的人,是沒有資格剝奪別人生命的。

  ❖︱︱麻原彰晃就有嗎?❖

  當時我想是有。

  ❖︱︱那個可以測定嗎?可以客觀地證明嗎?❖

  不,目前這個階段還完全不行。

  ❖︱︱那麼以現世的法律來裁判,不管判決出來是什麼結果,都是沒有辦法的囉?❖

  是的,所以我並不是說奧姆的本質全部都是對的。只是其中有太多有價值的東西,對我來說我很想為這個做點什麼,給一般普通人一些有利益的東西,我的心情是這樣。

  ❖︱︱可是以很普通的常識來說,在廣泛地給予普通人那種利益之前,卻出現那樣的犯罪,因此殺死了很多普通人噢。這些不從內部去總檢討,卻拿出﹁也有好的一面﹂和利益之類的說法,這恐怕誰都無法接受吧?❖

  所以我想以後以奧姆的形式可能已經無法對外公開了。我雖然還留在奧姆裡面,那是因為到目前為止教團給我的利益實在太大了。以我個人來說,還沒辦法對這個做心理上的調適和整理。我想其中應該還有什麼可能性吧,會不會有什麼背後的法術︵某種邏輯的反面︶?會不會有一些希望或展望?所以現在我正在把自己已經參透的部分和還沒參透的部分做個區別,我想把這些一一弄個清楚。

  等個兩年,如果奧姆還是現在這個狀態的話,我就打算脫會。不過在那之前我還需要想很多事情。只是奧姆教團這個組織,在不處罰這方面,完全是全世界第一的。不知道該說是不管人家說什麼都不聽、不聞不問,還是消息沒有傳到耳朵裡,完全沒有反應沒有回答。也沒有悲壯感之類的,完全沒有。對於地下鐵事件,感覺上也像﹁那是別人家的事,跟自己無關﹂似的。

  我就不一樣,我覺得地下鐵沙林事件是非常惡劣的事。是不可以做的。所以在我心裡,有﹁非常惡劣的事﹂,和我以前所經驗過來的﹁非常良好的事﹂,互相激烈地交戰衝突。說得簡單一點就是,我想如果認為這是﹁非常惡劣的事﹂勝利的人就脫會出去,認為這是﹁非常良好的事﹂勝利的人就留下。我的情況還在中間。我所謂的看情形指的就是這個。

  那些實行犯,以前也都是聽教祖的話照著去做,因此而得到很大利益的人。而且在過去那個階段,並沒有犯罪的要素。所以感覺上就像那個的連續一樣,只是接著卻脫軌了而已,我想大概是這樣。

  二、﹁配合諾斯特拉達姆斯大預言做生涯規劃﹂         ︱︱波村秋生 一九六〇年生

  他出生在福井縣。父親在水泥公司上班。兄妹三個人。有一個哥哥,一個妹妹。本來上大學之前就對文學和宗教有興趣想學習,可是父親很頑固,對升學的志願意見不合,﹁那就工作算了﹂,於是開始在福井市內一家汽車零件販賣公司上班。高中時代,因為不喜歡學校的功課所以一直在讀自己的書,跟周圍完全脫了節。當時讀的主要是宗教哲學方面的書。後來一面換了好幾個工作,一面過著繼續讀書、思索和執筆的生活,對各種不同宗教一直很有興趣。在他三十幾歲的人生中一貫維持一個﹁自己不適合這個現實世界﹂的清楚認識。所以他雖然在追求跟自己一樣不認同現世價值而生活在另一種體系中的出家人之間的連帶感,但在一面追求中又難以捨棄我跟他們﹁還有某種不同﹂的懷疑,總是無法全心全意的投入。即使在進了奧姆成為信徒之後,也沒有改變。

  現在回到故鄉,在運輸方面的公司上班。因為他從以前就非常喜歡海,所以現在還經常去海邊游泳。特別喜歡琉球。他說他看了宮崎駿的電影,居然忍不住哭了出來,因此才確認到:﹁啊,自己總算還是個人,還有心,還活著。﹂

  ✽✽✽

  我高中剛畢業的時候,曾經想過要不要出家?還是就這樣死掉算了?實在很討厭去就業上班。如果可能的話真想去出家過宗教式的生活。說不定活著只是添加罪惡而已,那麼乾脆死掉對這個世間還比較好也不一定。

  一面這樣想,一面在汽車零件販賣公司上班做輪胎的推銷工作,所以剛開始生意很難做成。我到加油站或汽車零件商店去打招呼,進門開口說一聲﹁請多指教﹂,然後話就接不下去了。就那樣僵在那裡。我自己難過。人家也很為難。所以剛開始生意完全做不成。

  不過其中也有很體貼的人,公司的前輩裡就有人溫和地鼓勵我說﹁剛開始的時候我跟你一樣,話也說不出口,好難過,可是業務做久了漸漸話就說得出來了﹂。因為這樣,我漸漸也習慣工作了,去掉生疏,把角也磨圓一些,商品才一點一點開始賣出去。我想那對人生也是一種很好的學習。我在那裡上班了兩年多,辭職的直接原因是駕照被吊銷了。一方面我不想給公司帶來麻煩,一方面以這當作一個契機也想轉業看看。

  正好我有親戚在東京開升學補習班,我去找他商量時,他說﹁那就來我們這邊幫忙吧﹂。其實我是想當小說家的。我這樣說時,他就說﹁你可以一面幫忙批改小學生的作文,一面去上課學習怎麼當小說家啊﹂。

  我想這樣也好,就在一九八一年初去東京,在大田區的升學補習班開始工作。可是實際去了一看,卻跟最初說的完全不一樣,還被冷嘲熱諷一番,﹁想學當小說家?你到底在做什麼夢?世間哪有那麼便宜的?﹂完全不讓我修改什麼作文。還罵我﹁你根本沒才華﹂,光叫我做一些打雜的事。比方叫學生安靜啦,或打掃啦,或改一改考卷簡單的〇×,這類的工作。我雖然喜歡跟小孩子接觸,可是生活卻很苦。工作時間很長,一天只能睡兩、三個小時的生活。在那裡工作的人,全都是被這樣苛刻指使的。我在那裡忍耐了一年半,後來也辭職了。

  ※※※

  我在福井的公司上班時多少還存了點錢,所以我決心用那些錢暫時學一學怎麼當小說家的功課,也就是無業。這種生活繼續了三年。生活費每個月頂多只花五萬圓左右。除了最低限度的食物之外,什麼也沒買。我本來就幾乎不花錢的。然後一直在看看書,寫寫東西。住的地方周圍環境非常好,附近有五個左右的圖書館,所以可以不用花錢,很容易就借到書。今天到這家圖書館,明天到那家圖書館,這樣一面慢跑一面到各家圖書館去。雖然是孤獨的生活,不過我對孤獨並不以為苦。要是一般人的話一定會受不了吧。

  我當時讀的多半是卡夫卡,或︽Nadja︾︻譯註:法國超現實主義作家不列東︵André Breton,1896︱1966︶的作品。︼之類超現實主義方面的小說。其次也到各大學的校慶活動會,在那裡找校刊、同人誌來一一讀遍,因此也交上了談文學的朋友。我跟一個早稻田大學哲學系的人很談得來,他介紹我讀各種書。比方維根斯坦、胡塞爾,或岸田秀、本多勝一。我讀了他們寫的小說很感動,不過現在想一想那是跟埴谷雄高︻譯註:小說︽死靈︾作者,該書歷戰後半世紀繼續書寫,一九九七年八十七歲去世,遺留千餘篇文章。︼一模一樣的小說噢。

  這個人有一個朋友叫津田先生,他是創價學會的信徒,他很熱心地勸我到創價學會去。我一直跟他談論很多宗教方面的事,結果他勸我說:﹁光說不練沒有用。實際去經驗看看,你的人生絕對會改變,你就當作是上當也沒關係,去試試看吧。﹂我真的像入會一樣去住了一個月左右,當作一種體驗。但還是不能適應。因為那裡是現世的利益宗教啊。與其那樣的宗教,不如更純粹的教義比較吸引我。例如奧姆之類的。我覺得這可能比較接近原來的佛教教義。

  錢也差不多用完了,所以我就到一個叫做西武運輸的公司去,一面替百貨公司搬運貨物一面維持生計。做了兩年。在池袋的西武百貨公司做裝卸貨物的搬運工作。這是相當吃重的工作,不過我本來對格鬥技術就有興趣,也喜歡鍛鍊身體,所以對肉體勞動並不覺得多辛苦。雖然屬於打工性質酬勞不高,不過我可以做人家三倍的工作量,因此肌肉倒是練得不錯。在工作之餘,還到一個叫日本新聞專門學校的夜間部去上課。而且心想可能的話也寫一點紀錄性的東西。我想如果能寫像鎌田慧︻譯註:一九三八年生,早稻田大學文學部畢業,曾任新聞記者,著作有︽自動車絕望工場︾、︽教育工場的孩子們︾、︽大災害︾、︽壞滅日本︾等。︼先生那樣的東西也不錯。

  不過那時候我對東京的生活已經漸漸覺得累了。可以很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心已經變得越來越荒涼,變得很凶暴、動不動就生氣。當時我對自然生態環境保護方面也漸漸開始感興趣,心想﹁回歸自然﹂,或差不多該返鄉了,這種心情逐漸增強。不管做什麼都一樣,一開始做起來就會整個人不顧一切地完全一頭栽進去,我是這樣的個性。當時我就是這樣栽進環保裡面去的。姑且不提這個,反正對大都市水泥森林的光景已經厭煩透了。好想好想看到故鄉的海,我從以前就一直最喜歡海。

  所以我就回到老家去,開始在﹁文殊﹂核電廠的建設工地開始工作。這是專門在高空作業的工作。我把這個也當成一種修練在做,不過這工作真的很危險。在那麼高的地方工作雖然某種程度會逐漸習慣,不過還是經常有危險。有幾次差一點跌下來摔死。我想想看,在這裡大約工作了一年左右吧。從這個叫做﹁文殊﹂的工地可以眺望大海。我會選這個工作,也是因為這樣。我想如果能一面工作一面看海的話也不錯。真的是非常美麗的海。老實說建築﹁文殊﹂的地點,就是那一帶風景最美的地方。

  ❖︱︱可是對有志於投入環保的人卻去從事核電廠的建設工作,你覺得這樣好嗎?❖

  老實說我本來想把這寫成紀錄報導的。當時我確實去參與了核電廠的建設,可是我想如果我把那寫成報導的話,就可以扯平了,我這樣想。或許想得太天真了。不是有一部電影叫︽桂河大橋︾嗎?我的發想有點像那個。自己拚命努力做出來的東西,最後自己又把它破壞掉。當然我不會去裝炸彈炸掉,怎麼說呢,自己最喜歡的海如果最後一定要汙染的話,不如由自己來做。是啊,心情確實很複雜。可以說心都撕裂了似的。

  一年之間那個﹁文殊﹂的工作也結束了,接下來我就到琉球去。我用做高空工作存下來的錢買了一部中古汽車,隨車搭渡輪去到琉球,然後過著住在車上的日子。我從一個海岸開到另一個海岸,悠閒地開著車慢慢旅行。這樣繼續了兩個月左右。就這樣我開始愛上琉球的大自然。琉球的海好處在於不單調。每個海岸都各有不同的相貌。非常複雜。我很喜歡眺望這樣的海景。先是喜歡上琉球的自然,然後開始漸漸喜歡琉球的人和文化。就這樣,我每年一到夏天就會像得了﹁琉球病﹂似的,待不住。忍不住就會去琉球。所以很難找固定的工作。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工作,可是一到夏天又會默默辭職,衝動地跑到琉球去。

  就這樣做做臨時性的肉體勞動,到琉球去旅行過幾次之間,我父親去世了。那是九〇年二月的事。在我快要三十歲之前。我跟我父親一直處不好。因為,我們家人大家都討厭我父親。他在外面的世界可以算是﹁好人﹂,但在家裡卻可以說是獨裁者,什麼事情都要人家聽他的。一喝酒就胡鬧。我小時候也被他打過。可是後來我長得體格比他強壯,所以在他囉唆之前我就先揍他了。現在想起來自己真是做錯了。我應該孝順一點才對的。

  老實說,我父親在我們地方上是共產黨的領導者。福井是一個風氣保守的地方,父親做這種事情,小孩要找工作也變得很難。我本來很想當老師的。可是人家告訴我說我父親是共產黨員的話,想當老師是不可能的,也因為這樣我才放棄投考師範大學。所以我對父親是共產黨員,一直懷恨在心裡。我在人格上懷著怨恨,這種思想上的因素也成為很大的原因。我本來就是一個宗教傾向比較強的人,父親說起來真的是物質主義、合理主義,或唯物主義。我跟父親經常是對立的。我每次在宗教上提出什麼意見時,他就說﹁你別盡說一些好像被神靈附身似的話﹂,把我徹底當個傻瓜,氣得不得了。這對我來說真的很傷心。為什麼要說得那樣過分,為什麼我所做的事情,就沒有一件是對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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