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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在七月七日出家的。學校的勤務是到七月底為止。出家時我也跟父母親聯絡過。我父母親立刻來找我。六月底,我那時已經請病假人在家裡。父母親氣得不得了。我雖然已經費盡唇舌想說服他們,可是實在無法完全說服他們。不管怎麼說都沒有結果。我父母親知道我關心佛教,一直在做這方面的研究。可是他們不承認奧姆真理教是佛教。於是我跟他們說明雖然奧姆看起來好像是那樣,可是根本上卻是佛教。從表面上看起來,有些地方會讓人家那樣想也是沒辦法的。

  他們叫我立刻回北海道。還說你要回北海道,還是到﹁那邊﹂去,現在立刻給我做一個選擇。年輕時候想做什麼也許都還可以重新來過,可是過了三十歲說要重新再來一次,可沒地方讓你去了噢。我為這個也很煩惱。可是回北海道的家裡去,還不是只能繼續過和以前一樣的生活而已。什麼也解決不了。我想我處在這樣的︵精神上有危機的︶狀態中,還是只能往佛教的道路走到底,沒有別的路可走。所以就那樣出家了。不過那時我確實也煩惱了相當久。

  還有我同事裡有一個老師跟我處得很好,他每天帶著啤酒到我住的地方來,哭著說服我﹁你不能去喲﹂。不過我想做的是,我從小開始就一直想做的事。所以我只能說﹁很抱歉,請你還是讓我去做我想做的吧﹂。

  ※※※

  出家之後立刻就到九州阿蘇的波野村去。在那裡做土木的工作。正好教團設施的建築物屋頂剛蓋好的時候吧。工作雖然辛苦,不過也有它有趣的地方。怎麼說呢,因為交給你的工作是跟你以前所做的完全不同的工作,覺得好像在用完全不同部分的腦筋,這倒很新鮮。然後回到富士去,在那裡做各種工作,其次又去做上九一色村的第二道班。我隸屬於叫做鋼筋班的單位,在原有鋼筋工人的下面作業。

  剛出家那段時期,叫做﹁積功德﹂。主要是做這些服務性的工作。雖然也做一點修行的功課,但幾乎都在做工。但跟當教員時不同,可以完全不必考慮人際關係,也沒有什麼責任可言。跟在最下面的底層,就像一般公司的新進員工一樣,你只要把上面交給你做的事情一一照做就行了。精神上真的很輕鬆。

  不過,就像我父母也說過的那樣,年過三十之後,從世間的價值觀脫落下來,並不是沒有感到不安。心想如果這樣也行不通的話,該怎麼辦呢?不過,相反的,只能拚命修行,現在要回頭已經不行了,這種心情逐漸增強。不能太天真。既然出家了,就必須緊緊抓住什麼重要的東西,半途而廢只會變得更悽慘。

  然後第二年︵九一年︶九月再度回到阿蘇去。這次是進到所謂的﹁兒童班﹂,我的工作是去教那些攜家帶眷出家人的小孩。總共有七十到八十個左右的小孩。我專門教理科。其他也有別的專門教國語、英語的人。大多原來是做老師的,或有教員證的人。我們自己編教材,以接近真正學校的做法在做。菊池︵直子︶老師也在教育班教音樂。因為她是教育大學畢業的。

  ❖︱︱在那裡是不是也做不少宗教性的教育?❖

  國語課有的採用經典為課本。不過理科跟教義不太有關係。理科如果採取奧姆流的教法的話恐怕有一點問題,﹁怎麼辦?﹂我曾經問過開祖︵指麻原︶,他說﹁理科方面的話,理科就是現世,所以教什麼都沒關係﹂。我還重新再問一次,這樣真的可以嗎︵笑︶。所以還滿輕鬆的。我把電視節目錄影起來當作教材用。還有把以前教過的東西照著用,自己照自己的意思編教材來教。這樣教得還滿有趣的。中途又從阿蘇轉到上九換了地點。小孩也被從一個地方轉到另一個地方。我也教到開祖的孩子,所以他︵麻原︶常常會對我說﹁孩子好像學得滿開心的噢﹂。不過教孩子大概只做了一年左右,然後就進入修行了。

  如果只限定在宗教方面的話,尊師確實是擁有相當力量的人。這個我想還是絕對沒話說的。他很擅長看對象針對那個人說法,能量也很強。我在很久以後才轉到一個叫做防衛廳的地方。在那裡做一種叫做宇宙清淨器的裝設和維修工作。因為這個關係,一星期有兩次會定期到尊師家裡去。我負責做尊師汽車清潔器的維護。這時候有直接對話的機會,他對我說了各種很有啟示性的話。我聽了以後,深深感覺到他真的很為我設想,很認真地為我的成長考慮了很多事情。那種姿態,跟在公開審判時的各種樣子比起來,有很大的差距。

  在審判時常常聽到那些證人說﹁我們必須絕對服從尊師的命令﹂之類的話。可是以我個人來說,如果他命令我說這樣做,而我覺得無法接受,而請示﹁可是,這不是應該這樣嗎?﹂,他也會變更﹁噢,明白了,那麼就這樣做吧﹂。這種情形也有過好幾次,只要你說出意見,他就會改成你可以接受的方式。所以以我來說,倒不太感覺到他的強迫性。

  ❖︱︱也許他會因為命令的種類,和命令的對象不同而顯示出不同的臉色吧。❖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可以說身在竹林中,分不出東南西北,也許不同的人對尊師擁有個別不同的印象,而各說各話吧。

  ❖︱︱對寺畑先生來說,所謂尊師.麻原是什麼樣的存在呢?雖然同樣都稱呼師父、尊師,可是對信徒們來說卻個別擁有不同的印象吧?❖

  對我來說,尊師是精神上的指導者。倒不在於預言準不準之類的,而是關於佛教的教化方面,說起來應該是最後能為你解答疑問的人。能為你解釋。所謂佛教,不管你讀了多少原典、經典,都只不過是字面上而已。一個人不管多詳細地閱讀原典,雖然也不算是野狐禪,不過很容易落入自以為是的歪曲解釋。應該不是這樣,而是必須通過正確的修行,一個階段一個階段正確地逐步理解下去才行。在攀升一段之後,站定下來,再一次確認檢討各種事情,確認一下,啊,自己已經進步到這裡了才行。必須這樣反覆進行。而且繼續這樣做下去時,真的必須要有為你指導正確修行方向的老師。就像學習數學一樣。在到達一定的程度之前,只能相信老師所說的照著做下去,沒有別的辦法。現在記住這個公式,接下來記住這樣的數學公式,就像這個樣子。

  ❖︱︱可是到了中途的階段時,也會浮現疑問,懷疑﹁這位老師說的真的正確嗎?﹂對嗎?例如馬其頓山的世紀末大對決︻譯註:Harmagedon或Armageddon,世紀末善惡決戰場,新約聖經啟示錄中提到,千年終結一次,於世紀末將有大災難、大審判和善惡大決戰。︼,或Freemason之類的,寺畑先生您相信這個嗎?❖

  我想Freemason︻譯註:共濟會,由十八世紀的啟蒙主義精神所產生,以實現和平與幸福為目標的世界性規模的博愛主義團體,會員廣布政界與藝文界各階層。︼的事情有一部分是有的。我並不是真的完完全全接受Freemason如何如何的說法。不過我是以更廣義的狀況來掌握所謂Freemason這字眼的,我這樣想。就像是一種精神荒廢了的物質主義一樣的東西。

  ❖︱︱奧姆真理教到了中途卻變質了對嗎?暴力部分的色彩逐漸加深。還製造槍械,研究開發毒氣,實施凌遲私刑。對於這種轉變,你有沒有感覺到什麼?❖

  我並沒有這種自覺。是後來才知道曾經發生過這種事情,在裡面的時候完全不知道。只是在裡面的時候,感覺到外來的壓力好像增強很多。身體不舒服的人、健康搞壞了的人也增加了。我這樣說或許不很恰當,不過像間諜似的人也逐漸混進來了。

  ❖︱︱實際上誰是間諜,你直接知道嗎?❖

  這個倒不知道。不過既然有公安在跟蹤監督,當然就會有相當人數的間諜混進來。不過倒沒辦法證明。

  就拿地下鐵沙林事件來說,社會上從頭到尾都認為是奧姆做的,但其實是怎麼樣呢?確實犯罪的主體可能是奧姆所做的,可是在其他方面看起來好像也有很多人、很多團體,在很多部分也有關聯的樣子。可是我覺得這個事實如果逐漸弄清楚下去的話,也許事情會變得很大,倒不如就當成這樣算了,好像有這種意志在操作的樣子。當然這很難證明。

  ❖︱︱大概很難。不過話題回到在教團裡的生活吧。在教團裡的生活是不是很淡泊呢?❖

  不,教團生活還是有它的糾葛。我最初去阿蘇的時候也嚇了一跳,心想為什麼有這麼多無謂浪費的事呢?比方說好不容易才剛剛蓋好的建築物立刻又破壞掉。說是蓋得跟想要的不符合,就那樣啪一下全拆掉。這簡直像學校在辦文藝節活動一樣嘛。像文藝節的模型也是大家拚命努力一起做出來的,可是一結束後就會啪一下全拆掉,對吧?就跟那個一樣。在學校的行事活動中所謂文藝節是最花錢的。那麼為什麼要特地大費周章地去辦呢?是因為大家在一起合力去做的過程中,可以學到各種要素。比方說人際關係的處理方式、所用到的各種技術,這類眼睛看不見的要素。因此才拚命去做什麼東西,然後再破壞。所謂修行,在某種意義上也是這樣。在這種共同作業中,自己心的狀態會浮現出來。

  ❖︱︱也許只是計量太粗糙而已。❖

  或許是這樣噢︵笑︶。不過這也沒辦法。只能當作這樣來接受。日本企業也是這樣,或多或少都是這樣吧。

  ❖︱︱可是沒有企業會建起水庫,然後立刻又把它毀掉的。❖

  嗯,應該不會做到這個地步。

  ❖︱︱對於這種隨便,難道沒有人抱怨或訴苦嗎?❖

  有啊。有人會抱怨,有人不會,人有各種人。

  有一段時期我曾經進到村井先生底下的科學班。當時為了做大鼓,於是研究豬皮的鞣製方法。需要經過各種處理過程︵笑︶。於是我到鞣革研究所去做研究,還去調查木頭要用什麼樣的木頭。一切都得從頭學起,完全從基礎開始。我實在不知道做大鼓的木框要到什麼地方去找正確的木頭才好。結果,只能有點半吊子似的隨便應付著做。後來我做的是剛才提過的宇宙清淨機的研究開發。也就是巨大的空氣清淨機。

  然後由於跟宇宙清淨機有關係,就轉到剛剛成立的﹁防衛廳﹂去。那是九四年的事。真不得了噢,這名字︵笑︶。從土木,到科學,然後到防衛廳。我覺得像在做遊戲一樣。基本上就像小學的分組一樣。大家決定分擔的任務,然後有小孩負責擔任﹁總理大臣﹂之類的。誰會想到真的要建立一個國家,這種事情想都沒想過。

  我所做的是宇宙清淨機的維護工作。我們總共製造了六十個左右裝在戶外的巨大宇宙清淨機。後來又陸續製造了室內用的宇宙清淨機、活性碳清淨機,這樣進化下去。這全部都要由我們來維護。說得明白一點,這些維護起來比製造還困難。麻煩也很多。一下子液體外漏啦,一下子馬達不轉啦之類的。

  ❖︱︱有沙林毒氣工廠的第七道班也裝有宇宙清淨機吧?❖

  那裡我沒進去過。如果進去過的話,我現在一定不會在這裡。

  九五年三月二十日,地下鐵沙林事件當天,我正在第二上九等著預備接受強制搜索。因為當時已經知道有警察要來強制搜索了。我想媒體方面也會來幾個人。不過上午九點那個時候還沒有人來,所以我想今天大概不會來了,於是回去工作。就那樣我打開收音機,結果廣播說東京方面地下鐵發生了奇怪的事件之類的。不,其實是不可以聽收音機的,不過還是順手打開來聽︵笑︶。於是我還跟旁邊的同事談到﹁這種事情可能又會推到奧姆身上噢﹂。大批人馬湧進來強制搜索則是在那之後第三天。

  ❖︱︱寺畑先生,你現在認不認為是奧姆教團的一部分人引起地下鐵沙林事件的?❖

  認為。就像剛才說過的那樣,對我來說,現在還有一些無法認同的部分,不過當事人既然都自己招出來,而且已經在開庭審訊了,我想應該就是這樣吧。

  ❖︱︱關於麻原的責任你認為怎麼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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