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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 to favorite 村上春樹《約束的場所:地下鐵事件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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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十六歲時,我哥哥說﹁這是好書噢﹂,借給我幾本奧姆的書。我想剛開始大概有︽超越生死︾、︽入信儀式︾和︽大乘經︾之類的。我讀讀看之後,心想﹁啊,到目前為止我一直在找的就是這個﹂。我一讀之後立刻就想入信了。

  書上寫說,我們要想得到真正的幸福必須先解脫才行。所謂解脫,就是到了最後,幸福能夠永遠持續。例如我雖然在生活中感到幸福,可是由於從小開始對幸福無法永遠持續的事實,總有無常感,因此如果幸福能永遠持續的話,不知道有多美好。而且不只是我自己,如果所有的人都能這樣的話,那真是太好了。在這層意義上,所謂﹁解脫﹂這個字眼就非常吸引我。

  ❖︱︱妳所說的﹁幸福﹂,具體來說,例如是什麼樣的東西呢?❖

  例如在跟朋友聊各種事情時,有時候確實非常快樂。跟家裡人聊天,有時候也非常快樂。這時候會感覺到幸福。我會想現在我所感覺到的心情,如果能永遠繼續下去該有多好。對了,對我來說談話這件事情很重要。至於遊玩本身,我倒沒有多大的興趣。

  要說解脫是什麼嘛,也就是說人還是會有痛苦,簡單說,這種痛苦能全部消失的狀態就是解脫吧,我是這樣理解的。所以我想如果能夠解脫的話,應該就可以從這無常世界的痛苦中完全脫離。到達解脫為止的具體修行方法之類的,因為書上有寫,所以我在入信之前,暫時自己每天照著做。在自己家看書打坐︵瑜伽︶,另外每天也做呼吸法。

  我兩個哥哥也在讀這些書,他們說被奧姆吸引,想要入信。是的,我們兄妹三個人,想法滿接近的。我大哥,雖然沒有我這麼強烈,不過也體驗過大體上跟我同類的夢。二哥好像也有不少這類的體驗。

  因此我們三兄妹就一起到世田谷道場去,在那裡的服務台,說請給我們入信的申請書。因為我們一開始就打算入信,所以立刻開始把姓名地址填寫上去,可是他們說﹁我們先談一談吧﹂,就把我們帶到裡面去跟那個道場的師父談話。他問我們動機,為什麼想入信?我們三個都回答﹁想悟道和解脫﹂,對方非常驚訝。也許一般的動機多半是現世的利益,或超能力之類的吧。

  於是我們聽師父說了很多話,當時我想,怎麼說呢,在道場裡面時感覺到一種類似非常安心的感覺。空間本身就讓我覺得很安寧。結果,我們三個人都在那一天內就入信了。入會金,包含半年的月會費在內,我記得總共一個人三萬圓左右。我當時手頭上錢不太夠,所以跟我哥哥借了補足。

  ❖︱︱三個小孩一次都成為奧姆的信徒,妳父母親難道沒有說什麼嗎?❖

  是啊。那時候還沒有,因為那時候社會上還沒有特別騷動,而且我們暫時只說是去像瑜伽教室一樣的地方。後來教團在社會上被紛紛議論時,我父母也囉唆了很多。

  入信後有一段時間我們一直在摺傳單。也就是所謂的奉獻活動。我們摺疊教團用的宣傳用傳單,把那丟到信箱,或在街頭直接散發給行人。星期天我們常常到分部去,從事這樣的活動。做這個很快樂。做完奉獻活動之後,有一種﹁完成了!﹂的充實感。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可是心情會變得很開朗。有這種經驗。奉獻活動就是積功德。積功德之後能量會增強。奧姆裡面經常這樣說。

  在那裡也交到一些朋友。然後我國中時候的朋友也加進來了,我們也一起派過傳單。不,我並沒有積極去鼓動,我只談到﹁也有這種地方噢﹂,對方就說﹁啊,我也想入信﹂這樣而已。

  入信之後就繼續修行,不久,我就體驗到所謂的騰空神通。人家說這叫做空中浮揚的前階段,也就是身體會往空中一直跳起來。這是我在家裡做呼吸法時突然出現的現象。從此以後,每次都可以自由地變成這樣。剛開始是自己不知不覺地蹦蹦跳起來,後來變成自己也某種程度可以控制了。

  不過第一次,非常不得了。就這樣跳起來︵笑︶。我想怎麼辦呢,真傷腦筋。我家裡人也嚇了一跳在看著我。人家說我開始這樣,算是比別人快得多。我想大概還是因為我從小就在靈異方面有進展吧。

  入信之後有一段時間,我一面在高中上學一面參加教團活動,可是心裡對學校生活中找不到價值的感覺卻越來越強烈。應該說沒有意義,或者說得更明白,已經開始覺得﹁討厭﹂了。也就是說兩邊所做的事情正好相反。例如同學大家都在拚命說老師的壞話,奧姆卻有﹁不說別人壞話﹂的戒律。這種地方我感覺到強烈的矛盾,或者說我覺得我沒辦法跟上大家。周圍大家聊的話題我也完全加不進去。說起來現在的高中生,全部一開口,就是怎麼追求快樂的話題。但奧姆卻是為了實踐﹁不追求快樂﹂的。完全相反。當然就話不投機了。

  另外,要得到解脫和悟道,出家修行比在家來得快也是事實。因此我腦子裡一直有還是好想趕快出家得到解脫和悟道的念頭。我一面在家修行,一面知道自己已經在逐漸一步一步改變了,因此想改變更多的心情很強烈。

  我把想出家的希望傳達給教團後,教團就回答我說﹁妳既然這樣想出家,那麼沒關係妳就做吧﹂。

  ❖︱︱所謂出家是把煩惱拋棄的意思,美由紀小姐的情況,妳有沒有覺得想拋棄什麼很難過的﹁煩惱﹂之類的?❖

  要出家時,還是會非常迷惑猶豫和掙扎的。過去跟家裡人一起生活,以後卻不能自由見面了。對我來說這是最難過的。還有吃的方面,一旦出家之後,只能吃規定的東西。雖然,吃的方面實際上並沒有那麼難過,不過並不只是這樣,還有﹁我能不能好好適應下去﹂這種不安還是很大。

  我大哥已經從大學退學出家去了。我父母雖然也曾經勸過他。﹁你至少大學也要先畢業,想出家以後再說不好嗎?﹂可是他想法並沒有改變。我二哥一直留在家裡,好像沒有出家的意思。

  我出家的時候,父母親也哭了。他們很強烈地留我。可是我想如果我保持現在的狀態的話,真正的意義上,對我父母親並不能給他們好的影響。所以我不是在意一般所說的﹁愛情﹂,而是在意所謂︵更大意義上的︶﹁愛﹂。由於自己的真正改變,結果,也許能帶給雙親好的影響,我這樣想。當然分離是痛苦的。可是我這樣告訴自己,於是下定決心出家。

  ※※※

  出家後剛開始去的地方是山梨縣的清流精舍。在那裡修行,然後轉到東京的世田谷道場。分配去做分部的活動。具體上是在那裡接待在家信徒。另外就是把印好的傳單帶去信徒家裡。由信徒去分別派發。在這新生活中,還是會感到﹁寂寞﹂,不過對出家這件事倒是不後悔。在教團裡也可以交到新朋友。因為當時跟我同樣年代的女孩子一批一批的出家進來,我在世田谷道場,跟這些女孩子們也相處得很愉快。談起話來一下子就很投機。話題嗎?還是怎麼樣能使修行進步啦,這一類的︵笑︶。因為大家都是在現世找不到價值才進來這裡的,所以總會談到這方面的事。我在世田谷道場待了一年多,然後調到富士山總本部,在那裡做事務工作。在那裡待了一年半,然後到上九一色村的第六道班去。就在那裡做﹁供物﹂的工作。這工作是做供奉神明的食物。供奉完畢之後,就讓出家信徒︵沙彌︶吃,這樣供養。

  ❖︱︱也就是做吃的。大概都做些什麼東西?❖

  這個嘛,麵包啦,餅乾之類的,有一段時期也做過像漢堡的東西,還有飯、昆布、炸的東西,每次菜單都會有些不同,有一段時期也做過拉麵。原則上是素食。不用肉類。漢堡也是用大豆蛋白質做的。

  做的人數也看情形,有時候多有時候少,最後那段時期是三個人在做。都是女的,只有指定的人才能在那裡工作。因為供奉是神聖的。

  ❖︱︱也就是說美由紀小姐被認定具有做這種工作的資格對嗎?❖

  是的,我想是這樣。不過這工作實際上很不簡單。幾乎可以說是肉體勞動的程度。每天每天從早到晚做︵飯︶,簡直累垮了。有一段時期信徒人數非常多,所以做的量也多,光做這個就花掉半天時間。這種狀態連休息的時間都沒有,感覺一直都在動著。

  是啊。有一百個信徒的話就要做一百個信徒的飯,而且要先把那供到祭壇上。不只是做就好,還要端到祭壇的禪房去,把那些排好才行。先在那裡拜過,然後又必須把那些收起來再分配給信徒。

  菜單由上面決定。我想基本上大概是先計算出現在日本人必需的營養素,然後照﹁這樣應該沒問題﹂之類的方式,想出菜單。味道嗎?關於味道,有時候也有外部來的人會在這裡吃,大家還是都說﹁很淡﹂。因為如果太好吃的話恐怕煩惱會增加,所以就大約這樣吧。換句話說就是要﹁不執著於味覺的食物﹂。不是要做出特別好吃的東西,重要的是提供生活中活動所必要的營養,這是我們工作的本來目的。

  麵包和餅乾也在裡面自己做。工廠很大,裡面有揉麵的機器,有切斷的機器,有烘烤的機器,整套全部都齊全。食物的採購有專門的人另外負責。

  嗯,烹飪並沒有特別訓練。開祖︵麻原彰晃︶經常會提醒我們﹁每一道菜每一道菜都要用心做﹂。然後做完︵食物︶之後,還要洗機器,就教我們﹁洗機器的時候,要想成在擦洗自己的心一樣的洗﹂。所以平常在做伙食的時候,還是會盡量注意要多用心思。我出家以前,在家裡的時候,對做菜並沒有特別感興趣。雖然偶爾也會做,但平常並沒有做。可是到上九一色村來之後四年之間,在第六道班裡每天一直都在做供養的食物。

  ❖︱︱第六道班就是麻原彰晃住的地方對嗎?❖

  是的。他有好幾個住的地方,不過以第六道班為中心。不過雖然說在同一個道班內,可是跟我們所在的地方是分開的,只是常常會有碰面的機會。他偶爾也會吃到我們所做的食物,但還是很稀有。我想平常是由別人做︵教祖的食物︶的。

  修行是和工作並行的,在修行中還是會漸漸開始明白很多事情。比方說自己煩惱的形式、在能量上自己現在處於什麼樣的狀態,這些事情我開始漸漸看得清楚了。而且以對應這些的形式,修行內容也跟著改變。我花了四年時間才解脫。

  ❖︱︱所謂解脫,是由教祖決定的嗎?就像說﹁好了,妳現在得到解脫了﹂。❖

  是的,我想最後是這樣。因為要解脫有各種條件,在判斷你已經完成那幾個條件之後,︵教祖︶會幫你看出你是不是已經解脫了。一般來說,我想進入集中修行時幾乎所有的例子都可以達到解脫。也有為了解脫的所謂極嚴修行。在那裡修行時,會產生各種類似神祕體驗的現象,這些某種程度都齊全之後,再加上心的狀態也已經變清純,這時候就達到解脫的階段了。

  解脫後,會給你一個法名。不過後來體制改變了,即使還沒有解脫,只要達到某個程度也能得到法名。

  ❖︱︱妳的情況是從小時候開始就一直經驗過夢和類似幽體離脫的現象,出家進了教團以後怎麼樣呢?❖

  出家以後,靈性更提高了,所以遇到更多各種不可思議的體驗。而且比起以前,我可以用自己的力量更順利地控制這些了。在做夢的時候,可以認清﹁這是夢﹂,也能隨自己的意思控制它。然後我想起我的前世,還有比方說我還變成可以看出周圍的那些人,下一次會轉生到什麼世界之類的事情。

  當我想起前世時,雖然我現在真實的在這裡,可是卻能清清楚楚體驗到當時的事情。那時候,在一瞬間立刻就啪一下知道。﹁這是我的前生﹂。可以在瞬間理解。這就像是一種頓悟。

  老實說,我的前生是男人。於是我試著回想我小時候的事,確實很多事情都很符合。我小時候,經常被誤以為是男孩子。所以我經常奇怪地想:﹁為什麼呢?﹂不過如果我的前世是男人的話,就可以一下子理解﹁啊,原來是這麼回事﹂。

  ❖︱︱除了性別以外的事情怎麼樣呢?例如,前世所犯的罪,是不是對今生也有影響呢?❖

  是的。我的情況,比方說小時候的經驗裡,雖然也有快樂的事,但也有痛苦的事。換句話說,也就是不得不清算前世的罪惡部分吧。

  ❖︱︱我絕對不是在挑毛病,可是每個人多多少少,不都是這樣嗎?這跟靈性或轉生沒有關係,普通任何人,不都有一些討厭的事嗎?❖

  雖然是這樣,嗯,可是,當你還小的時候,沒有好的狀態、壞的狀態,幾乎還沒有現實生活的時候開始,就有過這種經驗,難道不是有前世的延續部分嗎?

  ❖︱︱在現實上還沒有生活經驗的階段,比方說肚子非常餓的時候,沒有人給你東西吃,很希望媽媽抱你的時候她卻不抱你︱︱這是不高興的體驗。跟前世和罪惡都沒關係。雖然在不同的年齡會有差別,不過我想這是我們自己跟現實要如何關聯對應下去的﹁痛苦﹂問題。❖

  所以,要知道這個必須在很確實的特定情況下對嗎?

  發生地下鐵沙林事件時︵一九九五年三月︶,我跟平常一樣在第六道班做供養的飯菜。我是從奧姆的人聽到這事件的。內容是說有這樣一件事在東京發生,人家好像認為是奧姆幹的。我完全不認為是奧姆做的。雖然我不知道是誰做的,我想大概是別人,然後再讓社會上的人怪罪奧姆。

  在那之前有人說在上九一色村的設施裡被撒沙林,受到毒氣攻擊,關於這點我承認某種程度是真的。為什麼呢,因為周圍身體搞壞的人忽然急速增加。我也是其中之一。肺裡面出血,血從嘴巴吐出來,這種狀態,有時候我不舒服躺著起不來。後來吐的痰裡帶血,覺得頭痛、噁心,然後身體變得很容易疲倦。所以我想被撒了毒氣大概是事實。因為要不然,不會一下大家全都一起覺得身體不舒服。過去從來沒有過這種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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