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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心中一陣痛楚。我最怕他有此一問。注視著他,我無法騙他,無法騙自己。

  「我想,」我坦白的說:「他會永遠活在我心裡!」

  「什麼意思?」他暴躁的跳了起來,蒼白著臉喊。「當你和我交朋友的時候,他一直在你心裡嗎?」

  「是的!」

  他呆住了,半晌都說不出話來。他的樣子,像受到了好大好大的打擊。我心有不忍,可是,我就是不能騙他。我咬咬牙,很誠懇的說:

  「你還來得及後悔,你可以不要和我結婚。坦白告訴你,我愛過,也被愛過,我知道什麼是愛,什麼是被愛,我和你,雖然彼此吸引,彼此憐惜。可是,距離愛和被愛,還是很遙遠。」

  「什麼意思?」他再度大吼大叫。「你不要代替我來說話,你根本不知道我對你是怎樣的!」

  我默然不語,非常憂鬱。他在雜草叢生的院子裡暴跳,踢石頭,踢牆角,就是不敢踢我。鬧了半天,他平靜下來,開始思想。他想來想去,顯然是想不通。然後,他抓住我,激動的說:

  「我不過問你的過去,反正你發生那段戀愛的時候,我根本不認識你!但是,現在我們要結婚了,你難道沒有愛我勝過愛他嗎?」

  我看著他。老天啊,說謊話很容易,我為什麼不會說呢?我想了半天,才很悲哀的說:

  「我和老師那份感情,簡直是『驚心動魄』的。我想,我這一生,都不會再發生那麼強烈的感情!」

  「那麼我呢?我算什麼?」他跳著腳問。

  「和你的感情很溫馨,很沉穩,很平靜。」我試著解釋我的感覺。「很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時間,覺得彼此這麼親近,這麼興趣相投。決定要嫁你,就想一生都要對你好,對你忠實,為你持家,為你做一切……」

  「你講這些都沒有用!」他氣惱的打斷了我:「只要肯定的告訴我,你愛我,是不是,比愛他,多?」

  我哀傷的搖搖頭。

  他臉色灰白,氣沖沖的去看天空,不看我。我像犯了罪,等著他定奪。他開始繞著那個院子走,走來走去,走去走來,像一隻困獸。然後,他一下子停在我面前,用很有力的,下決心的聲音說:

  「取消我們的結婚,我不能娶你!我絕對不娶一個愛我不夠深的女人!」

  我點點頭,轉過身子,我回家了。回到日式小屋裡,回到那間四個榻榻米大的房間裡,我躺在床上,看著通廚房那道門,門上有他加上去的彈簧,門縫上有他貼的膠紙……我心酸酸,淚珠滾落。可是,我心中也如釋重負,一片坦然。我能這樣誠實而勇敢的說出我的心事,自己也覺得很了不起。

  那夜,我徹夜難眠。一直到天色已經濛濛亮,我才睡著。似乎剛睡著沒多久,就感到一陣天搖地動,我一驚而醒,睜開眼睛,他赫然站在我床前,正在那兒死命的搖著我。看到我醒來,他沒頭沒腦的就對著我大叫:

  「我管你什麼驚心動魄,管你心裡還有誰,管你愛誰多愛誰少,我反正娶定你了!昨天我說的話取消,不算!只要你肯對我好,我們有的是天長地久來培養感情!我就不相信你對我的愛,不會越來越深!」

  我一下子就濕了眼眶,心中那樣震動。我要對他好,我一定要對他好,我想著,我要做一個最好的太太,永不負他這片深情。(儘管以後我們的婚姻中發生了許多問題,那天早上的情景,仍然深深撼動我心。在我的回憶中,它永遠美好。)

  這樣,我們終於攜手走上了結婚禮堂。我們結婚那一天,父母大宴賓客。我畢竟沒有嫁給老師,也算他們的一項功德。必須讓所有的親友知道喜訊。因此,席開二十桌,好生熱鬧,連父親的同事和學生都來了。我披上白紗,穿著新娘禮服,盛裝走向紅地毯的那一端。這是我此生演出最大的一場show!

  那一年,我剛滿二十一歲,慶筠二十七歲。我們兩個從認識到結婚,一共只有七個月。

  九、貧賤夫妻百事哀

  結婚第一年,我們就住在那很「詩意」的田野小屋裡。竹籬笆外,就是農田,抬起頭來,就可見到新店的山。

  這小屋是單磚的建築,蓋得「簡陋」極了。牆很薄,每到下雨天,「詩意」就變成「濕意」,屋外下大雨,屋內下小雨。到了台風天更不得了,屋瓦會整片整片飛走,雨水從窗子縫隙中往裡灌,灌得整面牆都塌下來。每次颱風過後,我們就忙著糊牆壁。廚房很小,只能容一個人,有個小小的爐台和洗槽。廁所更簡單,連門都沒有,我只好給它掛上一面竹簾子。

  屋子雖然不怎麼「豪華」,我們兩個倒也安之若素。慶筠每天早上去上課,整個午後和晚上都在家裡寫作,他的交通工具是一輛腳踏車。我每天聽到他「叮鈴鈴」按車鈴,就奔到「花園」門口去迎接他。他有時會帶一些菜回來,我就下廚烹飪,經常做的是「蛋炒飯」,其次是「飯炒蛋」,外加一盤素菜炒肉絲。我的烹調技術實在不佳,好在他也不挑剔。

  我們的小屋中,只有簡單的藤床藤椅,因為藤製家具是最便宜的。書桌當然不能少,因為家裡有兩個「寫作瘋子」呀!我沒有出去找工作,他寫,我也寫。我那時專攻「副刊小說」,我才不管有價值沒價值,能賺到稿費就好。因為,母親的話已不幸而言中,慶筠每個月的薪水,我們付掉房租、水電這些必須開銷後,只能買二十天的米和菜,有十來天沒東西可吃。賺錢已成為很重要的一件事。我研究報紙「副刊」,真正「投其所好」,寫一些三千字左右的「小小說」。偶然,小說會登出一篇兩篇,我們的生活可以湊合過去。有時對自己「奢侈」一下,就共騎一輛腳踏車,到新店鎮的小戲院裡,去看一場二輪電影,再騎著腳踏車回「家」。每次看完電影,都是深夜,車子在田埂中走,田野青翠,明月當空,我們也頗能自得其樂。

  慶筠寫作的速度,比我慢很多,因為他句斟字酌,一定要做到十全十美,他屬於「苦幹型」。我不一樣,我常在一種感動的情緒下,去寫我身邊的事與物,每次思想都跑得比我的手快,為了「追」我的「思想」,我總是下筆如飛。我稱自己這種寫作是「靈感型」。我們就在兩種不同的型態下,從事相同的工作,時而切磋琢磨,時而批評鼓勵。他是科班出身,難免對我的作品,有許多意見。可是,我的作品多,見報率也較高,在「經濟掛帥」的前提下,他也就無話可說了。

  雖然,我們兩個都「偶有」作品發表,生活仍然是夠苦的。因為,稿費不是固定收入,時有時無。「吃飯」卻是固定開銷,一日也不能少。我初當「家庭主婦」,總是捉襟見肘,就弄不清楚,為什麼每到月底,總有些日子,兩人口袋中都「清潔溜溜」,一點錢都沒有了。我的個性強,當初和慶筠結婚時,曾大言不慚的說:「我窮我苦,那是我自己的命!」此時,面對「自己的命」,只想如何挨過去,而不願去向娘家伸手求助。在這種情況下,我開始懂得去做「家庭預算」,並且必須去「執行」這項預算。

  我和慶筠,婚後的第一次吵架,就出在這「家庭預算」上。

  原來,我們那時一天的菜錢,只有七塊錢,超過了這個數目,我們月底就會沒錢用。我非常辛苦的去維持各項「預算」,小心翼翼的不讓自己「透支」。但是,七塊錢實在太少了,我們幾乎難得吃肉,幾天下來,慶筠已經喊吃不消。我卻堅持「吃苦,大家一起吃」,不許亂了預算。這樣,有一天下午,兩人都在埋頭寫作。忽然,院子外面,有人朗聲叫賣「鮮肉粽子,豆沙粽子」,這一叫,叫得我們兩個都抬起了頭。

  「我去買兩個粽子來吃!」慶筠說著,打開了抽屜,拿著我們的「家用」就往外跑。我急忙阻止說:

  「一個粽子要三塊半,兩個粽子就吃掉了一天的菜錢!到月底我們就會有一天要餓肚子!而且,此例一開,我們都不照預算去用,月底又要難過了。」

  「管他的!」慶筠說,依然往外跑:「月底的事月底再說!船到橋頭自然直,沒有人會餓死的!」

  「不行!不行!」我說:「船到橋頭不會自然直,每個月到了二十幾號,我都要去當我的結婚戒指!這種事太沒面子,我不要當結婚戒指!」

  「你不當我當!」他說:「我現在餓得很,不吃粽子連靈感都不會來!」

  我看沒辦法阻止他吃粽子了,只好妥協的說:

  「那麼你買一個就好了,我不餓,我不吃!」我心想,最起碼可以省下三塊半。誰知道,我這樣一說,他竟然勃然大怒起來,跳著腳說:

  「你為什麼不吃?你不吃,叫我一個人怎麼吃得下?你就是喜歡這樣,把自己弄得好可憐的樣子,其實那有這麼嚴重?連粽子都吃不起?我沒結婚的時候,只要口袋裡有錢,想吃什麼吃什麼,結了個婚,連粽子都沒得吃!」

  「我沒有阻止你吃呀!」我委委屈屈的說:「我自己不吃也不行嗎?你為什麼要扯到結婚不結婚呢!婚前你可以寅吃卯糧,然後再借債過日子,對我來講,很不習慣呀……」

  「好了好了!」他嚷著:「你的意思就是嫌我窮,你不習慣過窮日子……」

  「我那有嫌你窮?」我這下子更委屈了,聲音也大了起來:「嫌你窮還會嫁你嗎?我是寧願跟你『吃苦』的,現在,吃不了苦的是你不是我……」

  「你就是這樣,就是這樣!」他越吼越大聲。「吃苦?我怎樣給你苦吃了?你左一聲吃苦,右一聲吃苦,還說不是嫌我窮,你明明就是嫌我窮……」

  我們這場架,吵得真無聊!吵著吵著,賣粽子的人也走了,粽子也吃不著了,文章也寫不下去了,然後我就哭了。哭著哭著,晚飯也不肯做了,我回娘家去了。

  如今回憶起來,我們居然會為了吃兩個粽子而大吵一架,簡直是不可思議。我還記得,那次粽子事件結束的時候,父親曾經調侃了我一句:

  「怎麼?你又要馬兒好,又要馬兒不吃草?」

  慶筠有個綽號叫「老馬」,父親一語雙關,實在是非常幽默。只是,當時,這個「幽默」裡,也夾帶著好多的辛酸!「貧賤夫妻百事哀」呀!

  貧賤夫妻,真的是「百事哀」!寫到這裡,就不能不提一提我的電風扇。

  我們那「詩意的小屋」,因為牆太薄了,室內溫度和室外溫度,幾乎都一樣。夏天酷熱,冬天苦寒。我生平最怕熱,到了七、八月,就覺得日子真挨不過去。和慶筠婚後,我都是自己做家務,大熱天在廚房中炒菜,真是一大苦事。我又怕慶筠穿得太邋遢,會給同事笑話,所以,他的襯衫長褲,我都是自己洗自己燙。洗衣服還罷了,燙衣服又是一件苦事。每次給他燙襯衫,我額上的汗,滴滴答答落了滿襯衫。因此,那時,我最大的願望,就是能擁有一架小小的電風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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