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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 to favorite Water Margin (水浒传) – Shi Na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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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用笑道:「小生見劉兄趕得來蹺蹊,也猜個七八分了。此一事卻好。只是一件 :人多做不得,人少又做不得;宅上空有許多莊客,一個也用得。如今只有保正,劉 兄,小生三人,這件事如何團弄?便是保正與劉兄十分了得,也擔負不下。這段事, 須得七八個好漢方可,多也無用。」晁蓋道:「莫非要應夢中星數?」吳用便道:「 兄長這一夢也非同小可。莫非北地上再有扶助的人來?……」尋思了半響,眉頭一 縱,計上心來,說道:「有了!有了!」晁蓋道:「先生既有心腹好漢,可以便去請 來,成就這件事。」

  吳用不慌不忙,疊兩個指頭,說出幾句話來,有分教:

    東溪莊上,聚義漢翻作強人;石碣村中,打魚船權爲戰艦。

  正是:

    指揮說地談天口,來做翻江攪海人。

  畢竟智多星吳用說出甚麽人來,且聽下回分解。

第十四回 吳學究說三阮撞籌 公孫勝應七星聚義

話說當時吳學究道:「我尋思起來,有三個人義膽包身,武藝出衆,敢赴湯蹈火 ,同死同生。只除非得這三個人,方纔完得這件事。」晁蓋道:「這三個卻是甚麽樣 人?姓甚名誰?何處居住?」吳用道:「這三人是弟兄三個,在濟州梁山泊邊石碣村 住,日嘗只打魚爲生,亦曾在泊子裏做私商勾當。本身姓阮。弟兄三人:一個喚做立 地太歲阮小二,一個喚做短命二郎阮小五,一個喚做活閻羅阮小七。這三個是親兄弟 。小生舊日在那裏住了數年,與他相交時,他雖是個不通文墨的人,爲見他與人結交 ,真有義氣,是個好男子,因此和他來往。今已好兩年不曾相見。若得此三人,大事 必成。」晁蓋道:「我也曾聞這阮家三弟兄的名字,只不曾相會。石碣村離這裏只有 百十里以下路程,何不使人請他們來商議?」吳用道:「著人去請他們,如何肯來。 小生必須自去那裏,憑三寸不爛之舌,說他們入夥。」晁蓋大喜道:「先生高見幾時 可行?」吳用答道:「事不宜遲,只今夜三更便去,明日晌午可到那裏。」晁蓋道: 「最好。」當時叫莊客且安排酒食來喫。吳用道:「北京到東京也曾行過,只不知『 生辰綱』從那條路來;再煩劉兄休辭辛苦,連夜入北京路上探聽起程的日期,端的從 那條路上來。」劉唐道:「小弟只今夜也便去。」吳用道:「且住。他生辰六月十五 日,如今卻是五月初頭,尚有四五十日。等小生先去說了三阮弟兄回來,那時卻教劉 兄去。」晁蓋道:「也是。劉兄弟只在我莊上等候。」

話休絮煩。當日喫了半晌酒食。至三更時分,吳用起來洗漱罷,喫了些早飯,討 了些銀兩藏在身邊,穿上草鞋。晁蓋,劉唐,送出莊門。吳用連夜投石碣村來。行到 晌午時分,早來到那村中。吳學究自來認得,不用問人,來到石碣村中,逕投阮小二 家來,來得門前,看時,只見枯樁上纜著數支小漁船,疏籬外晒著一張破魚網,倚山 傍水,約有十數間草房。吳用叫一聲道:「二哥在家麽?」只見阮小二走將出來,頭 戴一頂破頭巾,身穿一領舊衣服,赤著雙腳,出來見了是吳用。慌忙聲喏,道:「教 授何來?甚風吹得到此?」吳用答道:「有些小事,特來相浼二郎。」阮小二道:「 有何事?但說不妨。」吳用道:「小生自離了此間,又早二年。如今在一個大財主家 做門館。他要辦筵席,用著十數尾重十四五斤的金色鯉魚,因此特地來相投足下。」 阮小二笑了一聲,說道:「小人且和教授喫三杯,卻說。」吳用道:「小生的來意, 也正欲要和二郎喫三杯。」阮小二道:「隔湖有幾處酒店,我們就在船裏蕩將過去。 」吳用道:「最好;也要就與五郎說句話,不知在家也不在?」阮小二道:「我們一 同去尋他便了。」

  兩個來到泊岸邊,枯樁上纜的小船解了一支,便扶著吳用下船去了。樹根頭拿了 一把撶揪,只顧蕩,早蕩將開去,望湖泊裏來。正蕩之間,只見院小二把手一招,叫 道:「七哥,曾見五郎麽?」吳用看時,只見蘆葦中搖出一支船來。那阮小七頭戴一 頂遮日黑箬笠,身上穿個棋子布背心,腰繫著一條生布裙,把那支船蕩著,問道:「 二哥,你尋五哥做甚麽?」吳用叫一聲:「七郎,小生特來相央你們說話。」阮小七 道:「教授恕罪。好幾時不曾相見。」吳用道:「一同和二哥去喫杯酒。」阮小七道 :「小人也欲和教授喫杯酒,只是一向不曾見面。」

  兩隻船廝跟著在湖泊裏。不多時,划到個去處,團團都是水,高埠上七八間草房 。阮小二叫道:「老娘,五哥在麽?」那婆婆道:「說不得!魚又不得打,連日去賭 錢,輸得沒了分文,卻才討了我頭上釵兒出鎮上賭去了!」阮小二笑了一聲,便把船 划開。阮小七便在背後船上說道:「哥哥正不知怎地,賭錢只是輸,卻不晦氣?── 莫說哥哥不贏,我也輸得赤條條地!」吳用暗想道:「中了我的計了。」

  兩隻船廝並著投石碣村鎮上來。划了半個時辰,只見獨木橋邊,一個漢子,把著 兩串銅錢,下來解船。阮小二道:「五郎來了!」吳用看時,但見阮小五斜戴著一頂 破頭巾,鬢道插朵石榴花,披著一領舊布衫,露出胸前刺著的青鬱鬱一個豹子來,裏 面匾扎起褲子,上面鬥著一條間道棋子布手巾。吳用叫一聲道:「五郎,得采麽?」 阮小五道:「原來卻是教授。好兩年不曾見面。我在橋上望你們半日了。」阮小二道 :「我和教授直到你家尋你,老娘說道,出鎮上賭錢去了,因此同來這裏尋你。且來 和教授去水閣上喫三杯。」阮小五慌忙去橋邊解了小船,跳在艙裏,捉了樺楫,只一 划,三支船廝並著。

  划了一歇,三支船撐到水亭下荷花蕩中。三支船都纜了,扶吳學究上了岸,入酒 店裏來,都到水閣內揀一副紅油桌凳。阮小二便道:「先生,休怪我三個弟兄麤俗, 請教授上坐。」吳用道:「卻使不得。」阮小七道:「哥哥只顧坐主位。請教授坐客 席。我兄弟兩個便先坐了。」吳用道:「七郎只是性快!」四個人坐定了,叫酒保打 一桶酒來。店小二把四支大盞子擺開,鋪下四雙筋,放了四盤菜蔬,打一桶酒放在桌 子上。阮小七道:「有甚麽下口?」小二哥道:「新宰得一頭黃牛,花糕也似好肥肉 !」阮小二道:「大塊切十斤來。」阮小五道:「教授休笑話,沒甚孝道。」吳用道 :「倒也相擾,多激惱你們。」阮小二道:「休恁地說。」催促小二哥只顧篩酒,早 把牛肉切做兩盤,將來放在桌上。阮家三兄弟讓吳用喫了幾塊便喫不得了。那三個狼 餐虎食,喫了一回。

  阮小五動問道:「教授到此貴幹?」阮小二道:「教授如今在一個大財主家做門 館教學。今來要對付十數尾金色鯉魚。要重十四五斤的,特來尋我們。」阮小七道: 「若是每嘗,要三五十尾也有,莫說十數個,再要多些,我兄弟們也包辦得;如今便 要重十斤的也難得!」阮小五道:「教授遠來,我們也對付十來個重五六斤的相送。 」吳用道:「小生多有銀兩在此,隨算價錢。只是不用小的,須得十四五斤重的便好 。」阮小七道:「教授,卻沒討處。便是五哥許五六斤的也不能彀;須要等得幾日纔 得。你的船裏有一桶小活魚,就把來喫些。」阮小七便去船內取將一桶小魚上來,約 有五七斤,自去竈上安排,盛做三盤,把來放在桌上。阮小七道:「教授,胡亂喫些 個。」

  四個又喫了一回,看看天色漸晚。吳用尋思道:「這酒店裏須難說話。……今 夜必是他家權宿,到那裏卻又理會。」阮小二道:「今夜天色晚了,請教授權在我家 宿一宵,明日卻再計較。」吳用道:「小生來這裏走一遭,千難萬難,幸得你們弟兄 今日做一處。眼見得這席酒不肯要小生還錢。今晚,借二郎家歇一夜,小生有些銀子 在此,相煩就此店中沽一甕酒,買些肉,村中尋一對雞,夜間同一醉,如何?」阮小 二道:「那裏要教授壞錢。我們弟兄自去整理,不煩惱沒對付處。」吳用道:「逕來 要請你們三位。若還不依小生時,只此告退。」阮小七道:「既是教授這般說時,且 順情喫了,卻再理會。」吳用道:「還是七郎性直爽快。」吳用取出一兩銀子付與阮 小七,就問主人家沽了一甕酒,借個大甕盛了;買了二十斤生熟牛肉,一對大雞。阮 小二道:「我的酒錢一發還你。」店主人道:「最好,最好。」

  四人離了酒店,再下了船,把酒肉都放在船艙裏,解了纜索,逕划將開去,一直 投阮小二家來。到得門前上了岸,把船仍舊纜在樁上,取了酒肉,四人一齊都到後面 坐地,便叫點起燈來。原來阮家兄弟三個,只有阮小二有老小;阮小五,阮小七都不 曾婚娶。四個在阮小二家後面水亭上坐定。阮小七宰了雞,叫阿嫂同討的小猴子在廚 下安排。約有一更相次,酒肉都搬來擺在桌上。

  吳用勸他兄弟們喫了幾杯,又提起買魚事來,說道:「你這裏偌大一個去處,卻 怎地沒了這等大魚?」阮小二道:「實不瞞教授說,這般大魚只除梁山泊裏便有。我 這石碣湖中狹小,存不得這等大魚。」吳用道:「這裏和梁山泊一望不遠,相通一脈 之水,如何不去打些?」阮小二歎了一口氣,道:「休說!」吳用又問道:「二哥如 何歎氣?」阮小五接了說道:「教授不知,在先這梁山泊是我弟兄們的衣飯碗,如今 絕不敢去!」吳用道:「偌大去處,終不成官司禁打魚鮮?」阮小五道:「甚麽官司 敢來禁打魚鮮!便是活閻王也禁治不得!」吳用道:「既沒官司禁治,如何絕不敢去 ?」阮小五道:「原來教授不知來歷,且和教授說知。」 吳用道:「小生卻不理會得。」阮小七接著便道:「這個梁山泊去處,難說難言!如 今泊子裏新有一夥強人占了,不容打魚。」吳用道:「小生卻不知。原來如今有強人 ?我那裏並不曾聞說。」阮小二道:「那夥強人:爲頭的是個落第舉子,喚做白衣秀 士王倫;第二個叫做摸著天杜遷;第三個叫做雲裏金剛宋萬。以下有個旱地忽律朱貴 ,現在李家道口開酒店,專一探聽事情,也不打緊;如今新來一個好漢,是東京禁軍 教頭,甚麽豹子頭林沖,十分好武藝。——這幾個賊男女聚支了五七百人打家劫舍, 搶擄來往客人。我們有一年多不去那裏打魚。如今泊子裏把住了,絕了我們的衣飯, 因此一言難盡!」吳用道:「小生實是不知有這段事。如何官司不來捉他們?」阮小 五道:「如今那官司一處處動撣便害百姓;但一聲下鄉村

來,倒先把好百姓家養的豬羊雞鵝盡都喫了,又要盤纏打發他!如今也好教這夥人奈 何那捕盜官司的人!那裏敢下鄉村來!若是那上司官員差他們緝捕人來,都嚇得屎尿 齊流,怎敢正眼兒看他!」阮小二道:「我雖然不打得大魚,也省了若干科差。」吳 用道:「恁地時,那廝門倒快活?」阮小五道:「他們不怕天,不怕地,不怕官司; 論秤分金銀,異樣穿紬錦;成甕喫酒,大塊喫肉:如何不快活?我們弟兄三個空有一 身本事,怎地學得他們!」吳用聽了,暗暗地歡喜道:「正好用計了。」

  阮小七說道:「『人生一世,草生一秋!』我們只管打魚營生,學得他們過一日 也好!」吳用道:「這等人學他做甚麽!他做的勾當不是笞杖五七十的罪犯,空自把 一身虎威都撇了?倘或被官司拿住了,也是自做的罪。」阮小二道:「如今該管官司 沒甚分曉,一片糊塗!千萬犯了迷天大罪的倒都沒事!我兄弟們不能快活,若是但有 肯帶挈我們的,也去了罷。」阮小五道:「我也常常這般思量:我弟兄三個的本事又 不是不如別人。誰是識我們的!」吳用道:「假如便有識你們的,你們便如何肯去。 」阮小七道:「若是有識我們的,水裏水裏去,火裏火裏去!若能彀見用得一日,便 死了開眉展眼!」吳用暗暗喜道:「這三個都有意了。我且慢慢地誘他。」又勸他三 個喫了兩巡酒。

  吳用又說道:「你們三個敢上梁山泊捉這夥賊麽?」阮小七道:「便捉得他們, 那裏去請賞?也喫江湖上好漢們笑話。」吳用道:「小生短見,假如你怨恨打魚不得 ,也去那裏撞籌,卻不是好?」阮小二道:「老先生,你不知我弟兄們幾遍商量,要 去入夥。聽得那白衣秀士王倫的手下人都說道他心地窄狹,安不得人,前番那個東京 林沖上山,嘔盡他的氣。王倫那廝不肯胡亂著人,因此,我弟兄們看了這般樣,一齊 都心懶了。」阮小七道:「他們若似老兄這等康慨,愛我弟兄們便好。」阮小五道: 「那王倫若得似教授這般情分時,我們也去了多時,不到今日。我弟兄三個便替他死 也甘心!」吳用道:「量小生何足道哉,如今山東河北多少英雄豪傑的好漢。」阮小 二道:「好漢們盡有,我弟兄自不曾遇著!」吳用道:「只此聞鄆城縣東溪村晁保正 ,你們曾認得他麽?」阮小五道:「莫不是叫做托塔天王的晁蓋麽?」吳用道:「正 」吳用道:「這等一個仗義疏財的好男子,如何不與他相見?」阮小二道:「我弟兄 們無事,也不曾到那裏,因此不能彀與他相見。」吳用道:「小生這幾年也只在晁保 正莊上左近教些村學。如今打聽得他有一套富貴待取,特地來和你們商議,我等就那 半路裏攔住取了,如何?」阮小五道:「這個卻使不得:既是仗義疏財的好男子,我 們卻去壞他的道路,須喫江湖上好漢們知時笑話。」吳用道:「我只道你們弟兄心志 不堅,原來真個惜客好義!我對你們實說,果有協助之心,我教你們知此一事。我如 今見在晁保正莊上住。保正聞知你三個大名,特地教我來請說話。」阮小二道:「我 弟兄三個真真實實地沒半點假!晁保正敢有件奢遮的私商買賣,有心要帶挈我們?一 定是煩老兄來。若還端的有這事,我三個若拾不得性命相幫他時,殘酒爲誓,教我們 都遭橫事,惡病臨身,死於非命!」阮小五和阮小七把手拍著脖項,道:「這腔熱血 只要賣與識貨的!」吳用道:「你們三位弟兄在這裏,不是我壞心術來誘你們。這件 事非同小可的勾當!目今朝內蔡太師是六月十五日生辰。他的女婿是北京大名府梁中 書,即日起解十萬貫金珠寶貝與他丈人慶生辰。今有一個好漢,姓劉,名唐,特來報 知。如今欲要請你去商議,聚幾個好漢向山凹僻靜去處取此一套不義之財,大家圖個 一世快活;因此,特教小生,只做買魚,來請你們三個計較,成此一事。不知你們心 意如何?」阮小五聽了道:「罷!罷!」叫道:「七哥,我和你說甚麽來?」阮小七 跳起來道:「一世的指望,今日還了願心!正是搔著我癢處,我們幾時去?」吳用道 :「請三位即便去來。明日起個五更,一齊都到晁天王莊上去。」阮家三弟兄大喜。

  當夜過了一宿。次早起來,喫了早飯,阮家三弟兄分付了家中,跟著吳學究,四 個人離了石碣村,拽開腳步,取路投東溪村來。行了一日,早望見晁家莊。只見遠遠 地綠槐樹下,晁蓋和劉唐在那裏等,望見吳用引著阮家三弟兄直到槐樹前,兩下都廝 見了。晁蓋大喜道:「阮氏三雄,名不虛傳!且請到莊裏說話。」六人俱從莊外入來 ,到得後堂分賓主坐定。吳用把前話說了。晁蓋大喜,便叫莊客宰殺豬羊,安排燒紙 。阮氏三弟兄見晁蓋人物軒昂,語言洒落,三個說道:「我們最愛結識好漢,原來只 在此間。今日不得吳教授相引。如何得會!」三個弟兄好生歡喜。當晚且喫了些飯, 說了半夜話。次日天曉,去後堂前面列了金錢紙馬,香花燈燭,擺了夜來煮的豬羊燒 紙。衆人見晁蓋如此志誠,盡皆歡喜,個個說誓道:「梁中書在北京害民,詐得錢物 ,卻把去東京與蔡太師慶生辰。此一等正是不義之財。我等六人中,但有私意者,天 誅地滅。神明鑒察。」六人都說誓了,燒化紙錢。

  六籌好漢正在堂後散福飲酒,只見一個莊客報說:「門前有個先生要見保正化齋 糧。」晁蓋道:「你好不曉事;見我管待客人在此喫酒。你便與他三五升米便了,何 須直來問我?」莊客道:「小人把米與他,他又不要,只要面見保正。」晁蓋道:「 一定是嫌少,你便再與他三二斗米去。你說與他:『保正今日在莊上請人喫酒,沒工 夫相見。』」莊客去了多時,只見又來說道:「那先生,與了他三斗米,又不肯去, 自稱是一清道人,不爲錢米而來,只要求見保正一面。」晁蓋道:「你這廝不會答應 !便說今日委實沒工夫,教他改日卻來相見拜茶。」莊客道:「小人也是這般說。那 個先生說道:『我不爲錢米齋糧,聞知保正是個義士,特求一見。』」晁蓋道:「你 也這般纏!全不替我分憂!他若再嫌少時,可與他三四斗去,何必又來說?我若不和 客人們飲時,便去廝見一面,打甚麽緊。你去發付他罷,再休要來說!」

  莊客去了沒半個時辰,只聽得莊門外熱鬧。又見一個莊客飛也似來,報道:「那 先生發怒,把十來個莊客都打倒了!」晁蓋聽得,嚇了一驚,慌忙起身道:「衆位弟 兄少坐。晁蓋自去看一看。」便從後堂出來。到莊門前看時,只見那個先生身長八尺 ,道貌堂堂,生得古怪,正在莊門外綠槐樹下,一頭打,一頭口裏說道:「不識好人 !」晁蓋見了,叫道:「先生息怒。你來尋晁保正,無非是投齋化緣。他已與了你米 ,何故嗔怪如此?」那先生哈哈大笑道:「貧道不爲酒食錢米而來,我覰得十萬貫如 同等閒!特地來尋保正,有句話說。叵耐村夫無理,毀罵貧道,因此性發。」晁蓋道 :「你可曾認得晁保正麽?」那先生道:「只聞其名,不曾見面。」晁蓋道:「小子 便是。先生有甚話說?」那先生看了道:「保正休怪,貧道稽道。」晁蓋道:「先生 少禮,請到莊裏拜茶,如何?」那先生道:「多感。」兩人入莊裏來。吳用見那先生 入來,自和劉唐,三阮,一處躲過。

  且說晁蓋請那先生到後堂喫茶已罷。那先生道:「這裏不是說話處,別有甚麽去 處可坐?」晁蓋見說,便邀那先生又到一處小小閣兒內,分賓坐定。晁蓋道:「不敢 拜問先生高姓?貴鄉何處?」那先生答道:「貧道覆姓公孫,單諱一個勝字,道號一 清先生。貧道是薊州人氏,自幼鄉中好習槍棒,學成武藝多般,人但呼爲公孫勝大郎 。爲因學得一家道術,善能呼風喚雨,駕霧騰雲,江湖上都稱貧道做入雲龍。貧道久 聞鄆城縣東溪村晁保正大名,無緣不曾拜識。今有十萬貫金珠寶貝,專送與保正作進 見之禮。未知義士肯納受否?」晁蓋大笑道:「先生所言,莫非北地生辰綱麽?」那 先生大驚道:「保正何以知之?」晁蓋道:「小子胡猜,未知合先生意否?」公孫勝 道:「此一套富貴,不可錯過!古人云:『當取不取,過後莫悔。』保正心下如何? 」

  正說之間,只見一個人從閣子外搶將入來,劈胸揪住公孫勝,說道:「好呀!明 有王法,暗有神靈,你如何商量這等的勾當!我聽得多時也!」嚇得這公孫勝面如土 色。正是:

    機謀未就,爭奈總註:片字旁總。外人聽;計策才施,又早蕭牆禍起。

  畢竟搶來揪住公孫勝的卻是何人,且聽下回分解。

第十五回 楊志押送金銀擔 吳用智取生辰綱

當時公孫勝正在閣兒裏對晁蓋說這北京生辰綱是不義之財,取之何礙,只見一個 人從外面搶將入來揪住公孫勝,道:「你好大膽!卻纔商議的事,我都知了也!」那 人卻是智多星吳學究。晁蓋笑道:「教授休取笑,且請相見。」兩個敘禮罷,吳用道 :「江湖上久聞人說入雲龍公孫勝一清大名,不期今日此處得會。」晁蓋道:「這位 秀士先生便是智多星吳學究。」公孫勝道:「吾聞江湖上人多曾說加亮先生大名。豈 知緣法卻在保正莊上得會。只是保正疏財仗義,以此天下豪傑都投門下。」晁蓋道: 「再有幾個相識在裏面,一發請進後堂深處相見。」三個人入到裏面,就與劉唐,三 阮,都相見了。

眾人道:「今日此一會應非偶然,須請保正哥哥正面而坐。」晁蓋道:「量小子 是個窮主人,怎敢占上!」吳用道:「保正哥哥年長。依著小生,且請坐了。」晁蓋 只得坐了第一位。吳用坐了第二位。公孫勝坐了第三位。劉唐坐了第四位。阮小二坐 了第五位。阮小五坐了第六位。阮小七坐了第七位。卻纔聚義飲酒,重整杯盤,再備 酒肴,衆人飲酌。

  吳用道:「保正夢見北斗七星墜在屋脊上,今日我等七人聚義舉事,豈不應天垂 象?此一套富貴,唾手而取。前日所說央劉兄去探聽路程從那裏來,今日天晚,來早 便請登程。」公孫勝道:「這一事不須去了。貧道已打聽知他來的路數了,只是黃泥 岡大路上來。」晁蓋道:「黃泥岡東十里路,地名安槳村,有一個閑漢叫做白日鼠白 勝,也曾來投奔我,我曾齎助他盤纏。」吳用道:「北斗上白光莫不是應在這人?自 有用他處。」劉唐道:「此處黃泥岡較遠,何處可以容身?」吳用道:「只這個白勝 家,便是我們安身處。——亦還要用了白勝。」晁蓋道:「吳先生,我等還是軟取? 卻是硬取?」吳用笑道:「我已安排定了圈套,只看他來的光景;力則力取,智則智 取。我有一條計策,不知中你們意否?如此如此。……」晁蓋聽了大喜,顛著腳, 道:「好妙計!不枉了稱你做智多星!果然賽過諸葛亮!好計策!」吳用道:「休得 再提。常言道:『隔牆須有耳,窗外豈無人?』只可你知我知。」晁蓋便道:「阮家 三兄且請回歸,至期來小莊聚會。吳先生依舊自去教學。公孫先生並劉唐只在敝莊權 住。」當日飲酒至晚,各自去客房裏歇息。

  次日五更起來,安排早飯喫了,晁蓋取出三十兩花銀送與阮家三兄弟,道:「權 表薄意,切勿推卻。」三阮那裏肯受。吳用道:「朋友之意,不可相阻。」三阮方纔 受了銀兩。一齊送出莊外來。吳用附耳低言道:「這般這般,至期不可有誤。」三阮 相別了,自回石碣村去。晁蓋留住公孫勝,劉唐在莊上。吳學究常來議事。

  話休絮煩。卻說北京大名府梁中書收買了十萬貫慶賀生辰禮物完備,選日差人起 程。當下一日在後堂坐下,只見蔡夫人問道:「相公,生辰綱幾時起程?」梁中書道 :「禮物都已完備,明後日便可起身,只是一件事在此躊躇未決。」蔡夫人道:「有 甚事躊躇未決?」梁中書道:「上年費了十萬貫收買金珠寶貝送上東京去,只因用人 不著,半路被賊人劫將去了,至今無獲;今年帳前眼見得又沒個了事的人送去,在此 躊躇未決。」蔡夫人指著階下,道:「你常說這個人十分了得,何不著他委紙領狀送 去走一遭?不致失誤。」梁中書看階下那人時,卻是青面獸楊志。梁中書大喜,隨即 喚楊志上廳,說道:「我正忘了你。你若與我送生辰綱去,我自有擡舉你處。」楊志 叉手向前,稟道:「恩相差遣,不敢不依。只不知怎地打點?幾時起身?」梁中書道 :「著落大名府差十輛太平車子;帳前十個廂禁軍,監押著車;每輛上各插一把黃旗 ,上寫著『獻賀太師生辰綱』;每輛車子,再使個軍健跟著。三日內便要起身去。」 楊志道:「非是小人推託。其實去不得。乞鈞旨別差英雄精細的人去。」梁中書道: 「我有心要擡舉你,這獻生辰綱的札子內另修一封書在中間,太師跟前重重保你,受 道勒令回來。如何倒生支詞,推辭不去?」楊志道:「恩相在上,小人也曾聽得上年 已被賊人劫去了,至今未獲。今歲途中盜賊又多;此去東京又無水路,都是旱路。經 過的是紫金山,二龍山,桃花山,傘蓋山,黃泥岡,白沙塢,野雲渡,赤松林,這幾 處都是強人出沒的去處。更兼單身客人,亦不敢獨自經過。他知道是金銀寶物,如何 不來搶劫!枉結果了性命!以此去不得。」梁中書道:「恁地時多著軍校防護送去便 了。」楊志道:「恩相便差一萬人去也不濟事;這廝們一聲聽得強人來時,都是先走 了的。」梁中書道:「你這般地說時,生辰綱不要送去了?」楊志又稟道:「若依小 人一件事,便敢送去。」梁中書道:「我既委在你身上,如何不依;你說:」楊志道 :「若依小人說時,並不要車子,把禮物都裝做十餘條擔子,只做客人的打扮;行貨 也點十個壯健的廂禁軍,卻裝做腳夫挑著;只消一個人和小人去,卻打扮做客人,悄 悄連夜上東京交付,恁地時方好。」梁中書道:「你甚說得是。我寫書呈,重重保你 ,受道誥命回來。」楊志道:「深謝恩相擡舉。」

  當日便叫楊志一面打拴擔腳,一面選揀軍人。次日,叫楊志來廳前伺候,梁中書 出廳來問道:「楊志,你幾時起身?」楊志稟道:「告覆恩相,只在明早准行,就委 領狀。」梁中書道:「夫人也有一擔禮物,另送與府中寶眷,也要你領。拍你不知頭 路,特地再教嬭公謝都管並兩個虞候和你一同去。」楊志告道:「恩相,楊志去不得 了。」梁中書道:「禮物都己拴縛完備,如何又去不得?」楊志稟道:「此十擔禮物 都在小人身上,和他衆人都繇楊志,要早行便早行,要晚行便晚行,要住便住,要歇 便歇,亦依楊志提調;如今又叫老都管並虞候和小人去,他是夫人行的人,又是太師 府門下嬭公,倘或路上與小人彆拗起來,楊志如何敢和他爭執得?若誤了大事時,楊 志那其間如何分說?」梁中書道:「這個也容易,我叫他三個都聽你提調便了。」楊 志答道:「若是如此稟過,小人情願便委領狀。倘有疏失,甘當重罪。」梁中書大喜 道:「我也不枉了擡舉你!真有見識!」隨即喚老謝都管並兩個虞候出來,當廳分付 ,道:「楊志提轄情願委了一紙領狀監押生辰綱——十一擔金珠寶貝——赴京太師府 交割。這干係都在他身上,你三人和他做伴去,一路上,早起,晚行,住,歇,都要 聽他言語,不可和他彆拗。夫人處分付的勾當,你三人自理會。小心在意,早去早回 ,休教有失。」老都管一一都應了。當日楊志領了,次日早起五更,在府裏把擔仗都 擺在廳前。老都管和兩個虞候又將一小擔財帛,共十一擔,揀了十一個壯健的廂禁軍 ,都做腳夫打扮。楊志戴上涼笠兒,穿著青紗衫子,繫了纏帶行履麻鞋,跨口腰刀, 提條朴刀。老都管也打扮做個客人模樣。兩個虞候假裝做跟的伴當。各人都拿了條朴 刀,又帶幾根藤條。梁中書付與了札付書呈。一行人都喫得飽了,在廳上拜辭了。梁 中書看軍人擔仗起程。楊志和謝都管兩個虞候監押著,一行共是十五人,離了梁府, 出得北京城門,取大路投東京進發。

  此時正是五月半天氣,雖是晴明得好,只是酷熱難行。楊志一心要取六月十五日 生辰,只得在路上躦行。自離了這北京五七日,端的只是起五更,趁早涼便行;日中 熱時便歇。五七日後,人家漸少,行路又稀,一站站都是山路。楊志卻要辰牌起身, 申時便歇。那十一個廂禁軍,擔子又重,無有一個稍輕,天氣熱了,行不得;見著林 子便要去歇息。楊志趕著催促要行,如若停住,輕則痛駡,重則藤條便打,逼趕要行 。兩個虞候雖只背些包裏行李,也氣喘了行不上。楊志便嗔道:「你兩個好不曉事! 這干係須是俺的!你們不替洒家打這夫子,卻在背後也慢慢地挨!這路上不是要處! 」那虞候道:「不是我兩個要慢走,其實熱了行不動,因此落後。前日只是趁早涼走 ,如今恁地正熱裏要行,正是好歹不均勻!」楊志道:「你這般說話,卻似放屁!前 日行的須是好地面;如今正是尷尬去處,若不日裏趕過去,誰敢五更半夜走?」兩個 虞候口裏不言,肚中尋思:「這廝不直得便罵人!」

  楊志提了朴刀,拿著藤條,自去趕那擔子。兩個虞候坐在柳陰樹下等得老都管來 ;兩個虞候告訴道:「楊家那廝強殺只是我相公門下一個提轄!直這般會做大!」老 都管道:「須是相公當面分付道:『休要和他彆拗,』因此我不做聲。這兩日也看他 不得。權且耐他。」兩個虞候道:「相公也只是人情話兒,都管自做個主便了。」老 都管又道:「且耐他一耐。」當日行到申牌時分,尋得一個客店裏歇了。那十一個廂 禁軍兩汗通流,都歎氣吹噓,對老都管說道:「我們不幸做了軍健!情知道被差出來 。這般火似熱的天氣,又挑著重擔;這兩日又不揀早涼行,動不動老大藤條打來;都 是一般父母皮肉,我們直恁地苦!」老都管道:「你們不要怨悵,巴到東京時,我自 賞你。」那衆軍漢道:「若是似都管看待我們時,並不敢怨悵。」又過了一夜。次日 ,天色未明,衆人起來,都要乘涼起身去。楊志跳起來,喝道:「那裏去!且睡了! 卻理會!」衆軍漢道:「趁早不走,日裏熱時走不得,卻打我們!」楊志大罵道:「 你們省得甚麽!」拿了藤條要打。衆軍忍氣吞聲,只得睡了。當日直到辰牌時分,慢 慢地打火喫了飯走。一路上趕打著,不許投涼處歇。那十一個廂禁軍口裏喃喃呐呐地 怨悵;兩個虞候在老都管面前絮絮聒聒地搬口。老都管聽了,也不著意,心內自惱他 。

  話休絮煩。似此行了十四五日,那十四個人沒一個不怨悵楊志。當日客店裏辰牌 時分慢慢地打火喫了早飯行,正是六月初四日時節,天氣未及晌午,一輪紅日當天, 沒半點雲彩,其日十分大熱,當日行的路都是山僻崎嶇小徑,南山北嶺,卻監著那十 一個軍漢。約行了二十餘里路程,那軍人們思量要去柳陰樹下歇涼,被楊志拿著藤條 打將來,喝道:「快走!教你早歇!」衆軍人看那天時,四下裏無半點雲彩,其實那 熱不可當。楊志催促一行人在山中僻路裏行。看看日色當午,那石頭上熱了腳疼,走 不得。衆軍漢道:「這般天氣熱,兀的不晒殺人!」楊志喝著軍漢道:「快走!趕過 前面岡子去,卻再理會。」

  正行之間,前面迎著那土岡子。一行十五人奔土岡子來,歇下擔仗,十四人都去 松林樹下睡倒了。楊志說道:「苦也!這裏是甚麽去處,你們卻在這裏歇涼!起來快 走!」衆軍漢道:「你便剁做我七八段也是去不得了!」楊志拿起藤條,劈頭劈腦打 去。打得這個起來,那個睡倒,楊志無可奈何。只見兩個虞候和老都管氣喘急急,也 巴到岡子上松樹下坐下喘氣。看這楊志打那軍健,老都管見了,說道:「提轄!端的 熱了走不得!休見他罪過!」楊志道:「都管,你不知。這裏正是強人出沒的去處, 地名叫做黃泥岡,閒常太平時節,白日裏兀自出來劫人,休道是這般光景。誰敢在這 裏停腳!」兩個虞候聽楊志說了,便道:「我見你說好幾遍了,只管把這話來驚嚇人 !」老都管道:「權且教他們衆人歇一歇,略過日中行,如何?」楊志道:「你也沒 分曉了!如何使得?這裏下岡子去,兀自有七八里沒人家。甚麽去處。敢在此歇涼! 」老都管道:「我自坐一坐了走,你自去趕他衆人先走。」楊志拿著藤條,喝道:「 一個不走的喫他二十棍!」衆軍漢一齊叫將起來。數內一個分說道:「提轄,我們挑 著百十斤擔子,須不比你空手走的。你端的不把人當人!便是留守相公自來監押時, 也容我們說一句。你好不知疼癢!只顧逞辯!」楊志罵道:「這畜生不毆死俺!只是 打便了!」拿起藤條,劈臉又打去。老都管喝道:「楊提轄!且住!你聽我說。我在 東京太師府裏做嬭公時,門下軍官見了無千無萬,都向著我喏喏連聲。不是我口淺, 量你是個遭死的軍人,相公可憐,擡舉你做個提轄,比得芥菜子大小的官職,直得恁 地逞能!休說我是相公家都管,便是村莊一個老的,也合依我勸一勸!只顧把他們打 ,是何看待!」楊志道:「都管,你須是城市裏人,生長在相府裏,那裏知道途路上 千難萬難!」老都管道:「四川,兩廣,也曾去來,不曾見你這般賣弄!」楊志道: 「如今須不比太平時節。」都管道:「你說這話該剜口割舌!今日天下怎地不太平?」

  楊志卻待要回言,只見對面松林裏影著一個人在那裏舒頭探腦價望。楊志道:「 俺說甚麽,兀的不是歹人來了!」撇下藤條,拿了朴刀,趕入松林裏來,喝一聲道: 「你這廝好大膽!怎敢看俺的行貨!」趕來看時,只見松林裏一字兒擺著七輛江州車 兒;六個人,脫得赤條條的,在那裏乘涼;一個鬢邊老大一搭朱砂記,拿著一條朴刀 。見楊志趕入來,七個人齊叫一聲「阿也,」都跳起來。楊志喝道:「你等是甚麽人 ?」那七人道:「你是甚麽人?」楊志又問道:「你等莫不是歹人?」那七人問道: 「你顛倒問!我等是小本經紀,那裏有錢與你!」楊志道:「你等小本經紀人,偏俺 有大本錢?」那七人又問:「你端的是什麼人?」楊志道:「你等且說那裏來的人? 」那七人道:「我等弟兄七人是濠州人,販棗子上東京去;路途打從這裏經過,聽得 多人說這裏黃泥岡上時常有賊打劫客商。我等一面走,一頭自說道:『我七個只有些 棗子,別無甚財貨,只顧過岡子來。』上得岡子,當不過這熱,權且在這林子裏歇一 歇,待晚涼了行,只聽有人上岡子來。我們只怕是歹人,因此使這個兄弟出來看一看 。」楊志道:「原來如此。也是一般的客人。卻纔見你們窺望,惟恐是歹人,因此趕 來看一看。」那七個人道:「客官請幾個棗子了去。」楊志道:「不必。」提了朴刀 ,再回擔邊來。

  老都管坐著,道:「既是有賊,我們去休。」楊志說道:「俺只道是歹人,原來 是幾個販棗子的客人。」老都管別了臉對衆軍道:「似你方纔說時,他們都是沒命的 !」楊志道:「不必相鬧;俺只要沒事,便好。你們且歇了,等涼些走。」衆軍漢都 笑了。楊志也把朴刀插在地上,自去一邊樹下坐了歇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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