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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 to favorite 《狼图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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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陣楊克和所有的知青都鬆鬆地垂下了套馬桿。這場多年未有的成功圍狼戰,他們從頭到尾只有圍觀的份了。他們最感遺憾的是,唯一一個被派進場的知青馬倌張繼原沒套著狼。那條側面跑來的大狼,居然在他快下桿的時候,突然急拐給他打了一個「貼身球」,擦馬腿而過,使他鞭長莫及,還差點別斷了桿。而其他兩個知青馬倌也像他們一樣成了外圍的圍觀者,而且有一條大狼,竟然從他倆的獵位中間衝出了獵圈。

  畢利格老人看看大局已定,便走到陳陣和楊克的身邊。老人說:「你們十來個知青也立了功,你們佔了不少位置吶,要不然,我就派不出那麼多桿子手下去套狼了。」老人看出了陳陣和楊克的遺憾,又笑笑說:「你們那條大惡狗今天可立了大功,我都給你們倆數了,牠獨個兒殺了兩條大狼,還幫著獵手殺了兩條。你們倆能分到兩張大狼皮,剩下那兩張皮子,按打圍的規矩應該歸套住狼的獵手。」一邊說著,老人帶他倆向山下走去。

  此次打圍,除了六七條速度、戰技和運氣好的大狼,用高速反衝、貼身鑽空或別斷套馬桿的方法殺出重圍以外,其他所有被圍的狼全部戰死。

  外圍獵圈的人馬呼喊著,從三面高坡衝下山來,觀看圍場中間的戰利品。畢利格老人已經叫人將歸陳陣楊克包的兩條死狼拖到一起,並挽起馬蹄袖和陳陣楊克一起剝狼皮筒子。嘎斯邁也已經招呼人,把她家巴勒咬死的兩條大狼,以及桑傑家的狗咬死的狼,統統拖了過來,桑傑和官布主動上前幫她剝皮筒子。

  陳陣早已跟老人學過怎樣剝狼皮筒子了,此時他開始教楊克。先用鋒利的蒙古刀,沿著狼嘴將嘴皮與嘴骨剝離,再用力翻剝將狼頭剝出,然後讓楊克用皮條勾住狼牙,自己再揪住狼頭皮往狼脖狼身翻剝,再用刀剝離皮肉,從頭到尾像剝脫一條緊身毛衣褲那樣,將整個狼皮翻剝出來,再分別割斷四足和尾骨。此時狼皮的皮板在外,狼毛在內,兩人又像翻大腸一樣再把狼皮重新倒翻過來,一個完整的狼皮筒子就算剝出來了。

  老人看了看說:「剝得還算乾淨,不帶狼油。你們倆回到家,用乾草把皮筒子塞滿,再掛在長桿的頂上,往後,額侖草原上的人,就會認你們倆是獵手啦。」

  二郎和黃黃一直蹲在兩人的身旁觀看,二郎不停地舔著前胸前腿上的狼血和自己的血,舔得津津有味。黃黃也幫牠舔頭上的狼血。黃黃身上沒有一處傷,也沒有幾滴狼血,一身乾淨,像是狗中游手好閒的公子哥。卻有好幾個獵手誇牠,說牠前後扭住了兩條狼,還會咬狼的後爪。沒有黃黃,蘭木扎布準套不住狼。楊克聽了大樂,吐了一口氣說:「這下我也可以拿木蘭扎布開涮了,他跟我一個樣,也是人仗狗勢。」

  陳陣從懷裡掏出幾塊大白兔奶糖,獎給兩員愛將。二郎三塊,黃黃兩塊。他早有預感,此次打圍二郎和黃黃定有上佳表現。兩條狗把糖塊按在地上,再用嘴撕糖紙,然後用舌頭捲起糖塊,得意地昂起頭來嚼得卡吧作響,把其他的狗看得直滴口水,竟去舔地上的糖紙。自從北京知青來到草原以後,草原狗都知道了世上還有那麼稀罕好吃的東西。能當著那麼多的狗吃北京奶糖,是草原狗莫大的榮譽。嘎斯邁笑嘻嘻地走過來對陳陣說:「你搬家走了,就忘了你老家的狗啦?」然後伸手從陳陣懷裡掏出兩塊奶糖,遞給了巴勒。陳陣慌忙將剩下的幾塊糖全部掏出來,交給嘎斯邁。她笑著剝了一塊放到了自己的嘴裡。

  圍場中熱氣騰騰,狼屍、馬身、狗嘴、人額都冒著白氣。人們以家族為小獵圈分頭剝狼皮。戰利品完全按草原上的傳統規矩分配,沒有任何矛盾。牧民的職業記性極好,哪條狼是哪條狗咬死的、哪個獵手套住的,不會出差錯。只有一條被兩人共同套住的狼,稍有爭執。畢利格老人一句話也就定判了:賣了皮子打酒,一人喝一半。那些沒有得到皮子的獵手和牧民,興致勃勃地看人家剝皮,並對各家的皮筒子和各家的狗評頭品足。狗好狼皮就完整無缺,狗賴狼皮就賴,儘是窟窿眼。收穫狼皮最多的人家,都會高聲邀請人們到他家去喝酒。在草原上,圍獵戰果人人有份。

  獵場漸漸安靜下來,人們就地休息。

  圍場中,最難過的是女人。她們大多在給自家的傷狗療傷包紮。男人們只在打獵時使用狗,可女人們天天下夜都得仗著狗。狗也是由各家的女人從小把牠們像養孩子一樣地餵養大的,狗傷了、死了,女人最心疼。幾條戰死的狗還躺在原地,在草原,獵狗戰死的地方,就是牠魂歸騰格里的天葬之地,而執行天葬使命的就是狗們不共戴天的仇敵──草原狼。畢利格老人說:「這是公平的,狗應該感謝狼,要是草原沒有狼,牧民也用不著家家拿那麼多的肉養那麼多狗了,生下的小狗崽都得被扔上騰格里去了。」

  戰死的狗靜靜地躺在草原戰場上。沒有一個草原蒙古人,會對漂亮厚密的狗皮打主意。在草原,狗是人的戰友、密友和義友。草原人的生存靠的是兩項主業──狩獵業和遊牧業。草原人打獵靠狗、守羊靠狗,狗是比中原農民的耕牛還重要的生產工具和畜群衛士。狗比牛又更通人性,是草原人排遣原野寂寞的不可缺少的情感依託和精神伴侶。

  蒙古草原地廣人稀,環境險惡,草原狗還有報警救命的奇功。嘎斯邁總是念念不忘巴勒的救命之恩。一年深秋,她倒爐灰,不曾想在澆濕的爐灰裡還有一粒未熄滅的羊糞,那天西北風刮得正猛,不一會兒就把火星吹到草裡,把門前的枯草燒著了。當時家裡只有她、老額吉和孩子,她在包裡做針線活,一點也不知道外面的事情。忽然,她聽到巴勒一邊狂叫一邊撓門,她衝出門一看,灰坑前的火已經燒出兩百多步遠,十幾步寬了,再往前就是牧場其他大隊的秋冬季大草場,草高草密油性大,一旦燒起來誰也擋不住,這年全場的大半牲畜不被燒傷燒死,也過不了沒有草的冬季了,她肯定得被判刑坐牢。巴勒及時報警給她搶出了比命還寶貴的一點時間,她拖了一塊澆濕了的大氈,衝進火場,用大氈裹住自己,拚命在火裡打滾,再拖氈壓火,總算在大火燒著高草之前撲滅了火。嘎斯邁說沒有巴勒她就完了。

  嘎斯邁還對陳陣和楊克說過,草原上的男人都貪酒,常有騎馬人喝醉了酒,摔下馬凍死在雪地裡的事情。其中有的人沒有死,就是因為帶了狗。是狗奔回家,叼著女主人的皮袍,叫來人才把男主人從深雪裡救回家的。在額侖草原,家家都有救命狗;包包都有被狗救過命的男人和女人。

  所以,在草原,殺狗、吃狗肉、剝狗皮和睡狗皮褥子的行為,被草原人視為忘恩負義,不可饒恕的罪孽。草原牧民也因此與許多外地農民工和漢人交惡。

  畢利格老人曾說,在古時候,漢軍一入草原便大肆殺狗吃肉,因而激怒了牧民,紛紛自發抵抗。眼下,牧民的狗也經常被內地來的盲流偷走吃掉,狗皮則被偷運到東北和關內。蒙古草原狗皮大、毛厚絨密,是北方漢人喜歡的狗皮帽子和狗皮褥子的最佳原料。老人忿忿說:「可漢人寫的書,從來不提這種事。」

  畢利格一家人經常問陳陣一個使他難堪的問題:「為什麼漢人恨狗罵狗殺狗還要吃狗肉?」陳陣想了很長時間,才對畢利格一家人做了解釋。

  一天晚上,陳陣對圍著火爐的一家人說:「漢人沒有遊牧業,也沒有多少獵人,能吃的東西都讓漢人打光了吃光了,漢人就不知道狗的好處了。漢人人口多,不冷清,不需要狗來陪人解悶。漢人有幾十種罵狗的話:狼心狗肺,豬狗不如,狗屁不通,狗娘養的,狗仗人勢,狗急跳牆,雞狗升天,狗眼看人低,狗腿子,痛打落水狗,狗坐轎子不識抬舉,狗嘴裡吐不出象牙,狗拿耗子多管閒事,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到現在又成了政治口號,全國都在『砸爛劉少奇的狗頭』、『打倒劉少狗』,西方人也不懂中國人為什麼總拿狗來說事兒。

  「漢人為什麼恨狗罵狗?主要是因為狗不合漢人的規矩。你們知道古時候中國有一個聖人叫孔子嗎?連中國各朝代的皇帝都要給他的像鞠躬下拜。他給中國人定了許多做人的規矩,千百年來中國人全都得照那些規矩做,讀書人每人都有一本『語錄』,就像現在的紅本本語錄一樣。誰要是不照著做,誰就是野蠻人,最嚴重的還要被殺頭。可是狗的毛病,正好不合孔子定的老規矩:一是孔子教人要有禮貌,好客尊客。可是狗見了生人,不管是窮人富人,老人孩子,親朋好友,還是遠道來的尊貴客人,衝上去就亂吼亂咬,讓講究禮儀的漢人覺得很失禮、很丟面子、很生氣;二是孔子教人男女不能亂來亂倫亂搞,要是亂搞,就會受到嚴厲的處罰。可是狗呢,狗不管是自己兄弟姐妹、還是父女、母子,都可以亂搞亂配。漢人就害怕了,恨透了,怕人跟狗學壞;三是孔子教人要穿得乾淨,吃得也要乾淨。可是狗喜歡吃人屎,這真讓漢人討厭噁心透了。還有一點是漢人裡面窮人養狗的少,窮人連自己都吃不飽,哪有糧食餵狗。可是富人就能養狗看家護院,還經常放狗出來咬窮人,也讓大多數窮人恨狗。所以漢人罵狗、殺狗吃狗肉也就不奇怪了,而且吃過狗肉的人都說狗肉很香。漢人說豬可以殺吃,羊可以殺吃,為什麼狗就不可以殺吃?這些都是人養的牲畜嘛──漢人恨狗殺狗吃狗,最根本的一條就是漢人是農業民族,不是遊牧民族,還總想拿自己的習慣來改人家的習慣。」

  畢利格老人和巴圖聽了以後半天沒說話,但對陳陣的解釋也不大反感,老人想了一會兒說:「孩子啊,漢人和蒙古人中間,要是多一點你這樣明白事理的人就好了。」嘎斯邁歎了一口氣,忿忿不平地說:「狗到了你們漢人住的地方真是倒霉透了,狗的好處全使不出來,狗的毛病全讓你們漢人抓住了。我要是狗就不跑到漢人地方去,我寧可讓狼咬死,也要留在草原。」

  陳陣又說:「我也是到了草原上才知道,狗是所有動物中最通人性的一種,真是人的好朋友。只有落後貧窮的農業民族,把不該吃的東西都吃完了,連狗肉都不放過。等到將來中國人都富裕了,有剩餘糧食,那時候漢人可能就會和狗交上朋友,就不會恨狗吃狗肉了。我到了草原以後就特別愛狗,一天見不到我的狗,心裡就空空的。現在誰要是偷殺了我們包的狗,我和楊克也會跟他拚命,把他打得把吃下去的東西全吐出來──」陳陣已經剎不住這句話了,他自己也感到有些吃驚,他一向信奉君子動口不動手,居然也衝口說出狼性十足的話來了。

  嘎斯邁追問道:「那你將來如果回到北京,會不會養狗呢?」陳陣笑道:「我這一輩子都會愛狗的,跟你們全家一樣愛狗。不瞞你說,我家裡從北京寄來的高級奶糖,我還留了一些呢,我自己都捨不得吃,連你和巴雅也沒捨得給,都留給我的狗了。」畢利格一家人全笑出了眼淚,巴圖在陳陣背上重重拍了一巴掌說:「你是多半個蒙古人啦──」

  那次關於狗的談話已時隔大半年,但陳陣永遠不會忘記自己的承諾。

  獵場平靜下來。疲憊不堪的獵狗傷狗們都很悲哀,幾條狗圍著那些同伴的屍體,用鼻子緊張恐懼地嗅著牠們,轉來轉去,像是在舉行告別儀式。有一個孩子趴在地上,摟著他家死去的狗不肯離開,大人走過去勸,他便索性放聲大哭起來。眼淚滴灑在僵硬的狗身上,彈開去,落在塵土中不見了。孩子的哭聲在草原上久久迴盪,陳陣的眼前也一片模糊。

第十三章

  盧龍節度使劉仁恭習知契丹情偽,常選將練兵,乘秋深入,逾摘星嶺擊之,契丹畏之。每霜降,仁恭輒遣人焚塞下野草,契丹馬多饑死。

  ──司馬光《資治通鑒‧唐昭宗聖穆景文孝皇帝下之上》

  蒙古習慣法:「其禁草生而創地者,遺火而焚草者,誅其家。」

  ──(宋)彭大雅《黑韃事略》

  ※※※

  包順貴和烏力吉帶領幾個牧場幹部巡視了整個圍場的戰利品以後,走到畢利格老人身旁。包順貴下了馬,興沖沖地對老人說:「大勝仗!大勝仗啊!這場勝仗你的功勞最大,立頭功。我要向上級給你請功。」說完便伸出雙手要與老人握手。老人攤開滿是狼血的手掌說:「埋汰埋汰,還是算了吧。」包順貴卻一把握住了老人的手說:「沾點狼血,也可以沾點您老的福氣,沾點立大功的光。」

  老人面色忽轉陰沉,說:「甭提功不功了,功越大我的罪孽越大。往後可不能這麼打狼了,再這麼打下去,沒有狼,黃羊黃鼠野兔旱獺都該造反了,草原就完啦,騰格里就要發怒了,牛羊馬還有我們這些人都要遭報應。」老人張開血手,仰望騰格里,誠惶誠恐。

  包順貴尷尬地笑了笑,轉身又對滿頭血跡的二郎大發感慨:「這就是那條大野狗吧?個頭真夠嚇人的。我在山坡上就看牠能打會掐,真是一員虎將,是牠頭一個衝進狼群,咬死了一條頭狼,把狼都嚇得退讓三分。牠一共咬死幾條狼?」陳陣答道:「四條。」包順貴連說:「好樣的,好樣的!早聽說你們養了一條常咬羊的大野狗,有人向我反映,說你們壞了草原上的規距,讓我斃了這條狗。這回我說了算,你們可以接著養下去,還要餵好養壯。往後牠再咬死羊可免死罪。不過,羊皮得交公,羊肉你們得掏錢。」陳陣和楊克樂得連連答應。

  陳陣說:「這次打圍,我們知青一條狼也沒有打著,知青不如狗,真不如這條大野狗。」眾人哄笑。連知青們都笑了。

  烏力吉笑道:「你這話聽著已經不像是漢人的話了。」畢利格老人也樂了,說:「這孩子對草原的事兒可上心了,往後定是一把好手。」烏力吉問:「聽說你們倆還掏了一窩狼崽?」楊克老老實實回答說:「就昨天,一共七隻。沒有畢利格阿爸指點,我們倆哪能掏得著呢。」包順貴說:「七條狼崽,到秋天可就是一群狼,真不簡單。過幾天就把狼崽皮交給我吧,我出最高價,再多給你們一點子彈。說完又拿起地上的兩個大狼皮筒子說:我看了一圈,就數這兩個皮筒子個大毛好,我也先跟你們訂下了,也出最高價。我有一個老領導,過去打仗常年趴冰臥雪得了寒腿病,一直想做條狼皮筒褲,我得孝敬孝敬他呢。」陳陣說:「我還得在門前面掛幾天。我得給我們家的大野狗平反呢。」包順貴訕笑說:「那,過五六天我再來收皮吧。」

  獵場到處都是鮮紅的血跡和白生生的狼的裸屍,只有狼足還留著一扎長的狼皮。包順貴招呼獵手把狼屍統統集中到一處,並把狼屍以兩橫兩豎井字形的形狀,疊摞起來。不一會兒,三十多條狼屍,堆成了一個近一人高的屍塔。包順貴打開相機對著屍塔,變換角度一連拍了四五張,然後又吩咐所有獵到狼的獵手舉著狼皮筒子,站在狼屍堆的兩側,排成兩隊。三十多人高舉狼皮筒,皮筒狼尾幾乎全都拖地,最前面的一排,是那群傷痕纍纍,狼血斑斑的殺狼狗,蹲坐在地,哈著熱氣。包順貴讓陳陣照相,自己高舉著一條最大最長的狼皮筒子站在隊伍的中間,把狼皮舉得比誰的都高。而畢利格老人卻右臂挽著狼皮,半低著頭,笑容很苦。陳陣連拍了兩張。

  包順貴向前邁了六七步,轉過身來對獵手們說:「我代表旗盟革委會、軍分區領導,謝謝大家了!你們都是打狼英雄,過幾天照片就會登在報紙上。我要讓大家看看額侖草原的狼災有多厲害,一次打圍就打死這麼多的狼,這些狼大多是從外蒙古跑過來的,軍馬群的損失主要就是這群狼幹的。我也要告訴人家,額侖草原的幹部和牧民還有知青沒有向狼災低頭,而是以堅定的決心和精心的組織,給狼群以狠狠地回擊。這場滅狼運動才剛剛開始,我們完全有信心把額侖草原的狼乾淨、全部、徹底地消滅光。」

  最後,包順貴還揮臂高呼:「打不盡豺狼決不下戰場!」

  除道爾基一家和幾個知青以外,應者寥寥。包順貴下令隊伍解散,就地休息,等待巴圖。

  包順貴盤腿坐在地上對烏力吉說:「現在邊防這麼吃緊,上面一直催我抓緊時間組織民兵軍事訓練。沒想到這次打圍,歪打正著,倒來了個刺刀見紅的大實戰。烏力吉說:草原蒙古人天生就是戰士,真打起仗來,一發下槍,個個都能上陣。今天你真是一舉兩得,又打了狼,又練了兵。那你就寫兩份總結報告報上去吧,上面一定會滿意的。」

  知青們都聚到陳陣楊克這裡看狼皮筒子,大家撫摸著皮筒好生羨慕。王軍立說:「要不是你們包的這條野狗,咱們知青的臉就丟大了,簡直當了蒙古騎兵的僕從軍了。」陳陣說:「自古以來,咱們漢人的武功和勇氣就是不如遊牧民族,不如人家就應該向人家學習,能當上僕從軍跟牧民實地學習打獵打仗,這種機會上哪找去啊。」王軍立不屑地說:「遊牧民族雖然經常入主中原,還兩次統治全中國,但是最後還不是被中華先進文化所征服了嗎?草原民族雖然是一代天驕,但終究只識彎弓射大鵰,徒有武功而已。」

  陳陣反駁說:「那不一定,你別輕武重文,歷朝歷代,沒有武功,哪來的文治?沒有武功,再燦爛的文化也會成為一堆瓦礫。漢唐的文治是建立在武功的基礎上的。世界歷史上許多文明古國大國,不是被武功強大的落後民族徹底消滅了嗎?連文字語言種族都滅亡消失了。你說漢族文化征服了落後的草原民族,那也不全對,蒙古民族就長期保留著自己的語言文字、圖騰信仰、民族習俗,至今堅守著草原。要是蒙古民族接受了漢族農耕文化,把蒙古大草原開墾成大農田,那中原的華夏文明可能早就被黃沙吞沒了。赫魯雪夫就是想用大俄羅斯的農業文明和工業文明,來征服哈薩克斯坦的遊牧文明,結果怎麼樣?竟然把世界少有的一大片優質草原,征服成了沙漠──」

  女知青孫文娟一看幾位好戰的男生又要爆發舌戰,連忙打斷:「好了好了,平時放牧各組遠隔幾十里上百里,好不容易才聚到一塊,可一見面又要開仗。你們男生一到草原都快變成狼了,一見面就掐,你們有完沒完啊!」

  二郎看到那麼多人來摸牠的獵物,很不舒服,牠慢慢走近他們。孫文娟以為知青包的狗從不咬知青,便從懷裡掏出兩塊奶豆腐來犒賞牠,她說:「二郎二郎,好樣的──」

  二郎一聲不吭,也不搖尾巴,瞪著惡眼,朝眾人走去。孫文娟有些害怕,連退幾步。陳陣大喝:「回來!」但為時已晚,只見二郎大吼一聲,向知青們猛撲一步,嚇得孫文娟坐倒在地。楊克氣得大罵:「混蛋!」抄起馬棒就要下手,可是二郎挺著脖子,一副寧可挨打也不逃跑的架勢。這可是一條一氣兒殺死四條狼的野狗,楊克怕打出牠的狼性來,不敢輕易下手,只得放下了馬棒。

  王軍立氣呼呼地說:「往後誰還敢上你們包?要不是看在牠殺狼的份上,我非得剝牠的皮,吃牠的肉不可。」陳陣連忙道歉說:「這是條怪狗,狼性大,不通人性。你們得常來,混熟了,牠就認你們了。」

  大多數知青都散了。陳陣拍了拍二郎的腦袋,對牠說:「你看,我的同學都快讓你得罪光了。」楊克壓低了聲音說:「養了條惡狗就把人嚇成這樣,要是──要是小狼崽長大了,誰還敢到咱們包來?」陳陣說:「不來拉倒,動物比某些人有意思,咱們就跟狗和狼做伴兒。」

  張繼原走到二郎身旁摸摸牠的頭說:「我倒是越來越欣賞二郎了,人是得有點狼性才成。我沒套住那條狼,不是技術問題,是我膽氣不夠,手軟了。」

  二郎向屍塔走了幾步,望著白生生的狼屍發愣。幾十條大狗都站得遠遠的,又敬又畏,衝牠搖尾巴,只有巴勒昂首闊步走到牠跟前,二郎不卑不亢地和牠碰了碰鼻子。二郎在得到牧場領導和牧民的首肯之後,又終於被二隊的大狗們接納了。但陳陣發現二郎眼中卻流露出失落,陳陣摟著牠的脖子,不知該如何安慰牠。

  畢利格老人被包順貴請到獵手最多的圈子裡去。在圈子中央,老人用草地上撿來的羊糞粒和馬糞蛋擺沙盤,講解這次打圍的戰術。大夥兒都聽得很仔細。包順貴一邊聽一邊問,不時叫好。他說:「這一仗真是可以上軍事教科書了,比狼群圍殲馬群那一仗還要精彩,您老真是個軍事家了。這場戰鬥就是派一個團長來指揮,也不定打得贏。」陳陣插話道:「要是在成吉思汗時代,畢利格阿爸準能成為大將軍,能跟木華黎、哲別和速不台那幾位大將不相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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