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爾基回答說:不咋樣,比咱們牧場差遠了。他們那兒的草場不好,兔子和老鼠太多。
陳陣穿好皮袍,急忙出門去看二郎,牠正在圈門外吃一隻已被剝了羔皮的死羊羔。春天隔三差五總有一些傷病凍餓死的羊羔,是很好的狗食,草原上的狗們只吃剝了皮的死羔,從來不碰活羔。可是陳陣發現二郎一邊啃著死羔,一邊卻忍不住去看圈裡活蹦亂跳的活羔。陳陣喊了牠一聲,牠不抬頭,趴在地上啃吃,只是輕輕搖了一下尾巴。而黃黃和伊勒早就衝過來,把爪子搭在陳陣的肩膀上了。楊克他們已經給二郎的傷口紮上了繃帶,但牠好像很討厭繃帶,老想把牠咬下來,還用自己的舌頭添傷口。看牠的那個精神頭,還可以再帶牠上山。
喝過早茶,吃過手把肉,陳陣又去請鄰居官布替他們放羊。梁建中看陳陣和楊克好像就要掏著狼崽了,他也想過一把掏狼崽的癮,便也去請官布的兒子替他放一天牛。在額侖草原,掏到一窩狼崽,是一件很榮耀的事情。
一行四人,帶了工具武器和一整天的食物還有兩條狗,向黑石山方向跑去。這年的春季寒流,來勢如雪崩,去時如抽絲。四五天過去,陽光還是攻不破厚厚的雲層,陰暗的草原也使牧民的臉上漸漸褪去了紫色,變得紅潤起來,而雪下的草芽卻慢慢變黃,像被子裡捂出來的韭黃一樣,一點葉綠素也沒有,連羊都不愛吃。道爾基看了看破絮似的雲層,滿臉喜色地說:天凍了這老些天,狼肚裡沒食了。昨兒夜裡營盤的狗都叫得厲害,大狼群八成已經過來了。
四人順著前一天兩人留下的馬蹄印急行了兩個多小時,來到荊棘叢生的山溝。狼洞口中間的那把鐵鍬還戳在那裡,洞口平台上有幾個大狼的新鮮爪印,但是洞口封土和封石一點也沒有動,看來母狼到洞口看到了鐵鍬就嚇跑了。兩條狗一到洞邊立即緊張興奮起來,低頭到處聞到處找,二郎更是焦躁,眼裡充滿了報復的慾火。陳陣伸長手,指了指附近山坡,喊了兩聲「啾啾」。兩條狗立刻分兵兩路,各自嗅著狼足印搜索去了。四人又走到狼洞的另一個出口,洞口旁邊也有新鮮的狼爪印,堵洞的土石也是原封不動。道爾基讓他們三人再分頭去找其他的出口,四人還沒轉上兩圈,就聽到北邊坡後傳來二郎和黃黃的吼叫聲。四人再也顧不上找洞,陳陣連忙拔出鐵鍬,一起朝北坡跑去。
一過坡頂,四人就看到兩條狗在坡下的平地上狂叫,二郎一邊叫一邊刨土,黃黃也撅著屁股幫二郎刨土,刨得碎土四濺。道爾基大叫:找著狼崽了!四人興奮得不顧亂石絆蹄,從坡頂一路衝到兩條狗的跟前。四人滾鞍下馬,兩條狗見主人來了也不讓開身,仍然拚命刨土,二郎還不時把大嘴伸進洞裡,恨不得把裡面的東西叼出來。陳陣走到二郎旁邊,抱住牠的後身把牠從洞口拔出。但是眼前的場景使他差點洩了氣:平平的地面上,只有一個直徑三十厘米左右的小洞,和他以前見的大狼洞差得太遠了。洞口也沒有平台,只有一長溜碎土,鬆鬆散散蓋在殘雪上,兩條狗已經將這堆土踩得稀爛。
梁建中一看就撇嘴說:這哪是狼洞啊,頂多是個兔子洞,要不就是獺子洞。
道爾基不慌不忙地說:你看,這個洞是新洞,土全是剛挖出來的,準是母狼把小狼搬到這個洞來了。
陳陣表示懷疑:狼的新洞也不會這麼小吧,大狼怎麼鑽得進去?
道爾基說:這是臨時用的洞,母狼身子細,能鑽進去,牠先把狼崽放一放,過幾天牠還會在別的地方,給小狼崽挖一個大洞的。
楊克揮著鐵鍬說:管他是狼還是兔子,今天只要抓著一個活物,咱們就算沒白來。你們躲開點,我來挖。
道爾基馬上攔住他說:讓我先看看這個洞有多深,有沒有東西。說完就拿起套馬桿調了一個頭,用桿子的粗頭往洞裡慢慢捅,捅進一米多道爾基就樂了,抬頭沖陳陣說:嗨,有東西,軟軟的,你來試試。陳陣接過桿子也慢慢捅,果然手上感到套馬桿捅到了軟軟有彈性的東西。陳陣樂得合不上嘴:有東西,有東西,要是狼崽就好了。楊克和梁建中也接著試,異口同聲說裡面肯定有活物。但是誰也不敢相信那活物就是小狼崽。
道爾基把桿子輕輕地捅到頭,在洞口握住了桿子,然後把桿子慢慢抽出來,放在地上,順著洞道的方向,量出了準確的位置,然後站起身,用腳尖在量好的地方點了一下,肯定地說:就在這兒挖,小心點兒,別傷了狼崽。
陳陣搶過楊克手中的鐵鍬,問:能有多深?
道爾基用兩隻手比了一下說:一兩尺吧。一窩狼崽的熱氣能把凍土化軟,可別太使勁兒。
陳陣用鐵鍬清了清殘雪,又把鐵鍬戳到地上,一腳輕輕踩下,緩緩加力,地面上的土突然嘩啦一下塌陷下去。兩條狗不約而同衝向塌方口,狂吼猛叫。陳陣感到熱血沖頭,一陣陣地發懵,他覺得這比一鍬挖出一個西漢王墓更讓他激動、更有成就感。碎土砂礫中,一窩長著灰色茸毛和黑色狼毫的小狼崽,忽然顯露出來。狼崽!狼崽!三個北京知青停了幾秒鐘以後,都狂喊了起來。陳陣和楊克都傻呆呆地愣在那裡,幾天幾夜的恐懼緊張危險勞累的工程,原以為最後一戰定是一場苦戰惡戰血戰,或是一場長時間的疲勞消耗戰,可萬萬沒有想到,最後一戰竟然是一鍬解決戰鬥。兩人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這堆小動物就是小狼崽。那些神出鬼沒、精通兵法詭道、稱霸草原的蒙古狼,竟然讓這幾個北京學生端了窩,這一結局讓他們欣喜若狂。楊克說:我怎麼覺著像在做夢,這窩狼崽真讓咱們給蒙著了。梁建中壞笑道:沒想到你們兩個北京瞎貓,居然碰到了蒙古活狼崽。我攢了幾天的武藝功夫全白瞎了,今天我本打算大打出手的呢。
陳陣蹲下身子,把蓋在狼崽身的一些土塊碎石小心地撿出來,仔細數了數這窩狼崽,一共七隻。小狼崽比巴掌稍大一點,黑黑的小腦袋一個緊挨著一個,七隻小狼崽縮成一團,一動不動。但每隻狼崽都睜著眼睛,眼珠上還蒙著一層薄薄的灰膜,藍汪汪的,充滿水分,瞳孔處已見黑色。他在心裡默默對狼崽說:我找了你們多久呵,你們終於出現了。
道爾基說:這窩小狼生出來有二十來天,眼睛快睜開了。
陳陣問:狼崽是不是睡著了,怎麼一動也不動?
道爾基說:狼這東西從小就鬼精鬼精的,剛才又是狗叫又是人喊,狼崽早就嚇醒了。牠們一動不動是在裝死,不信你抓一隻看看。
陳陣生平第一次用手抓活狼,有點猶豫,不敢直接抓狼崽的身子,只用姆指和食指小心地捏住一隻狼崽的圓直的耳朵,把牠從坑裡拎出來。小狼崽還是一動不動,四條小腿乖乖地垂著,沒有一點張牙舞爪拚命反抗的舉動,牠一點也不像狼崽倒像是一隻死貓崽。小狼崽被拎到三人的面前,陳陣看慣了小狗崽,再這麼近地看小狼崽,立即真切地感到了野狼與家狗的區別。小狗崽生下來皮毛就長得整齊光滑,給人的第一印象就非常可愛;而小狼崽則完全不同,牠是個野物,雖然貼身長著細密柔軟干松的煙灰色絨毛,但是在絨毛裡又稀疏地冒出一些又長又硬又黑的狼毫,絨短毫長,參差不齊,一身野氣,像一個大毛栗子,拿著也扎手。狼崽的腦袋又黑又亮,像是被瀝青澆過一樣。牠的眼睛還沒完全睜開,可是牠的細細的狼牙卻已長出,齜出唇外,露出凶相。從土裡挖出來的狼崽,全身上下散發著土腥味和狼臊氣,與乾淨可愛的小狗崽簡直無法相比。但在陳陣看來,牠卻是蒙古草原上最高貴最珍稀最美麗的小生命。
陳陣一直拎著小狼崽不放,狼崽仍在裝死,沒有絲毫反抗,沒有一息聲音。可是他摸摸狼崽的前胸,裡面的心臟卻怦怦急跳,快得嚇人。道爾基說:你把牠放到地上看看。陳陣剛把小狼崽放到地上,小狼崽突然就活了過來,拚命地往人少狗少的地方爬,那速度快得像上緊了發條的玩具汽車。黃黃三步兩步就追上了牠,剛要下口,被三人大聲喝住。陳陣急忙跑過去把小狼崽抓住,裝進帆布書包裡。黃黃非常不滿地瞪著陳陣,看樣子牠很想親口咬死幾隻狼崽,才能解牠心頭之恨。陳陣發現二郎卻衝著小狼崽發愣,還輕輕地搖尾巴。
陳陣打開書包,三個知青立刻興奮得像是三個頑童,到京城郊外掏了一窩鳥蛋,幾個人你一隻我一隻,搶著拎小狼崽的耳朵,一眨眼的工夫就把洞裡的小狼崽全部拎到帆布包裡。陳陣把書包扣好,掛在馬鞍上,準備回撤。道爾基看了看四周說:母狼一定就在不遠的地方,咱們往回走,要繞個大圈,要不母狼會跟到營盤去的。三人好像突然意識到危險,這才想起書包裡裝的不是鳥蛋,而是讓漢人聞之色變的狼!
第十一章
察剌孩領忽兄死而妻其嫂,生二子,一曰更都赤那,一曰玉律貞赤那。蒙語赤那譯言狼──《史集》特別解釋二子之名為雄狼及雌狼。赤那思部即此二子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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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那思即《元史‧宗室世系表》之直斯,斯(S)為複數,意為狼之集團也。
──韓儒林《成吉思汗十三翼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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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匆匆跨上馬,跟著道爾基向西穿葦地,再向南繞鹼灘,專走難留馬蹄足跡的地方往家急行。一路上,三個北京學生都有些緊張,不僅沒有勝利的感覺,相反還有作賊於豪門的心虛。生怕事後發了瘋的失主率兵追蹤,跟他們玩命。
但陳陣想到了被母狼叼走的羊羔,心裡稍稍感到一點平衡,他這個羊倌總算替被殺的羊羔報了仇。掏一窩狼就等於保一群羊,如果他們沒有發現並掏到這七隻狼崽,那麼牠們和牠們的後代日後還不知道要禍害多少牲畜。掏狼窩絕對是蒙古草原人與草原狼進行生存戰爭的有效戰法,掏一窩狼崽,就等於消滅一小群狼,掏到這七隻狼崽雖然很難,但還是要比打七條大狼容易了許多。可是為什麼蒙古人早已發明了這一快捷有效的滅狼戰法,卻仍然沒有減緩狼災呢?陳陣向道爾基提出了這個疑問。
道爾基說:「狼太精了,牠下狼崽會挑時候。都說狼和狗一萬年前是一家,實際上狼比狗賊得不能比。狗每年在春節剛過半個月就下崽,可狼下崽,偏偏挑在開春,那時雪剛剛化完,羊群剛剛開始下羔。春天接羔是蒙古人一年最忙最累最打緊的時候,一群羊分成兩群,全部勞力都上了羊群。人累得連飯都不想吃,哪還有力氣去掏狼。等接完羔,人閒下來了,可狼崽已經長大,不住在狼洞裡了。狼平時不住狼洞,只有在母狼下崽的時候才用狼洞。小狼差不多一滿月就睜開眼,再過一個多月就能跟狼媽到處亂跑。這時候再去掏狼,狼洞早就空了。要是狼在夏天秋天冬天下崽,那時候人有閒工夫,大家都去掏狼崽,那狼早就讓人給打完了。狼在開春下崽還有個好處,母狼可以偷羊羔,餵狼崽教狼崽。嫩羔肉可是狼崽的好食,只要有羊羔肉,母狼就不怕奶不夠,就是下了十幾隻狼崽也能養活──」
楊克一拍馬鞍說道:「狼啊,狼,我真服了你了,下崽還要挑時候。可不嘛,春天接羔太累,我跟著那些下羔的羊群,天天背著運羔的大氈袋,一次裝四五隻,一天來回跑十幾趟,人都累趴蛋了。要不是咱們第一次掏狼,圖個新鮮,誰能費這麼大牛勁!以後我可再也不去掏狼窩了。今兒我回去就得睡覺。」
楊克連連打哈欠。陳陣也突然感到睏得不行,也想回包倒頭就睡。但是狼的話題又使他捨不得丟掉,他強打起精神問下去:「那,這兒的老牧民為什麼都不太願意掏狼崽?」
道爾基說:「本地的牧民都信喇嘛教,從前差不多家家都得出一個人去當喇嘛。喇嘛行善,不讓亂殺生,多殺狼崽也會損壽。我不信喇嘛,不怕損壽。我們東北蒙族,人死了也不餵狼,就是狼打光了,我也不怕。我們東北蒙族學會種地以後,就跟你們漢人一樣了,也相信入土為安。」
離被掏的狼洞越來越遠,但陳陣總感到背後有一種像幽靈一樣的陰風跟隨著他,弄得他一路上心神不寧,隱隱感覺到靈魂深處傳來的恐懼和不安。在大都市長大、以前與狼毫無關係的他,竟然決定了七條蒙古狼的命運。這窩狼崽的媽,太兇猛狡猾了,這窩狼崽沒準就是那條狼王的後代,或者是一窩蒙古草原狼的優良純種。如果不是他鍥而不捨的癡迷,這七條狼崽肯定能夠躲過這一劫,健康長大,日後成為叱吒草原的勇士。然而由於他的到來,狼崽的命運徹底改變了,他從此與整個草原狼群結下了不解之緣,也因此結下了不解之仇。整個額侖草原的狼家族,會在那條聰慧頑強的母狼帶領下,在草原深夜的黑暗裡來向他追魂索債,並不斷來咬噬他的靈魂。他開始意識到自己可能犯了一個大錯。
回到蒙古包,已是午後。陳陣把裝狼崽的書包掛在蒙包的哈那牆上。四個人圍坐爐旁,加火熱茶,吃烤肉,一邊討論怎樣處理這七隻小狼崽。道爾基說:「處理狼崽還用得著討論嗎,喝完茶你們來看我的,兩分鐘也用不了。」
陳陣知道自己馬上就要面臨那個最棘手問題──養狼。在他一開始產生養狼崽的念頭時,就預知這個舉動將會遭到幾乎所有牧民、幹部和知青的反對。無論從政治、信仰、宗教、民族關係上,還是從心理、生產和安全上來看,養狼絕對是一件居心叵測、別有用心的大壞事。文革初期在北京動物園裡,管理員僅僅只是將一隻缺奶的小老虎,和一條把牠餵大的母狗養在一個籠子裡,就成了重大政治問題,說這是宣揚反動的階級調和論,管理員被審查批鬥。那麼把狼養在羊群牛群狗群旁邊,這不是公然敵我不分,認敵為友嗎?在草原,狼既是牧民的仇敵,又是牧民尤其是老人心目中敬畏的神靈和圖騰,是他們靈魂升天的載體。神靈或圖騰只能頂禮膜拜,哪能像家狗家奴似的被人豢養呢?從宗教心理、生產安全上來說,養虎為患,養狼為禍;真把小狼養起來,畢利格阿爸會不會再也不認他這個漢人兒子了?
可是,陳陣沒有絲毫要褻瀆神靈、褻瀆蒙古民族宗教情感的動機,相反,正因為他對蒙古民族狼圖騰的尊重,對深奧玄妙的狼課題的癡迷,他才一天比一天更迫切地想養一條小狼。狼的行蹤如此神出鬼沒,如果他不親手養一條實實在在、看得見摸得著的活狼,他對狼的認識只能停留在虛無玄妙的民間故事、或一般人的普通認識水平,甚至是漢族仇視狼仇恨狼的民族偏見之上。從他們這一批一九六七年最早離開北京的知青開始,大批的內地人,內地的槍支彈藥就不斷湧入蒙古草原。草原上的狼正在減少,可能再過若干年,人們就可能再也找不到一窩七隻狼崽的狼洞了。要想從牧民那裡要隻狼崽來養那是不可能的,要養狼只有自己抓。他不能等了,既然這次自己親手抓住了狼崽,就一定要養一條狼。但是,為了不傷害牧民和尤其是老人的情感,陳陣還得找一些能讓牧民勉強接受的理由。
在掏狼前,他苦思多日,終於找到了一個看似合理的理由:養狼是科學實驗,是為了配狼狗。狼狗在額侖草原上極負盛名。原因是邊防站的邊防軍有五六條狼狗軍犬,高大威猛,奔速極快。獵狼獵狐總是快、準、狠、十拿九穩。一次,邊防站的趙站長騎著馬,帶著兩個戰士、兩條狼狗到牧業隊檢查民兵工作,一路上,兩條狼狗一口氣抓了四條大狐狸,幾乎看到一條就能抓到一條。一路檢查工作,一路剝狐狸皮,把全隊的獵手都看呆了。後來牧民都想弄條狼狗來養,但是在當時,狼狗是稀缺的軍事物資,軍民關係再好,牧民也要不來一條狼狗崽。陳陣想,狼狗不就是公狼和母狗雜交出來的後代嗎,如果養大一條公狼,再與母狗交配不就能得到狼狗了嘛。然後再把狼狗送給牧民,不就能爭取到養狼的可能性了嗎。而且,蒙古草原狼是世界上品種最優的狼,如果試驗成功,就可能培養出比德國蘇聯軍犬品質更優良的狼狗來。這樣,也許還能為蒙古草原發展出一項嶄新的畜牧事業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