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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 to favorite 《狼图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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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包順貴鬆了一口氣說:「還是你們倆的門道多,馬群總算有了活路。這兩天快把我嚇出病來了。」

  烏力吉仍然緊鎖眉頭,說:「我就怕狼群早就在這兒等著馬群了,人能想到的事,狼群還能想不到?」

  包順貴說:「我已經給馬倌們多發了子彈,我還正愁找不著狼呢,狼來了更好。」

  張繼原陪著三位頭頭登上沙地最高坡,四處觀察。畢利格老人也有些擔心地說:「今年雨水大,這些耐旱的大草棵,長這麼高,狼正好藏身,難防啊。」

  包順貴說:「一定得讓所有馬倌勤喊,勤走動,勤打手電。」

  老人說:「只要穩住馬群不亂跑,兒馬子就能對付狼。」

  兩輛輕便馬車也跟了上來。馬倌們在高崗支起兩頂帳篷,埋鍋、煮茶、下羊肉掛麵。

  夜裡,高崗沙地濕潤涼爽。馬群帶來的蚊群也被馬尾抽掃得傷亡大半。沒有新蚊的補充,疲憊多日的馬群終於安靜下來。夜色中,蒙古馬仍像野戰中的戰馬,耳朵都在警惕地轉動,處於高度的戰備狀態。馬群像精銳野戰軍一樣,遇災便自動降低伙食標準,不挑食,不厭食,啃嚼著苦澀帶刺的亂草,盡量往肚子裡裝進可以維持生命的苦草纖維。張繼原在夜巡時發現,一些最兇猛的兒馬子和馬倌們的名馬,竟然都把自己的肚皮吃圓了。

  第一夜,蚊少又無狼,人馬都得到休整。下露水的時候,蚊子飛不起來了,馬倌準時將馬群趕到草甸。馬群珍惜營養草,全都像狼一樣瘋狂進食。太陽出來蚊群一起,馬群自動返回沙崗;第二夜,依然如此。第三天,包順貴派人駕著輕便馬車送來兩隻大羊。傍晚時分,漸漸補足了覺的馬倌們,圍著肉鍋喝酒吃肉。眾人又吃又喝又唱,驃悍地狂呼亂叫,既享受酒肉,又驚狼嚇狼。一年多來,張繼原酒量大長,酒後暈暈唱「酒歌」,他發現自己的歌聲中也頗有些狼嗥的悠長意味了。

  第四天上午,場部通信員快馬跑來通知,生產兵團的兩位幹部已經來到新草場,要找烏力吉和畢利格瞭解情況。兩人只得回隊部,臨走前,畢利格老人再三叮囑馬倌們不可大意。

  兩位草原權威人物一離開,幾個年輕馬倌便開始惦記他們的情人。傍晚,有兩個小馬倌快馬飛奔,去找夜裡在蒙古包外下夜的姑娘們「下夜」去了。額侖草原的「下夜」一詞內容雙關,跟姑娘們千萬不能笑著說「下夜」,要不然人家沒準真會等上一夜。

  龐大的馬群已經將粗草苦草吃得只剩下禿稈,吃不到夜草的馬群有些熬不住了。但是大兒馬子們卻像兇惡的獄警,緊緊地看押著家族成員,誰敢向草甸走幾步,馬上就被牠喝回。馬群在飢餓中罰站,兒馬子卻還得餓著肚子四方巡邏。

  一直耐心潛伏在遠處亂草棵子裡的狼,也早已餓癟了肚皮,尤其聞到了肉鍋裡冒出的香味,狼群更是飢餓難耐。而且狼群在這片少蚊的沙地也養足了精神,正在暗暗等待戰機。巴圖估計,額侖草原半數的狼群,都已經潛伏在沙地周圍了,只是不敢輕易下手。眾多的馬倌們個個荷槍實彈,兇猛強悍的兒馬子全都守在馬群外圍。有幾匹野勁無處發洩的大兒馬子,不斷向黑暗中的狼影跺蹄咆哮,那架勢恨不得想咬住一條狼的脊背,再把牠甩到天上去,等牠掉下來的時候再用巨蹄把狼頭跺碎。然而,野放的馬群最大的弱點是沒有狗。草原人最終也沒有把顧家戀家的看家狗,訓練成馬群的衛兵。

  晚飯後,巴圖帶著張繼原,專門到馬群遠處的大草棵子裡尋查狼的蹤跡。但是他倆把路線轉圈放大了好幾圈,仍然沒有發現新鮮的狼爪印。巴圖隱隱感到不安,前幾天他遠距離巡查的時候,還見過一兩條狼的影子,可是在人馬都有些鬆懈的時候,狼卻沒了蹤影。他知道,狼群在發動總攻之前,往往主動脫離牠們要攻擊的目標,故意後撤以再一次迷惑人畜。

  張繼原對如此平靜的馬場也感到了莫名的緊張。兩人同時想到了天氣,抬頭望去,西北天空星星不見了,陰雲密佈,正朝沙地方向逼近,兩人趕緊撥轉馬頭奔回駐地。巴圖發現其他三個馬群都少了一個馬倌,一問大馬倌,有的說是去場部領電池了,有的說是回大隊部看病去了。巴圖大怒:「我知道他們上哪兒去了,要是今兒夜裡出了大事,那幾個開小差的,非交場部嚴辦不可。」又指著馬倌們說:「今天夜裡誰也不准睡覺,每個人都換上自己最好的馬,整夜值班,一定要把馬群圈住,不能讓馬群衝下草甸,狼群今晚準來!」

  馬倌們急忙搭配新舊電池,裝填子彈,穿上雨衣,急奔馬群換馬,準備接戰。

  上半夜,沙地上的吆喝聲響了,手電光柱多了。強悍的馬倌和兒馬子死死地圈住馬群,大馬們似乎感到了狼的氣息,也盡量往外圈站,用血肉之軀,築成了幾道圍牆,把圈中的安全之地讓給母馬小馬和馬駒子。小馬駒子躲在母馬身旁寸步不離。張繼原好像能聽到馬群中千百顆心臟跳動的怦怦聲,和他的心跳得一樣快速猛烈。

  到下半夜,一陣狂風過後,突然從空中砸下一個巨雷,轟地一聲,馬群中間像是爆炸了一個火藥庫。剎那間,地動山搖,群馬驚嘶,所有的大小馬群全炸了群,近兩千匹馬在圈中亂撞亂跑。兒馬子全都頭朝圈裡,瘋了似地用兩條後腿站起來,用兩隻前蹄,劈打刨擊那些嚇破膽、往外衝的驚馬。馬倌們狂喊猛抽馬群,幫助兒馬子死守最後一道防線。但是,天上很快又砸下一連串巨雷,空中的閃電猶如一條條劇烈痙攣的神經纖維,一直顫動到馬群中。馬群好像遭受地震的高山環形水庫,四處崩堤,一下子衝垮了兒馬子和馬倌的防線,神經質地瘋跑起來。

  霹雷的巨響壓倒了人喊馬嘶和槍聲,閃電的強光蓋住了手電的光柱。黑暗中短暫的亮光中,只見一條條銀灰色的大狼,從四面八方衝進了馬群。馬倌們全都嚇白了臉,張繼原大叫:「狼來了!狼來了!」聲音已變了調。他從來沒有見過在騰格里雷鳴電閃發怒助威聲中,狼群如此氣勢兇猛的集團性攻擊。狼群猶如得到騰格里天旨的正義神兵,師出有名,替天行道,替草原復仇,凶狠地殺入馬群,屠殺毀草破地的罪魁──蒙古馬。

  剛被雷擊破膽的馬群,又遭逢氣焰囂張的狼群圍攻,集體團隊精神頓時土崩瓦解,牠們只剩下最後的本能──逃命。兵敗如山倒,驚馬更勝過敗兵。在雷電和黑暗的掩護下,狼群以飛箭的速度直插馬群中央,隨即中心開花,然後急轉掉頭,又衝向四周的馬群,把馬群衝得七零八落,衝成了最有利於狼群各個擊破的一盤散沙。

  狼群攻擊的第一目標是馬駒子。從來沒有聽到過霹靂般炸雷聲的小馬駒,早已嚇得呆若木馬。大狼們一口一個,一口一匹,迅速咬殺馬駒。短短幾分鐘,已有有十幾匹馬駒子倒在沙場。只有那些最膽大機警的馬駒,緊緊貼著母馬狂跑;找不到媽媽的,就去找凶狂的爸爸,緊緊跟在大兒馬子的身邊,躲閃狼的攻擊。

  張繼原急慌慌地尋找著那匹心愛的「白雪公主」,他害怕黑暗中白馬駒更搶眼更吃虧。又是一個閃電,他看到兩匹大兒馬子,正在追殺白馬駒身邊的三條大狼,又刨又咬,凶狠無比。白馬駒也緊隨兒馬子,甚至還敢對狼尥幾蹄子。狼群搶的是速度,一看不能迅速得手,就急忙鑽到黑暗中去尋殺其他傻駒。兒馬子拚命呼叫母馬,馬群中除了兒馬子,只有護子心切的母馬最冷靜,最勇敢,一聽丈夫的叫聲,母馬們都連踢帶尥護著馬駒朝兒馬子跑去。最強悍的兒馬子和最勇敢的母馬和馬駒們,在雷電和狼群第一次的合圍衝擊中,迅速穩住了陣腳,並集合起自己的家族部隊。

  然而,大半馬群已經崩潰。一條條戰狼像一顆顆炸彈,在湖中掀起一波又一波驚濤駭浪。憋足殺勁的餓狼此刻已根本不把馬倌放在眼裡──你打手電,不如閃電刺目;你甩套馬桿,在黑暗中根本沒有準頭;你大喊大叫甚至鳴槍,也被滾滾雷聲吞沒掩蓋。馬倌們都已失去全部看家本領,半個小時以後,連人與人都快失去了聯繫。巴圖急得用手電向馬倌們發出信號,聲嘶力竭地大喊:「不要管東南方向,全部集中,追西北方向的馬!防止馬群往邊境衝!」馬倌們猛醒,掉頭向西北方向急奔。

  雷鳴電閃之後,大滴的雨水砸了下來,此刻馬群已衝進四周的草甸,雨滴打得蚊群暫時難以加入這場血腥大餐。雷聲越來越遠,閃電在天邊時亮時暗。一陣大風過後,巴圖看到了天上的星星。他對不遠處的張繼原和幾個馬倌大喊:「快截住馬頭,要快!蚊子馬上就要上來了!」馬倌們急得狂抽坐騎,以衝刺的速度狂奔。

  初戰得手,使狼群膨脹起慣有的野心和胃口。一旦狼群抓住一次戰機,就會把這次機會狠狠搾乾,將戰果擴大到極限。狼群不僅攻殺跑得慢和跑丟了母馬的馬駒,還攻殺那些驚慌失措的新二歲和新三歲的小馬。狼群開始從單兵作戰變為兩三條狼協同配合作戰。一匹又一匹的小馬被撲倒,被咬斷頸動脈,血噴如注,把馬群嚇得不顧一切地四下瘋狂逃奔。

  正在這緊要關頭,突然從大隊方向跑來三匹馬,晃著三條光柱。三個開小差想去「下夜」的馬倌,半途中發現天氣突變,急忙掉頭抄近路及時趕到,截住了失控的馬群。馬群見到人和光稍稍收慢了腳步,巴圖等馬倌從側後兩面迅速插上,總算將馬群攔住並調轉了頭。

  雷聲遠去,閃電熄滅。馬倌們的喊叫聲和手電光柱,開始發揮震懾引領作用,招呼驚散的馬群歸隊,兒馬子也引頸長嘶呼喚自己的家族。馬群向南急行,沿途的逃兵敗將聞聲見光後陸續奔回馬群。三四十匹高大兇猛的兒馬子,自動在馬群前面一字排開,如牛頭馬面,凶神惡煞般地向狼群猛攻。狼群立即掉頭撤退,一陣風似的朝東南方向竄去。從各處跑來的弱馬、小馬和傷馬,如遇救星驚慌地撲進馬群,又有不少兒馬子帶領不足數的家族歸隊。大馬群裡響起一片呼兒喚女,認爹認媽的馬嘶聲,馬群在行進途中慢慢走出原建制的家族隊形。

  暫時後撤的狼群行動得有條不紊,牠們不急於去吞食已經倒斃的獵物,而是趁馬倌和兒馬子重新整隊的時候,分頭追殺東南方向的散兵游勇。巴圖和幾個大馬倌跑到馬群前面數了數兒馬子,還有近三分之一的兒馬子沒有收攏進來。巴圖急忙跑到馬群後面,命令四個馬倌分兩個組向東西方向擴大收容範圍,剩下的馬倌盡量轟趕馬群,要把馬群趕得奔起來。巴圖讓張繼原先朝東南方去轟趕狼群。

  從西北方向撤下來的狼群,以高速追上東南方向正殺得起勁的狼群。有一些馬家族的馬駒已被殺得一匹不剩,會師後的狼群開始圍殺老弱病殘的大馬。西北方向人喊馬嘶聲越來越近,但狼群依然沉著圍殺,並不急於進食。張繼原發現自己一人根本趕不走狼群,只好回到大隊伍幫助轟趕馬群。深諳草原氣象和戰機的草原狼,像是在等待對牠們更有利的時機。

  就在眾馬倌將馬群趕到距沙崗高地還有三四里的地方,濕草甸中的蚊群突然轟地湧起,簡直像油庫爆炸後的濃煙,將馬群團團圍住。這年大蚊災中最瘋狂的一茬毒蚊傾巢而出,千萬隻毒針刺進了馬的身體。遭遇雷擊狼襲後驚魂未定的馬群,重又被刺得狂蹦亂跳起來。

  此時,最毒最重的酷刑落到馬群的保護神──兒馬子身上。兒馬子體壯毛薄,皮肉緊繃,多日的抽掃,馬尾都已被血粘成了氈棒,馬尾的抽掃功能幾乎降到了零。毒蚊集中針頭,重點攻擊兒馬子,而且專門叮刺馬眼皮、下腹的陰部和陰囊,這可是兒馬的要害命根。兇猛的兒馬子立即被刺得狂躁暴烈,刺得失去了理智和責任心。偏偏此刻風力漸弱,刮不動蚊群,卻提示了馬群迎風追風的方向。被刺得半瞎半瘋的躁狂兒馬子,甩下妻兒老小,頂風狂跑猛衝起來。

  從無蚊的沙崗出來的馬倌大多沒戴防蚊帽,馬倌的頭上,臉上,脖子上和手上全部叮滿了毒蚊。馬倌們的眼皮腫了,眼睛擠成了一條線;臉「胖」了,胖得像是發了燒;嘴唇厚了,厚得突突地跳著疼;手指粗了,粗得快握不住套馬桿。馬倌們的坐騎,全都不聽駕馭,一會兒猛尥蹶子;一會兒三步急停,低頭伸膝蹭癢;一會兒又迎風狂跑;一會兒甚至不顧背上騎著的人,竟想就地打滾剎癢止疼。

  人馬幾乎都已喪失戰鬥力,全部陷入蚊海戰術的汪洋之中。馬群沒命地迎風驚奔完全失控,其他方向的散馬,也從原地掉頭向西北方向瘋跑。

  蚊群狂刺,馬群狂奔,狼群狂殺。雷災、風災、蚊災、狼災,一齊壓向額侖草原的馬群。張繼原又一次切身感受到了草原民族的苦難,恐怕任何一個農耕民族都難以承受如此殘酷的生存環境。他被毒刺刺得快要發瘋、發狂、發虛了,真想撥轉馬頭逃到沙崗去。然而,蒙古馬倌們個個都像勇猛無畏的成吉思汗騎兵,沒有一個臨陣脫逃,猶如在飛箭如蝗的沙場上衝鋒陷陣,衝!衝!衝!但黑夜衝鋒是騎兵之大忌,那完全是盲人騎瞎馬,一旦馬蹄踏進鼠洞、兔洞或獺洞,就會被摔傷、摔死、或被馬砸死。巴圖臉色慘黑,猛抽馬腹鞭馬飛奔,並用馬鞭狠抽坐騎的腦袋,把馬打得忘掉了蚊子的針刺。張繼原被這一股草原武士狂猛死戰的氣勢所裹挾,也放膽冒死地衝了上去。

  巴圖邊追邊喊:「把馬群往西壓!那兒還有一片沙地,壓過去!壓過去!千萬不能讓馬群往邊防公路跑!」馬倌們發出呵!呵!呵!膽氣沖天的回應聲。張繼原聽到一聲慘叫,一個馬倌馬失前蹄,從馬鞍上飛了出去,砸在地上。沒有人下馬救援,馬倌繼續狂衝,毫不減速。

  然而,馱著人的馬,怎能追得上被毒蚊餓狼追殺的輕裝馬群。馬倌們還是沒能把馬群壓向西面。最後一線希望破滅,但巴圖和馬倌們仍大喊狂追不死心──

  突然,從遠處山坡後面,射出多條光柱。巴圖大叫:「隊裡派人來接咱們啦。」馬倌們狂呼,全都打開手電,指示馬群方位。山後一彪人馬衝上一道橫梁,狂呼吶喊,光柱橫掃,像一道閘門攔住了逃馬的去路。馬群再一次被圈定,並被趕得掉回頭,人們有意將馬群趕得擠在一起,讓群馬身挨身,肚碰肚,擠死成片的蚊子。

  畢利格老人像一位部落酋長,率領部落援軍,在最關鍵的時刻,最關鍵的地點,及時趕到,而整個部落援軍又像是一支由老狼王親率的精銳狼隊,突入狼群。狼群被新出現的喊聲和光柱嚇住了,而且似乎能辨聽得出畢利格老人聲音,於是狼王猛收腳步,率隊掉頭回撤。牠們此次的目的很明確,要搶先跑到第一屠場,盡快吃飽肚子,然後竄入深山。

  畢利格、包順貴和烏力吉帶領十幾個羊倌牛倌和知青,與馬倌們一起收攏馬群,快速向沙地聚攏,並派了兩個牧民去照顧摔傷的馬倌。陳陣跑到張繼原身邊詢問夜裡發生的事情,並告訴他畢利格老人和烏力吉料定馬群要出事,所以在變天之前就組織援軍斜插過來了。張繼原吁一口氣說:「好險啊,要不然全隊的馬群就完了。」

  到了沙地高崗,天已發白。失散的馬都已找回,但馬群損失慘重。經過仔細清點,老弱病殘的大馬被咬死四五匹,新二歲的小馬死亡十二三匹,小馬駒被咬殺最多,大概有五六十匹,總共損失了七十多匹馬。這次大災,雷、電、風、蚊都是殺手,但直接操刀斷頭的,仍是狼!

  包順貴騎馬巡視了屍橫遍野的沙崗草甸,氣得大罵:「我早就說牧場的頭等大事就是滅狼,可你們就是不支持,這下看見了吧,這就是對你們的懲罰。往後誰要是還敢替狼說好話,我就要撤他的職,給他辦學習班,還得讓他賠償損失!」

  畢利格老人一隻手握著另一隻手的手背,淒涼地望著藍天,嘴唇微微顫抖。陳陣和張繼原都能猜到老人在說什麼。陳陣小聲對張繼原說:「駕馭草原太難了,主持草原的人,可能最後都變成了替罪羊──」

  張繼原急忙走近包順貴說:「這麼大的天災,人力根本無法抗拒。我估計咱們的損失還算小的呢,其餘的邊境公社牧場損失可能更大。這次大隊馬群的兒馬子、大馬、母馬,以及一大半的小馬和馬駒子都保下來了。我們所有馬倌都盡心盡責,有人受傷,但沒有一個人臨陣脫逃,這容易嗎?幸虧畢利格阿爸和烏力吉指揮調度得好,要不是五天前他們及時把全隊馬群調到這片沙地,馬群早就完啦──」

  蘭木扎布說:「是啊,要不是畢利格和烏力吉,馬群一準跑過界樁,跑過邊境了。等大災過去,我看就剩不下多少馬了,我們馬倌坐牢,你這個主任也當不成啦。」

  巴圖說:「馬駒子每年都要損失一大半,現在還沒損失這麼多呢。往後我們馬倌再多加小心,一年算下來,沒準跟平常年份的損失,差不了太多呢。」

  包順貴大聲吼道:「不管你們怎麼說,這麼多的馬都是讓狼咬死的。蚊子再厲害能咬死匹馬嗎?要是早點把狼消滅了,能出這麼大的事故嗎?兵團首長這幾天就在場部,他們要是看到這麼多死馬,非撤了我的職不可。狼群太可惡了,往後必須加緊打狼,不把狼群消滅乾淨,人畜就永遠不得安生!真正的大兵團馬上就要開進牧場,你們不打狼,我就請建設兵團來打!兵團有的是卡車、吉普、機關鎗!」

  牧民們分頭去處理屍場,臉色陰沉地忙乎著。幾個馬倌駕著兩輛輕便馬車將完整的死馬駒裝車,再由羊倌拉回大隊,分給各家。那些被狼啃爛的馬屍只好丟棄在沙地。草原狼在飢餓夏季的大蚊災中還是能夠人口拔牙,為自己奪到度災的救命糧。

  那些活下來的小馬駒見到死馬駒,都驚嚇得四腿發抖。血的教訓將使馬駒們在下一次遇到天災時,變得更警覺、更勇敢、更沉著。但陳陣心裡忽地一顫,反問自己:「下次,還會再有下次嗎?」

第三十章

  四九四年,魏孝文帝率領貴族、文武百官及鮮卑兵二十萬,自平城遷都洛陽。這些人連同家屬和奴隸,總數當不下一百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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